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位置之爭
“你,你是畫眉?”
陳有鳥睜大了眼睛。
眼前之人,如畫的面容,清冷的氣質,清清楚楚地表明她就是撿回來的那個女孩子,只是有了一種莫名的變化。她本就不矮,現在一看,赫然像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女。
當然,由於沒有深入了解的緣故,事實上陳有鳥對她的年齡一無所知,只單憑外表來猜測。相隔大半天功夫,就讓陳有鳥覺得“女大十八變”了。
不過畫眉依然一副迷糊的樣子,睡眼朦朧,永遠都睡不夠似的。剛才陳有鳥推門進來之際,她就是睡在床上的。
“畫眉,你休息好了,有沒有想起家在哪兒?”
陳有鳥問道。
“家?”
畫眉一對秀氣的黑眉蹙起,微微側着頭,然而思考一陣,她就抱着頭,像是很痛苦的樣子,嘴裏“嗚嗚”做聲。
陳有鳥忙道:“好了,想不起,不用急。”
在他的安慰之下,畫眉竟又是沉沉睡着。
對此陳有鳥實在無語,只好幫她蓋好被子,離開書房時心裏想着:以畫眉的狀況,十有八九是精神出了某些問題,從而導致失憶,以及嗜睡等,需要給她一個寬鬆的時間來休養,急不來。
“少爺,你已經拜了孟夫子為師,從這邊去不同流草堂,路程甚遠,是否要買輛馬車?”
王伯問道,他對少爺的讀書前程並不看好,畢竟到了這般年紀,再想去做學問,考功名,委實晚了點。但少爺心意已決,又拜師成功,邁出了第一步,算是有了些希望。正所謂“大器晚成”,也有着不少勵志的例子。
陳有鳥道:“買馬車可費不少錢,養馬更貴。”
王伯自是明白供養一輛馬車的成本,車夫倒可以讓旺財來當,但買馬養馬,着實不是小數目,特別是駿馬,一頭駿馬往往比一戶普通人家的花銷還要大得多,非富貴人家,根本養不起,但家有馬車,是身份的象徵:“少爺,有馬車代步,會體面得多。”
陳有鳥呵呵一笑:“不用打腫臉充胖子,我跑步去即可。”
“跑步去?”
王伯呆住了。
“跑步等於運動,還能健身,一舉兩得。”
陳有鳥一擺手:“就這麼定了,王伯,你負責日常飲食即可,要多買些好肉。”
聞言,王伯嘴角抽了抽,話說自家少爺是真能吃,而且要吃得精細,大概其在山上道場的時候就是這麼吃的。這麼個吃法,剛揣在身上的五百兩銀子怕也不耐花。所以購置馬車的事,那就押后再說吧。
……
卻說宋天富乘坐馬車回家。
宋氏在相鄰的一個街區,屋宇連綿,家大業大。
宋天富剛坐下不久,有僕從來報,說老爺子要他去面見,就趕緊洗了把臉,然後去主屋拜見爺爺。
宋老爺子今年已經六十有八,坐在宋家家主的位置上足足四十年。沒辦法,他有三個兒子,但其中兩個——包括宋天富的父親都英年早逝,剩下一個屬於十足的紈絝,只會吃喝玩樂。兒子接不了班,只能從孫兒輩中挑選,培養。在其中,宋天富是最被看好的一個。
來到廳上,宋天富抬頭看,正見到爺爺坐在上位,旁邊坐着三叔宋子寅。
宋子寅年約四旬,長得相貌堂堂,只是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樣,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肩膀,其張口說道:“天富,陳慕道那筆債務差不多到期了吧?你準備如何個做法?那可是五千多兩的銀子,當日你就不該被人糊弄,又延期一個月。”
宋天富回答:“三叔,今天我去跟陳有鳥談過,答應了他,又寬限了時日,年前還清即可。”
“什麼?”
