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個任務
“清什麼照?你是趙明誠啊?”許秀冰柳眉倒豎。
“不是,不是。”田宗生窘迫不堪,兩個人可沒那麼熟,他這是怎麼了,昏了頭,竟然開起女軍醫的玩笑,可不是鬧着玩的。
大齡剩女的心思,捉摸不定哇。
許秀冰哼了哼,冷冰冰道:“這孩子你從哪找來的?”
“路上撿的。”田宗生畏縮道。
他的聲勢不得不弱下來,萬一日後頭疼腦熱的,找醫院的拿葯,給穿了小鞋,到時候可不好受。
“你們這幫大男人,這娃娃髒兮兮的,知不知道先洗個澡!”許秀冰啐了一口,俯身拉起李茂麒的手。
“來,茂麒,跟阿姨走。”
一群來自全國各地的漢子目瞪口呆,看着許秀冰領走孩子,秀髮飛揚。
楊龍嘿嘿笑道:“明誠哥,可以啊。”
一群漢子大聲齊吼:“明誠哥,可以啊。”
田宗生臉頓時黑了,“亂嚷嚷啥,再說每人罰跑十公里!”
這幫呸材,開玩笑也不分時候,人家許秀冰可是黃花大閨女,這年頭胡亂說是非,影響了清譽,事情就大條了。
再說,他的未婚妻張霞,不久就要來了,若是知道這一出,沒準吃醋。
這樁婚事,正是要命的時候。
老家裏的父母也同意,十分滿意張霞這個媳婦。
若是出了差錯,怕是父母要傷心。
想起未來的大舅哥,張勇,田宗生心裏一陣發虛。
他顯然是忘了,讓李茂麒跟着他生活,本身就是一件天大的事。
許秀冰一路上氣鼓鼓的。
她所在的部隊醫院因簡就陋建在荒蕪的半山坡上,用木板、樹皮、油毛氈湊合成臨時辦公場所,十分簡陋。
許秀冰把李茂麒扔在澡盆子裏,拿了塊胰子,看得出來,這孩子很機靈懂事,前來幫忙的小軍醫陳招娣沒怎麼動手,孩子自己就擦拭完,開始沖水。
水也不是真正的清水,而是部隊打出來的深井水,又咸又苦,根本無法飲用,洗澡還是可以的,最後再沖一遍清水,就乾淨了。
清水難得,戰士們最開始打的井偏深,不能喝,後來打聽當地人,把井打的淺些,出的水便可用,但即便是這樣,有的營房仍然打不出合適的水井,只能依靠市政府安排的罐水車來保證飲用水。
有時候工地的水不夠用了,渴極了,戰士們直接喝道邊水溝里的,有的水溝水清亮些,還能排上大長隊。
剛來深圳,基建工程兵幾乎是兩眼一抹黑,到處是意想不到的艱苦。
但是,戰士們不叫苦,不說累,聽黨指揮,為改革開放貢獻力量,無怨無悔。
此時,這位大齡剩女,坐在竹椅上,沒想這裏的諸多困難,而是心頭有些發酸。
她被大夥戲稱為“許清照”,但不是沒有心上人,她找男人的要求遠沒有外頭大夥傳言的沒有那麼邪乎,只要大學學歷的就行。
基建工程兵中的大學生,也不少。
但是,論樣貌脾性,左右沒看上的。
然而,矬子裏拔將軍,田宗生,就是她眼裏的一個選擇。
想她軍醫大學本科畢業,77年開放高考,就考中了,才貌那是一頂一的,校花級別,什麼樣的男子配不上?
