9,高樓之巔
不太會喝酒的人稍有些喝多的時候會覺得呼吸有些急,身體的平衡也變得很難控制好。
現在的陳文就是這種感覺。他要很集中精神,甚至不時撐一下近處的牆壁,才能保持比較平穩地行走。
“我是要回家吧?”他自言自語道。
但這裏的電梯、走道、戶門,都不是他熟悉的樣子。
就在陳文不知該往哪走的時候,一聲清亮的女孩子笑聲從一側傳了過來。
陳文轉過頭去一看,那是一個穿着大紅色連衣裙長發飄飄的背影。穿着深色絲襪和一雙皮鞋的雙腿蹦跳着進了樓梯間的門。
笑聲還在不時傳來,就像有一種魔力似的牽着陳文跟過去。
樓梯間很乾凈,沒有堆任何垃圾,也沒有異味。陳文才掃視了一圈就再次被從上方繼續傳來的笑聲吸引住。他扺抗着醉酒帶來的影響,一手扶牆一手扶欄杆向上走去。
才走一層,就到了樓梯盡頭,陳文伸手推開半掩着的鐵門,一個踉蹌沖了出去。
新鮮的空氣,有些涼的風,一起撲向他的臉。這裏竟然是樓頂?
他四下環顧一圈,藉助遠處其它高樓的燈光,再次看見了那個紅色連衣裙。她正向著遠處某個不知是變電站還是水箱的房子跑去,在房子和房頂邊緣間狹窄的縫隙中停了下來。
她沒有再笑了,只是直直地站在那裏,背朝陳文。
陳文甩了甩被風吹得有些暈的頭,拖着雙腿走過去。
大約還剩一米遠的時候,他終於看清楚這是個只有不到一米六的女生,但是從背影上看不出她的具體年齡。
她的身體很輕微地上下起伏着,也許是在喘氣。
陳文走向一邊想看看她的臉,但是她扭着身體仍然背朝陳文。
他又走向另一邊。這一次,她沒有再扭動。女生帶動穿着紅色連衣裙的身體慢慢,慢慢地轉了過來。陳文的注意力也完全落在她的……
不對,轉過來的才是後腦勺。她自己也撥弄了一下,那裏全是長長的頭髮。然後,伴隨着不知從哪又發出的笑聲,她再次轉回原來的那一面……仍然是只有頭髮的後腦勺,仍然沒有臉!
受到驚嚇的陳文向後退了兩步。但是他忘了,在剛才的左右扭轉中,他已經站在大樓樓頂的最邊緣。他在後退中一腳踏空,整個身體飛快地掉了下去。
“落葉之眼,你怎麼了?!!”
……
陳文醒來的時候雙手一用力,抓住兩邊的扶手來保持平衡。
但是他很快發現哪有不對勁。床上為什麼會有扶手?
用力睜開眼睛,他才看清楚原來自已並沒有睡在床上,而是在南楠診所前台的單人沙發上披着自己的外套湊合了一夜。
也是因為發現自己沒有平躺而是坐着,原本的平衡感被完全打亂,陳文差點直接從沙發上摔下來。幸好有兩名護士已經上班並且就在前台,她們趕緊衝過來將他扶住。
陳文來不及收拾好自已的窘迫,就被一邊梳頭一邊從洗手間走了出來的南楠看見並嘲笑了:“陳文你厲害呀,一大早就左擁右抱的。”
這話說得護士們都笑了。陳文臉一紅,趕快撐住沙發站了起來。因為南楠正在洗漱,他便在前台拿了顆口香糖,然後穿好衣服到診室里等她。
南楠卻毫不着急的樣子。她不慌不忙地和前台護士聊了一會才晃進診室。
“怎麼樣,複習過剛才的夢境了沒?”
正靠在窗口曬着早晨太陽的陳文揮了揮手中的手機:“我剛才複述了一遍,已經錄下來上傳了。南醫生你用自己的手機就能聽到。”
南楠點點頭,走到自己的電腦前坐下,然後將手機放在桌面上播放他的錄音。
從一開始的好奇,中段的津津有味,聽到最後結尾的南楠已經完全皺起了眉頭:“紅衣無臉少女,嚇到墜樓。這不是典型的大學宿舍熄燈故事?。”
“那種故事……我確實聽過一些。什麼紅廁紙綠廁紙,什麼背靠背,但是這個我好像沒聽過。”
南楠站了起來,招呼讓陳文做到診室的病床。然後站到她身後伸出雙手,從手臂開始,向著脖子、後腦開始檢查。
“南醫生你在看什麼?”
南楠用力把他剛剛轉動一半的腦袋又扭了回去:“別動,你聽我說。像你這種連續噩夢的情況,一般的心理醫生都會這麼分析。首先要懷疑的,是你的睡眠質量不高,在第二天的工作、生活中又進一步積壓會再次造成噩夢的情緒狀態。也有可能,是你在交了葉星瞳這種明星女友后整天在興奮感和緊張、焦慮的情緒中變來變去,從而引起多夢情況。還有,像你這種人很喜歡自己分析夢境,又很關注自己的身心健康。也正因為對夢的內容過度關注,導致了進一步的擔心、恐懼,形成惡性循環。”
“這些……你知道的,我並不符合。”
“沒錯。”南楠利用拉開領口的方式檢查過他的後背后,又開始撥開頭髮檢查,“我已經越來越傾向於把你反過來理解。”
“什麼叫反過來理解?”
“就是……夢裏的你才是真實的,白天的你,處於一種PTSD的自我保護狀態中。”
始終能夠快速跟上她節奏的陳文忍不住笑了:“你是說我真的經歷了那些嗎?南醫生,就算我真的經歷過上次從高架橋上翻車下來的夢境,而且因為那款車夠高級安全性夠強,讓我幾乎沒有留下傷口。那今天的夢呢?我可是從幾十層樓上摔下來了,必死無疑。”
陳文深吸一口氣,又接著說:“南醫生……你非要說這是記憶性夢境的話……會不會是我上輩子的記憶?”
說到這裏,兩個人都笑出聲來。
南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再理性的人也會在壓力下信神信鬼,失去判斷力。”
“我知道,就算我是出生前一天才結束了上輩子,那時候絕對還沒有那個型號的汽車,也還沒有智能手機。南醫生?南醫生?”
將他後腦勺頭髮撥開的南醫生僵持在這個動作將近半分鐘。在陳文喊她名字好幾遍之後,她才皺着眉頭問道:“你這腦袋後面,做過什麼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