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百五十四章 重圍

一千兩百五十四章 重圍

第1269章重圍

折可適如此反對。

主將劉昌祚一聽,折可適話里的意思,若是突擊解圍,最多不過解平夏城外圍一圈的包圍,但徹底打破党項大軍的包圍圈還是不能的。

這樣平夏城之圍照樣不能解。

但說話不能聽表面意思,必須要聽裏面的弦外之音。

折可適這話的意思到底如何呢?

這裏面牽扯到西軍將領之間的勾心鬥角。

姚雄則道:“若不爭先打破重圍,萬一平夏城以為我等作壁上觀如何?反而更令守軍不能自守,至少先沖西賊的陣腳再說。”

折可適反對道:“之前西府早有令諭,令我等不可浪戰!守城將士當自明,不會以為我等見死不救。”

姚兕哪將折可適放在眼底,欲再言時。

劉昌祚起身抱拳道:“諸位求戰之心,老夫明白,在此也替城中將士在此謝過各位了!”

眾將之中有些人聽了不好意思,其實他們中除了郭祖德外,哪是求戰,而是爭着軍功封賞。

朝廷這些年對邊功封賞最厚,之前一直是熙河路最得意,如今好容易朝廷將戰略目標轉到了涇原,環慶二路,這些將領哪忍得住。

一名武將若慢慢升遷,不知要多久能位列橫班。

唯有沙場立功方可。

武將能官至七品,在軍中便可以稱作橫行。橫行又稱橫班,顧名思義就是你可以在軍中橫着走了。

熙河路這些年軍功如水,不是水了,如同大海漫蓋。不說橫班,連觀察使,防禦使,團練使都出了十幾個。

連彭孫這等招安將居然都升授了副都總管了。

其實不少將領心底琢磨着,党項精銳不出五六萬之數,肯定是簇擁在國主太後身旁或平夏城周圍。

至於其他分佈在外的二十餘萬人馬,大都是雜兵鹹魚。

所以只要繞過党項精銳,其他平夏城下那麼多雜兵鹹魚,涇原路和環慶路,秦鳳路的各路將領猶如看看到大把大把移動的‘軍功’。

這不是現成的大官擺在那嗎?

所以眾將們都生出了搶奪軍功的意思。

西軍之中將領們不僅派系錯綜複雜,而且勾心鬥角。

當年環慶路,涇原路,鄜延路將領眼紅熙河路的軍功和事權,所以不斷鼓搗行樞密院,搞出了一個橫山攻略的計劃與朝廷先取涼州的戰略大方針打對台。

當時韓縝為了把攬事權,不僅默許而且還慫恿這些將領。

至於徐禧則是腦子搭錯了線。

之後多年與党項的戰爭中,西軍內部爭功諉過的現象層出不窮。

打雜魚部隊,各個爭先,遇其精銳,就相互推諉。

不過西軍還是比明末那些軍頭好多,那些軍頭才是怯於外戰,勇於內鬥。

清朝自入關后,幾乎沒打什麼硬戰。

原先在遼東被清朝揉搓的遼東軍閥,一旦調轉槍口了,戰鬥力爆棚。

將欺軟怕硬的本質暴露無遺。

南明那些武將官員也是,清軍一來要麼投降,要麼上吊,但內部爭權奪利,打自己人和農民軍倒是內行,一下子變得更外兇猛。

大家都想打比自己弱的,不想打比自己強的。

——

所以折可適一語道破,你們除了郭祖德外,哪裏是來解圍的,都是來搶奪軍功的。

外圍的這些雜兵消滅再多,都無濟於事,擊破不了城下的党項精銳,根本無益於大局。

當年蘭州之戰,宋軍也殲滅了党項雜兵十幾萬,但是精銳的步跋子,鐵鷂子,御園內六班直這些兵馬,卻沒有解決掉。

如今也是一樣。

你們只打外面那些鹹魚,不直衝城下打党項精銳,有什麼用?照樣解不了平夏城圍。

所以劉昌祚這麼說,也是給諸將挽尊。正所謂看破不說破,還是好朋友。

眾將們都不說話了,劉昌祚繼續道:“賊寇勢眾,一時難以爭鋒,我軍亦謹守等待戰機,不可浪戰而折損了銳氣。”

“一旦西賊野外毫無所掠,則必然依其輜重,到時我軍一面與其兵馬對峙於此,一面襲其輜重,則賊必敗!”

聽了劉昌祚之言,眾將仍是擔心。

折可適道:“有郭公在城,諸位有何憂心?我以項上人頭擔保,平夏城必不有失。”

聽了折可適的話,眾將這才沒話言語。

劉昌祚肅然道:“諸位回去各自將兵馬展開,一旦城下西賊兵馬退兵,便各個道路伏擊!”

“若貽誤戰機者,軍法從事!”

——

從大帳出來,熙河路出身的苗授,苗履父子,自是一臉雲淡風輕。

這些年熙河路什麼軍功沒拿過?

