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重見天日(上)
狂風怒喝,陰雲遮天。
雲氣繚繞中,座座孤峰若隱若現。山峰陡如刀削,猶如一柄柄倒立的墨色長劍,直指蒼穹。
其中最高的一處獨涯之上,一隻只半人大的尖嘴黑鴉撲騰着翅膀,在斷石上飛起又落下,冷不防嗚嗷的一聲尖嘯,狠狠地啄了幾下地上的白骨,將上面殘存的一點碎肉扯下,一口吞進了肚子。
崖下數十米處,崖壁內陷,底下橫突着一塊巨石,底端深深嵌進了山體中。人在巨石之上,身後的石壁高的咄咄逼人,似摩天大廈仰面壓來,彷彿隨時都會倒塌。
山巔上,密匝匝的樹林好像扣在絕壁上的一頂巨大的黑毯帽,黑綠從中,岩壁里蹦躥出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
在那巨石之上,斜打着幾根粗鐵樁,樁上吊垂着幾根登山繩,幾道人影正順着長繩往下爬。
嗚嗚嗚嗚.......
懸崖之下沒由來的颳起一股旋風,風氣穿過山體,發出陣陣嗚嗚咽咽的鬼叫。繩子被吹的左右亂晃,人吊在下邊如同一個個大擺錘。
好容易穩住了身形,其中一人猛地鬆開了手,任由身體墜向翻騰的雲海之中,如同滾滾黃河中扔下的一塊碎石,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緊接着,剩下的幾人也都學着那人的樣子,抓着登山繩的手一松,炮彈似的落進了翻卷的雲氣之中,連個霧花都沒翻出來。
雲海之下,幾道人影站在一處斷崖之上。
轟隆隆......
崖壁之上,一道石門緩緩開啟,一位肩上帶血的老者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老者右手捂着肩膀,身上的衣衫被扯去了一大塊。
“李老!”
見老者出來,其中一人忙快步上前,伸手撐住了李老的胳膊。
“咳咳......”李老費力地咳嗽了幾聲,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唉,不服老不行咯......”
“沒有辦法,陳家上下,除了父親之外,也只有您有資格進去了。”扶着李老的,正是陳韜的父親陳弘文。
“李老,它沒有為難你吧?”大伯陳弘山幫李老止住了肩膀上的血,小心地替李老包紮着傷口。
“沒事。”李老擺了擺手,“一物換一物,東西拿到了,韜伢子下半輩子總算不用當個瞎子了。”
“這東西能管用么?當初父親就是碰了這個才......”陳弘山有些擔憂道。
“畢竟是它們的東西,盟主只是個普通人,沒變成瞎子是他的造化,但韜韜不一樣。”李老捏着一個白玉小瓶,“這麼多年了,陳家若是能再出一個葬靈衛,那我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龍叔接過李老手中的白玉小瓶,聲音有些顫抖。
“要不是當初師傅走的太倉促,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如今的陳家處處受敵,有了它,起碼又多了一成的希望!”
“我總覺得,老爹是被那幫天殺的給害了!”三叔陳弘毅咬着牙,一腳踢飛了一塊碎石,絲毫不掩飾心中的憤怒和殺意。
“三哥,咱爹死的蹊蹺,這件事情我們絕不會善罷甘休!”四叔陳弘舟道,“當務之急,是先治好韜韜的眼睛,剩下的帳,我們慢慢算!”
......
古城某處,陳家小院。
陳韜歪躺在他老爹的藤椅上,像模像樣的沏了壺茶,腦袋上扣着一把大蒲扇。
“小老闆,夫人喊你吃飯!”夥計勇哥的聲音從前堂鋪子裏傳了出來。
“知道了,你們先吃!”
