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像我這樣的人
不是故意偷聽,唐赫都走出一段距離,才發現雨傘放花圃邊忘記拿了。
折返回去,恰好聽到楊宣儀和玲姐後面的對話。
作為相對專業的人士,或者說前世就是這方面的專業人士,從剛才見面起,他就聽出楊宣儀的嗓音出了出題。
待話說多一些,更猜到楊宣儀可能因為感冒,嗓子有點發炎。
不說後面強撐上台唱歌會不會傷害嗓子,一旦演唱途中變調或者失聲之類,便是嚴重的舞台事故,何況這還是直播,對其之後的藝人活動和通告肯定有很大影響。
楊宣儀之所以感冒,和他多少有點關係,又想起先前那莫名的感覺,遂決定幫下忙,同時,他看到廣場上的舞台,以及醒目標着市台的直播機位,也產生了個想法……
許是為了遷就做好的長捲髮型,楊宣儀這頂藍白色棒球帽比較松,他戴上剛好合適。
“好的,這位幸運歌迷已經到台上來了,大家鼓掌歡迎。”
主持人似沒有得到知會,對上頭上戴的棒球帽顏色,就完全把唐赫當成被請上台的歌迷。
旁邊穿着一身純白西裝的鄭傑見了,呆楞一下,又迅速回神,管理好臉上錯愕表情,伸出手道,“你好。”
“你好。”唐赫戴着平光鏡,加上髮型,以及有些刻意放慢的語調,任誰都猜不出他只是個初中生。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主持人適時的插話。
“我是鄭傑先生的資深歌迷。”唐赫轉頭掃過一眼。
舞台入口旁,楊宣儀懵懂的撐着傘,撲閃着大眼睛,驚訝的合不攏嘴。
“哈哈,資深歌迷啊,都喜歡我的哪些歌。”鄭傑走上前,佯裝熱情的攬了下唐赫肩膀,向著台下對來的直播鏡頭,露出自認最燦爛的笑容,“那選一首你最喜歡的,我們一起合唱。”
“鄭傑的歌,我都很喜歡。”靠近鄭傑遞過來的話筒,唐赫一副受寵若驚的道,“很榮幸能被選中,但我想唱一首自己原創的歌,送給台下所有的人,嗯,也送給鄭傑。”
鄭傑燙手的放開唐赫,扭頭看主持人,主持人同樣有些頭腦發矇,這上來的歌迷是什麼路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主持人反應到底比鄭傑快一些,畢竟這是市台的直播,沒法直接喊保安過來,把這不懂號的歌迷給扔下去,“是嗎!你還原創了一首歌,那我們鄭傑的歌迷還真是多才多藝。歌叫什麼名字,清唱嗎?”
舞台人群一陣哄鬧,唐赫點點頭,順勢往下拉了拉帽檐,他湊上前對着主持人的話筒道,“這首歌叫……《像我這樣的人》,不需要樂隊,給我一把結他就行。”
主持人沒好氣的瞪唐赫一眼,誰給你提什麼樂隊了。
看看一直努力保持微笑,退到邊上裝作饒有興趣樣子的鄭傑,主持人又向舞台後瞅一眼,可惜沒找到監製身影,他只有按照流程的報幕,“好吧,下面我們將舞台交給這位歌迷,請聽他為我們帶來的這首原創歌曲——《像我這樣的人》。”
一名工作人員等上台,送上結他,又從旁邊樂隊席抽來把高凳放到立式話筒前。
話筒調節完畢,唐赫抱着結他走過去,坐下,藉著話筒稍稍擋住些直播鏡頭,手撫弦線,心裏不由泛起些緊張。
前世從公司辭職,最後兩年裏,幾乎沒怎麼碰過這些樂器了。
簡短試音,曲不成調,下面觀眾掀起一陣哄嚷,主持人站在舞台的階梯中間,一副要衝上來救場的架勢。
玲姐不知何時走到了楊宣儀身邊,看到台上的人後,手都快塞到嘴裏了,她小聲嘀咕問着什麼,而楊宣儀卻像沒聽到,臉上仍是搞不清狀況的表情。
弦音忽地一轉,漸漸變得嫻熟悅耳,主持人這才退下台階,站到楊宣儀、玲姐附近,和舞台後眾多工作人員一起好奇看去。
旋律悠揚,舒緩淡然,透着一絲絲的感傷。
“像我這樣優秀的人。”
剛唱完第一句,台下就爆出善意的鬨笑,連舞台旁工作人員也皆是如此,唐赫轉頭看去,見楊宣儀彎起了大眼睛,滿目的笑意和驚訝。
“像我這樣優秀的人,本該燦爛過一生,怎麼二十多年到頭來,還在人海里浮沉。”
現場漸漸變得安靜。
歌聲和弦音之外,似連細雨打在雨衣上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聞。
“像我這樣聰明的人,早就告別了單純,怎麼還是用了一段情,去換一身傷痕。像我這樣迷茫的人,像我這樣尋找的人,像我這樣碌碌無為的人,你還見過多少人。”
唐赫望着台下,視線彷彿穿越過一層層的時空屏障。
這是前世他還在大學時,作的第一首完整曲子,只後面一直沒有填詞。
剛剛登上舞台時,他忽然想到許啟花的遭遇,想到楊宣儀復出的艱難,想到他前世的一些記憶,不由深有感觸。
“像我這樣庸俗的人,從不喜歡裝深沉,怎麼偶爾聽到老歌時,忽然也晃了神。像我這樣懦弱的人,凡事都要留幾分,怎麼曾經也會為了誰,想過奮不顧身。像我這樣迷茫的人,像我這樣尋找的人,像我這樣碌碌無為的人,你還見過多少人。”
簡簡單單的歌詞,伴着低啞嗓音,在旋律中恣意流淌,平凡而又絢爛。
他的變聲期已過,配合刻意壓低的嗓音,倒也能唱出符合歌詞的青澀滄桑味道。
“像我這樣孤單的人,像我這樣傻的人,像我這樣不甘平凡的人,世界上有多少人。像我這樣迷茫的人,像我這樣尋找的人,像我這樣碌碌無為的人,你還見過多少人。”
唐赫彷彿看到一個個熟悉而陌生的人生縮影,看着他們迷茫,看着他們掙扎,看着他們的奮不顧身。
一如陪妻子遠在廣州的許啟花,一如舞台邊默默望來着的楊宣儀,甚至一如露出着複雜神色的鄭傑。
恍惚間,台下擁擠人群中,有一道淡淡的紅色身影變得清晰。
“像我這樣莫名其妙的人,會不會有人心疼。”
結束剎那,不知是不是發生了電力故障,燈光倏地熄滅,四下陷入一片昏黑。
他在這片混亂中,放下手中結他,從另一邊走下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