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學道十年,家已不家
關於《穿牆術》的口訣早已滾瓜爛熟,運氣法門也了如指掌,從理論上,等於學會此術了的。
然而理論是理論,實踐卻是另一回事。
或者,前身的根骨真得不行,與道法無緣。
修道境界,分為四層,乃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每一層,又能分成兩個階段;各個階段再要細分的話,那說法就多了。什麼前期後期,什麼巔峰圓滿之類,隸屬大概,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數據化。
陳有鳥目前處於最初的煉精階段,還沒化氣成功,仍在埋頭煉精呢。
從入門第二年開始,一煉九年,遲遲無法突破,資質委實馬虎。也正因為如此,屢屢撞牆碰壁,考核不過,最終被遣返下山。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多想無用,關鍵要把握住現在。
計算行程,明天差不多就能回到海岱郡了,將要面對新的環境,還不知如何,唯有掌握本事,才有底氣。
《穿牆術》是一門拿得出手的本事,雖然算不得什麼厲害術法,但在人前,卻能有所表現,籍此告訴族人們:咱在嶗山多年,並非不學無術。
修鍊術法,是個技術活兒,縱然有着多年基礎,可也不能操之過急。由於昨晚消耗文氣的緣故,精氣神仍顯得疲憊,需要再養養。好在船上的伙食不錯,除了腌制的肉類外,每天都能吃到新鮮的魚。
沂河不小,水產豐盛,船家經驗豐富,捕魚有絕活,有一次,打了一尾足足有十多斤的大魚上來,讓陳有鳥見着,咄咄稱奇。
這大魚肉質鮮美,營養十足,非常適合養身子。
今天傍晚吃飯,又是一鍋美味的魚頭湯。
吃飽喝足,陳有鳥坐在船艙內蠢蠢欲動,開始修習《穿牆術》:
“五行蘊靈,有形無形,心念空意,前路通行……”
喃喃念着《穿牆術》的口訣。
漸漸的,他沉浸其中,渾然忘我。
隨即意念一動。
唰的!
他就出現在船艙之外。
船艙與外面,中間本懸挂着一幅帘子。
帘子挺厚的,用了三層夾布縫製而成,下端還有木條子當垂擺。這帘子能防風,可禦寒。
這個時候帘子是放下來了的,等於是一副簾門。
簾門不動,人已經穿越而過。
霎時間,陳有鳥欣喜若狂:成了!他練成了《穿牆術》!
王伯正在跟船夫吳老大閑聊,沒看見這一幕。一扭頭,見到陳有鳥,連忙過來:“少爺,你出來了。”
心裏覺得奇怪,平時之際,少爺都是呆在船艙內的。
陳有鳥內心充滿了喜悅之意,隨口道:“艙里太悶,出來透口氣。”
並非刻意隱瞞,此事尚未完全確定,而且跟王伯沒啥好說的。
王伯哦了聲,又過去跟船夫說話。
陳有鳥雙目凝視着船艙簾門,為了驗證不是偶然,想要再嘗試一次。
然而跨步之際,卻又停住,看到前面有東西擋着,下意識想要伸手撥開。
手一動,立刻覺得不妥:
“我這是怎麼啦?正修鍊《穿牆術》呢,如果得把牆砸了再過去,那還叫術法嗎?”
這是本能的感覺出了問題,擔心身前有事物阻擋,會撞上去。
“心有畏懼,不能忘我,這樣不行……”
前身修習的時候,就存在這麼個毛病,雖然法門口訣背得滾瓜爛熟,但實踐之際,心裏總存在着一扇磚牆,雜念旁生。
從某種程度上說,雜念,等同於心魔了。
心中有魔,怎麼練得成術法?
口訣云:“心念空意”,便是要做到視磚牆為無物的地步,前身做不到,所以一次次撞牆。
“要靜,要定,要空……”
陳有鳥閉上眼睛,心神沉澱,不用多久,就進入到狀態。
不知是否身懷《文心雕龍》的緣故,能夠快速地平心靜氣,摒棄雜念。
這個,也是一大利好,以前的他根本做不到,站在牆前胡思亂想,躊躇猶豫。
“走!”
陳有鳥往前一個跨步。
唰的!
下一刻,很奇妙的感覺,他就出現在船艙里了。吐一口氣,喜不自禁,用力地握緊了兩個拳頭。
一出一入,進進出出,毫無問題。
成了!
雖然說《穿牆術》只是遁術中較為膚淺的法訣,但一術在手,在某些關鍵時刻,能發揮出重要的作用。
“哎,如果還在嶗山道場就好了……”
陳有鳥突然想道,要是在山上的時候,自己能展現天賦,或許就不會被驅逐下山。
不過現在已經無法回頭。
仙家道場,規矩森然,層層選拔,陳有鳥既然成為了一名棄童,就不可能再回去。
況且對於道場的具體位置所在,腦海一片模糊。就算回到山麓之下,也不得其門而入。
仙家之地,有大陣佈置,遮掩氣機,需要指引才能找着,尋常百姓,哪裏進得去?
“罷了,不當道士,也沒什麼。”
陳有鳥生性倒豁達。
在道場當道童,天天起早貪黑,操持雜務,不知要熬上多少年,才有機會轉正,成為正式的道士——道士,才是剛起步呢。
“道士”之上,是“道長”,“道長”之上,是“真人”……
十有八九的修道者,都是止步於“道長”。
這一條路,實在太難,充滿了不確定性。
下得山來,也許能過上另一種生活。
好吧,這是陳有鳥無奈之下的精神勝利法,就算遭遇挫折,生活還得繼續。
施展《穿牆術》需要消耗精神法力,像陳有鳥這般剛入門者,用兩次已經是極限操作。很快他就覺得疲倦不堪,趕緊坐下來休息。過得一陣,稍稍有了精神,起身去摸簾門,入手柔軟。
畢竟是布料所制,不是硬物。
那麼問題來了,會不會是材料的緣故,所以才能成功施展出兩次《穿牆術》?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帘布跟磚牆是兩回事,一硬一軟,材質差遠了,厚薄也相差甚多,難度自有不同。
不過人在船里,船在河上,沒有磚牆試驗,只能回家之後再做嘗試。
烏篷船繼續啟程,順風順水,第二天,船隻停泊在一個大渡頭上。
這兒叫風煙津,上得岸后,坐上馬車,就能回到海岱郡了。
天下偌大,有郡城三十六,海岱郡只是其中之一,方位東南,面臨大海。
陳有鳥邁步上岸,王伯對船夫吳老大表示了謝意,手提行李包袱,跟在陳有鳥身後,看見有些陌生的熱鬧繁華的渡頭景象,嘆息一聲:“一別十年,早面目全非。”
回到故地,適應得快,片刻就尋了一輛馬車,與陳有鳥一同坐上去。
馬車轔轔,奔赴郡城。
近鄉情怯,陳有鳥有些不安,想到要跟“父親”見面,到時該如何面對?
王伯忽道:“少爺,據我所知,當初為了送你進嶗山道場,老爺花費巨大,而後每年的消費,也是不小。所以現在家裏的情況如何,不得而知,少爺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陳有鳥點點頭,默然不語。
兩世為人,即使情況再壞,又有什麼可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