陳韜移開蒲扇,迷糊着從藤椅上坐起,兩手在眼前胡亂的瞎晃了幾下。
從黑子溝回來,已經是第三天了。
這些天裏,陳韜的眼睛沒有半分好轉,也沒有徹底的變成瞎子,依舊是什麼都看不清楚。母親見自己的寶貝兒子成了這般模樣,心疼的直掉眼淚,天天變着法的做好吃的給陳韜養眼睛。
到頭來,眼睛沒見好,身上的傷口倒是好的差不多了。
最讓他費解的是,自打從那天晚上起,自己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整宿整宿的做噩夢。只要一閉眼,千姝弘德那死老頭的鬼魂就不知道從哪竄出來,嘰嘰歪歪地給陳韜託夢。
夢中大多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場景碎片,陳韜就像個提線布偶一般任人擺佈。有時候是在山洞裏,有時候是在古樹下,有時候是在千姝弘德的棺材板上。
夢境雖然可怕,但都是一些陳韜在黑子溝的經歷衍生變化。
可就在剛才,他的夢裏出現了一個他從未去過,也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地方。
那是一片遼闊的沙海,落日如火,將腳下的每一粒沙子都鍍上了一層金邊。金沙之上,立着一道妙麗的倩影,陳韜不知疲倦地朝着那座沙丘奔跑,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她的樣子,卻無論如何都爬不上那座沙丘。
夢中的女子沒有說過一句話,但陳韜的腦海中卻反覆着回蕩着一個名字。
塔圖那安......
“塔圖那安......,聽着不像是個人名啊?”陳韜搓了搓了臉,回憶着夢中的那個女子,只可惜,自己沒能看到她長什麼樣。
“小老闆,走吧。”
勇哥從前堂里走了過來,扶着陳韜的胳膊,帶他去了廚房。
陳韜一家都是地地道道的山西人,山西人愛吃麵食,尤其是古城的人。麵食的做法五花八門,在當地,傳統的麵食小吃就有一百零八種之多。那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就是古城人的魂。
陳韜的媽媽做的這種面,當地人叫做擦格鬥,是用專門的工具才能做出來的一種獨特麵食。
這種工具,是在木質的架子上釘着一塊鋼打的薄片,薄片的上面,被打出了一個個整齊的小洞。做面的時候,將揉好的麵糰按在鋼片之上,來回搓動,面就會順着小洞切割而下變成一個個的小麵疙瘩。鋼片上洞大小形狀不同,做出的麵食也不一樣。
陳韜最喜歡這種短面,吃的時候連湯帶水一口扒拉下去,別提有多香了。北方人吃面,那就兩個字,豪爽!吃的就是那個爽快勁。
“多吃點,吃完了媽再給你盛。”
這碗面,陳韜吃的確實很香。跟着龍叔在蘇州待了大半年,南方人不吃面,天天不是米飯就是粉。雖然也有賣面的,但口味差遠了。陳韜每天最想的,就是來一碗地地道道的山西面。
飯才吃到一半,就聽到外面一陣喧鬧,緊接着,前堂一陣的嘈雜。
“勇哥,外面怎麼了?”
“好像是老闆他們回來了。”
“老爸回來了?”陳韜臉上一喜。
從黑子溝回來的當天,龍叔就和父親他們離開了古城,一句話都沒說,人就不見了蹤跡,連着好幾天,一點消息都沒有。
扔下碗筷,阿勇扶着陳韜去了院子,正遇上李老等人從外面進來。
“韜伢子?”李老見陳韜站在院子當間,推開了扶着他的陳弘文,快步走到了陳韜的面前。
“嗯,還來得及,快過來躺下!”
“躺下?李爺爺你這是什麼意思?”陳韜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樣,但從聲音中認出了是李老。
“狗伢子別問這麼多,義龍,把葯給我!”
李老不由分說地拽着陳韜到了躺椅上,也顧不上身上的傷口,伸手從龍叔手中拿了玉瓶。
“可能會有點疼,你忍着點啊。”
“不是,李老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啊?”陳韜一屁股坐了起來,舉着胳膊在面前胡亂的摸着,手卻被人突然握住了。
“韜韜,你不用怕,要是成功了,你就能看見了。”
“老......老爸?”
“對,韜韜,快坐下,我們在幫你治眼睛!”
“龍叔?你們怎麼都在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三老四,你們按着他點,這東西勁兒可有點大!”大伯吩咐道。
緊接着,陳韜就被按回到了藤椅上,
“忍着點啊,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