宋子寅一拍桌子:“天富,誰讓你自作主張了?債務是家裏的錢,不是你一個人的。”
上位的宋老爺子也皺了白眉:“天富,到底怎麼回事?這個不像你的作風。”
宋天富乾咳一聲:“爺爺,三叔,稍安勿躁。我這樣做,自有道理。”
伸手一掏,拿出兩道鎮宅平安符,然後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宋老爺子一愣,神情若有所思。
宋子寅冷哼一聲:“天富,這都是對方的一面之詞,你沒親眼見他畫符。也許,這兩道符都是他在嶗山時買的。”
宋天富道:“不管如何,他拿得符籙出來,就是硬道理。”
宋子寅冷笑:“虧你行商多年,這點伎倆都識不破,這小子在嶗山十年,花費錢財無數,買得些符籙防身,用光就沒了。你真以為他在道場有人脈關係?如果真有,就不會被遣返回家。”
宋天富沉聲道:“三叔所言,我也曾考慮過。但通過接觸,我發現此子不同尋常,非池中物。”
宋子寅像聽到個大笑話:“非池中物?你到底被人灌了什麼迷魂湯?這廝若有潛力和前途,為何做了棄子?作為陳有鳥的本家,陳氏宗族才看得清清楚楚。我聽到消息,不用多久,在宗族大會上,陳氏便會宣佈將陳慕道這一房逐出嫡系房譜。到了那時,咱們這筆債務可真打了水漂,血本無歸了。趁現在陳慕道父子還沒被除名,我們應該立刻找上門去,讓陳家還錢。畢竟鬧將起來,他們也會面目無光。可若是等陳慕道父子淪為旁系,甚至雜系,你以為陳氏還會替他們還債嗎?”
在大胤王朝,身份名分,都是人的體面,沒了這些加持,也就如同貧民百姓,不值一提了。
宋老爺子沉吟道:“子寅所言,的確有道理。咱們宋家雖然為大戶,然而涉及數千兩的大數目,不容有失。以前借錢給陳慕道,本是看中他陳氏嫡系的身份,有陳氏兜底,不怕不還。但如今其產業田地,悉數變賣一空,連祖屋都給同族吞了。陳慕道跟野和尚逃掉,下落不明,而今好不容易他兒子回來,可不能再讓其跑了。”
宋天富道:“爺爺,他不會跑的,他已經拜孟夫子為師,要讀書考功名。”
宋老爺子一怔:“哪個孟夫子?”
“不同流草堂孟夫子。”
“這可出奇了,你不是說他修道有望嗎?怎地又跑去讀書了?”
旁邊宋子寅一拍手:“果不其然,他根本不具備畫符的能力,也沒有修道的根骨,這才想着讀書,靠讀書翻身。天富,我可以斷言,他跟你絕對是虛言欺騙,拖延時間。不行,得趕緊派人去把他看住,最好抓起來。”
宋天富摸了摸下巴:“問題是,孟夫子真得欣賞他的才華,收他當學生了。”
宋子寅嗤之以鼻:“那又如何?孟夫子桃李滿天下,門中子弟沒有一百,也有幾十。收錢教書而已,難道出了事,孟夫子會幫陳有鳥還錢?怎麼可能?”
宋天富道:“我的意思是覺得陳有鳥值得相交,值得賣個人情,我看不透他。”
“哈哈,那是你還年輕,被人故弄玄虛,弄糊塗了。”
宋子寅並不喜歡這個能幹的侄子,一有機會,便要在宋老爺子面前下眼藥。本來三兄弟死了兩,只剩下一個,家業肯定是傳給他的,然而宋老爺子另有打算,要培養宋天富,傳孫不傳子。
宋老爺子瞥他一眼,慢悠悠喝了口茶:“天富,你真得覺得陳有鳥有本事?”
宋天富很堅決地點點頭:“不錯。爺爺,王國鬥爭紛起,乃多事之秋,如果陳有鳥真得晉身道士,有這一份人情在,對於我們宋家,有百利而無一害。”
“也罷,既然你代表咱們宋家鬆了口,再去反悔,會顯得失信於人,那就依你,再寬限他一段時日。”
“爹,這怎麼行?”
宋子寅急了。
宋老爺子一抬手,又對宋天富道:“但是天富,你要記住,此事你擔當著關係,做得好了,全族上下都看在眼裏;若是做差了,你應該明白後果。”
宋天富吸一口氣:“我清楚的,多謝爺爺。”
宋子寅眼珠子一轉,不再吭聲,老爺子說得分明,如果這筆債務出了差池,那麼宋天富接班人的身份也會被剝奪,這正中下懷。以陳有鳥目前的樣子,他能還上錢,做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