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我們都是夸克的孩子
“滴答！”
猛地驚醒過來，我長久而沉默地凝視着撒了一地的藥劑，滴答滴答的藍色液體在地面上滾動。
那是我不久前從藥劑師手中買來的處方藥劑，有鎮靜消炎的作用，然而如果過量服用，極其容易導致窒息休克乃至死亡。
我下意識地伸手抹上了自己的的臉頰，一片冰涼。
環視周圍，這間小小的、只算得上整潔的房子可不就是我在星際的家嗎？
就在我結束生命的前一秒——
我立刻看向電腦，只見小小的老式電腦界面已經是一片漆黑，只倒映出我一張驚慌失措的臉來，臉上全都是茫然。
那一切，是一場夢嗎？
不！不是的！
我探向無名指的位置，那裏本該有權溫瑜親手替我戴上的指環的！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遊戲！對了遊戲！
我瘋了一般往門外跑去，在這聯邦最偏僻的星球上，我這個失魂落魄的傢伙根本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飛船在天空中疾馳，而我用着兩條腿，不知去向地奔跑，淚水飄進風中。
就像大夢一場，經歷悲歡離合，有朝一日醒來，卻不知是黃粱一夢還是莊周夢蝶，悵然若失，悵然若失。
蒙都星是最偏遠也是資源最差的星球，聯邦根本不會放多少注意力在這裏。烈日當空，敗落的鋼鐵城鎮發出“吱嘎吱嘎”的垂朽聲。
我汗流浹背，腳已經抬不起來了，淚水也已經流干，狼狽地跌倒在地，痛苦地嗚咽着。
“……為什麼？為什麼忽然就結束了？我不是還沒攢夠積分嗎？！我不是還沒完成任務嗎！！！”我不甘地咒罵著，聲音沙啞，“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拋下我！
沉浸在悲痛之中，因而頭頂的太陽何時成了陰涼，我全不在意。轟鳴聲在頭頂盤旋，頭頂傳來一聲嘆息。
尖頭皮鞋闖進了我的視線，我一愣，順着皮鞋往上，看見了一張英俊的臉，下顎線都透着銳利，一雙近乎深黑的眼睛卻全是溫情。
他蹲下來，長長的黑色風衣觸到了地面，朝我伸出手，“跟我走嗎？”
我哭着哭着露出一個笑來，捏緊拳頭一揮，“……混蛋！”
權溫瑜收下了這一拳，神色不變，無奈道：“誰知道你跑得這麼快？”
忽然蒙都星天際線上烏泱泱地出現了更多疾馳而來的飛行艦艇，權溫瑜神情一凜，接着露出一抹嘲諷的冷笑，“皮皮，跟我流浪，你願意嗎？”
我借力起身，擦乾淚水咧唇一笑，“原來是你啊……大名鼎鼎的星際海盜Q。”
權溫瑜不置可否，少有地痞氣一笑，貼近我低聲道：“害怕嗎？”
我搖了搖頭，“走吧。”
滿意地得到答案，權溫瑜比了個手勢，巨大的黑色軍艦呼嘯着俯衝落地，我和他即刻上了軍艦，還沒來得及站穩，呼啦啦的喊聲就傳進了我耳朵里。
一排排海盜們齊聲道：“Q！”
我被這陣勢震了一下，權溫瑜看了看我，接着高聲道：“聯邦的人已經注意到我們的降落了，現在立刻離開！”
“是！”
又是一陣整齊劃一的應答聲，彷彿他們不是海盜，而是訓練有素的士兵。
聯邦的追兵越發靠近，墜在了黑色艦艇後面。
我凝視着遠去，越變越小的蒙都星，在這顆星球上，留下了我太多的心酸和無奈，而今我就要離開它，前往不知何處。
“走吧，不是想知道一切嗎？”
權溫瑜走在前面，我跟着他穿過各個艙室，深刻地了解到這個神秘的海盜組織的強大，連艦艇的配置，都是頂級的，甚至有許多我根本沒見過的尖端技術，例如朝着聯邦的人射出去的粒子炮，頃刻間就有數十輛聯邦戰艦掉落。
指揮室在前面，熒幕上，紅色爆裂開來。
權溫瑜漫不經心地指導了幾句，轉身看着我，眼中有山海驚濤。
我別開了眼，“……帶我去看看智美吧，別的之後再說。”
誰都不是傻子，智美會選擇那樣溫柔的方式告別，證明她已經在生命這一條路上走到了頭。
智美的離開，是我和他只見永遠的傷痛，我們誰都沒有說話，換上了實驗服，穿過層層密碼門，進入到了實驗室內部。
“這裏是我私人的實驗室，你還是第一個進來的人。”
實驗室不算多大，然而各種線路和光柵纏繞，牆面上全是高速運算的超電子計算器，最中間是靜靜睡着的權智美。
她和遊戲裏一樣美麗，只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
我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算是笑容的表情，隔着防護玻璃向她打招呼，“智美啊，初次見面，我是夏皮。”
權溫瑜站在我身邊，輕輕地攬住我的肩頭，並不多言。
有些傷口就是癒合不了，有個人一起互相舔舐傷口，倒也還好。
“智美已經選好了要去的地方。”權溫瑜淡淡開口，我抬頭看着他，他接着道，“就在她支開我的同時，給了我信息，她想回到蟲洞，和我們待在一起。”
這個讓整個聯邦和帝國都震動的海盜頭子漫不經心地道。
我驚訝道：“蟲洞？！可是誰也不知道裏面有什麼……”
就算是星際，人類也還遠沒有能力探索蟲洞的秘密！
所有靠近的探測器都會被無情地被蟲洞納入，誰也不知道那些東西是被撕成了碎片還是穿越了時空，難道所有人都願意跟着權溫瑜赴死嗎！？
權溫瑜凝視着智美的容顏，堪稱殘酷地諷刺一笑。
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他的神情中讀出了悲壯，心疼地給了他一個擁抱，安慰道：“沒事的，我陪着你，去哪兒都陪着你。”
男人沉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還清積分什麼的，是騙你的。我一個人的精神力不可能搭建起整個遊戲世界，目的是為了讓你留在遊戲裏，完成整個遊戲的測試和完善，也……陪智美走完最後一程。”
我顫聲道：“……我知道。”
權溫瑜閉了閉眼，“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這一幫人，最後成了海盜？”
“他們，全都是夸克的孩子。”
他的話擲地有聲。
我過電一般，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顫聲道：“那……你呢？”
權溫瑜沉默地給了我答案。
我低下頭，苦笑一聲，“我知道了。”
我們，都是夸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