跟着老,大,小三位章經略相公,及李憲,王厚。

苗授已官至節度觀察留後,苗履憑着父蔭及自己這些年的軍功,不到三十歲已是官至橫班。

方才在大帳內,苗履叉着手看着眾將爭得面紅耳赤,那等心態彷彿如萬貫家財的土財主看着幾個乞兒在那爭一隻破碗。

心底還在吐槽,這些人啊,如今都窮瘋了。

要知道歷史上正是苗履爭功諉過,將鍋甩給了折可適,令其差點被下令處斬。

可現在苗履心態完全不同了。

從大帳離去后,苗履對苗授道:“爹爹,我看党項其餘諸部都不堪一擊,咱們熙河路兵馬要打,便打平夏城下的西賊精銳!”

苗履現在已是看不上党項的其他兵馬了,大有一等老子打的就是精銳的意思。

這就是連戰連勝后積累的信心所至。

苗授道:“痴兒,這些年咱們是贏得多,如今又添了涼州直這等精銳,說起來似可以在野戰中與西賊精銳一戰。”

苗履連連點頭。

苗授道:“但我問你,歷代開國之主,所靠着不過是本部十萬精兵,就打遍天下,鎮壓四方!”

“為何到了子孫手中,縱有百萬大軍仍不堪一擊,不能守衛邊疆?”

苗履道:“爹爹常與我道,這是兵貴精不貴多的道理。”

苗授道:“不錯。”

“平夏城下這幾萬精兵是李元昊起家的本錢,西賊立國的根本,哪裏是我們一口吃得下的。”

“咱們把刀磨好,將馬餵飽,先讓其他各路人馬碰一碰,最後再作定奪!”

“是!”苗履目光一閃。

“爹爹說得對,還有一點,孩兒看這劉昌祚是個厚道人和明白人,到時候在朝廷面前,定不會也不敢少了咱們苗家的軍功的。”

苗授斥道:“盡耍些小聰明!”

苗履則大大咧咧地一笑。

——

平夏城中。

郭成正殫精竭慮地守城,這個時候,人是想睡也睡不着的。

郭成之前也全無想睡的意思。因為人在大戰之時會格外的亢奮。

不過郭成已是連續三日三夜沒有合眼了,這才伏在窩棚里睡了睡。

不過郭成耳聽砲石聲稍弱,便一下子驚醒起來道:“西賊兵馬上來了!”

左右七八名親隨都道:“將軍,是西賊退兵了。”

郭成恍了恍,點點頭道:“立即清點兵馬,守城器械。”

“是!”

郭成走上城頭,見幾名大戰後的士卒燥得不行,欲脫去身上鎧甲。

郭成當場呵斥。

如此一個不慎,便得了卸甲風一命嗚呼。

郭成見到一名被砲石砸中胸口的年輕士卒。郭成見他樣子知道不活了,伏下身子垂問道:“家中還有什麼人?”

“還有一個老母,多年不能下床!。”

郭成點點頭對一旁親兵道:“從我俸祿里撥二十貫,往他家裏寄去!”

“謝太尉垂憐!”

說完這名士卒含笑逝去了。

郭成伸手幫他滿是血污的臉上擦拭乾凈,站起身繼續巡視。

一路遇上數名傷兵或亡卒,都是從自己俸祿中撥錢贍養其家人。

眾士卒們都知道郭成輕財好施,故常常身上都拿不出一文錢,因此能得士卒死力。

郭成走了一圈,但覺雖是守城之狀甚是慘烈,但平夏城仍足以支撐。

郭成在城頭安撫軍心道:“西賊技窮於此,我只怕城外救兵不知輕重,貿然來援,錯過了一舉全殲西賊兵馬於城下之機!”

“義兄(郭祖德)當初言絕不會見死不救,我最擔心於此!”

眾將聽了郭成之言心底稍定。

這在言語間,聽得城牆之下號角大響,原來党項兵馬只歇息了不到半個時辰,便繼續在黑色下攻城。

此刻見得平夏城下,党項兵馬營地插着無數火燎。

党項軍推着新造好的高車等物又重新投入攻城

如此一刻也不停歇,就是要疲憊城中宋軍,瓦解其抵抗的意志。

——

新蕭關城中。

新築的堡壘已是堆砌好。

嵬名阿埋率軍三萬大軍已是將新蕭關團團包圍。

新蕭關是党項兵馬的退路,所以由党項最富盛名的大將嵬名阿埋駐此。

新築的蕭關城是一座五百步城,充其量是一座小寨子。

築城結束后,為了護送兩萬餘民役回去,原先築城的七千騎兵分走了一半。

就在民役走後不過數日,党項兵馬就包圍了蕭關城。

徐禧看着城下正在打算攻城的党項兵馬,心底沒有任何焦急,反而隱隱有等喜意。

與其說沈括預料到了這一切,或者說大宋在党項高層安插的細作,準確無誤地將情報傳遞給沈括。

現在圍繞着平夏城下,宋軍必然已是徹底地展開了兵馬,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口袋。

只要党項攻平夏城不克,必會遭到宋軍全面的追擊。

徐禧自負是行軍打仗之奇才,不亞於孫武,否則也不會未仕前,到處出沒於高官家中兜售自己的見識。

不過眾人都沒把他當回事,直到遇到了章越。

想到這裏,徐禧心道,只要能殲滅西賊大軍,就算我徐禧身死此處,也算報答了陛下和丞相的知遇之恩了吧!

徐禧看了一眼城下茫茫多的党項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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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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