大學的時候,不是沒有人追,而是那會兒她專註於專業知識學習,沒怎麼理會。
可是畢業了,對象就不好找了。
這年頭,兩地分居是很要命的。
誰願意守活寡,所以只能在本地找。
基建工程兵有什麼本地的說法,大夥都是跟着任務走,天南海北,哪裏有工程就往哪裏搬。
以後來的深圳的工程兵,很可能就地轉業。
她早就托同學打聽清楚了,特區可能要建設二道關,二道關就是把整個特區圈起來,用鐵絲網,說是上頭給了三千萬。
可能以後進來的人還要辦暫住證。
當然,暫住證的事情跟她們基建工程兵沒關係,過幾年就地轉業了,鐵定的深圳戶口。
呵呵,深圳戶口,許秀冰想笑又想哭。
堂堂的軍醫大學本科生,竟然來到這麼個破落不堪的邊陲小鎮安家,真真是……
圈在特區裏邊,也就是2萬來人,可這2萬人,清一色的老人孩子。
所以找對象,只能從基建工程兵里找,沒意外的話,大夥都得在這裏安家。
不過,同學還說,上頭辦特區的決心很大,鄧公發了話的。
想起鄧公,許秀冰佩服之餘,又對深圳的未來莫名的充滿信心。
話又說回來,既然擇偶的對象落在了基建工程兵這裏。
她想來想去,只能這個田宗生,陝西漢子。
不是三秦之地有句老話,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
田宗生就是綏德人,性格儉樸、堅韌不拔,北方陽剛之氣滿滿。
說起這位某部隊17團的基建工程兵團長,行事頗有章法,雖然他也是大學生,畢業的早,卻沒有一絲知識分子的傲嬌,和下頭的文盲兵很處的來。
許秀冰觀察了很長時間,田宗生的言行舉止,行事,辦事,讓和他打交道的人感到很熨帖,如沐春風。
她再給17團的戰士們看病的時候,明裡暗裏打聽,她很小心的問,得出的結果是,這田宗生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大家對他很是敬服。
田宗生當然不知道,在他的背後,有一雙好奇的眼睛,時刻在關注着他。
不知不覺間,許秀冰發現,若是一段時間看不到田宗生魁梧的背影,就有些思念。
天哪。
她竟然有點喜歡他。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知道了一個堪稱天崩地裂的信息,田宗生竟然有未婚妻了,不久還要過來探親。
天堂和地獄,距離很近。
許秀冰很痛苦,默默的將自己的情愫壓在深深的心底。
表露在外面的,就是,這個大齡剩女對人對事越來越冷了。
女同事們打趣她,是不是那事有點不調了。
沒有以前開心了。
天哪,這樣的事情,憋在心頭,怎麼跟同事們說,她要怎麼開口,再找一個嗎?
醫院裏不是沒有男軍醫,有不少。
但她許秀冰看不上,她只喜歡田宗生。
是的,她十分渴望感受心上人的男子氣息,有時候做些春夢,她陶醉的被田宗生擁在懷裏,陽剛之氣撲面而來。
有次清晨醒來,羞紅了臉。
李晶晶擔心的摸着她的額頭,問她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只能點頭稱是。
還能說些什麼。
這是暗戀啊。
人家田宗生可是有未婚妻的人。
他們怎麼可能,沒有可能了。
許秀冰一時之間,心若死灰。
今天聽說田宗生領來了個孩子,忍不住過去看,乒乒乓乓來了幾句,別看表面上氣呼呼的,實際心裏舒緩不少。
又見到了田宗生,又和他說了話,心上人的一舉一動,總叫她惆悵失落。
有時候,她甚至想,哪怕每天能夠看到田宗生一眼,她的一天都是光彩的,明媚的。即使真實的天氣是烏雲的雷雨天還是颱風天,她都看不到的。
她此刻的生命里,只能看見這位可望而難即的綏德漢。
此刻的田宗生,早就把許秀冰引發的熱鬧拋之腦後。
後續的部隊已經到來了一部分,有駐紮在竹子林的,也有在紅嶺北路的,紅荔西路的也有一部分。
既來之,則安之。
“竹林賓館”門口還貼了副對聯哩,寫的是:“紅在深圳保邊疆,志在特區搞建設”,建設從哪裏開始搞呢。
不止他在疑惑,其他支隊的團長們也在嘀咕。
這幾天他去政府找了些資料,又走了走,登上了筆架山望了望,對深圳了解的多了些。
這個此刻吸引世界目光的地方位於在廣東省南部,珠江口東岸,東臨大亞灣和大鵬灣;西瀕珠江口和伶仃洋;南邊深圳河與香港相聯;北部與東莞、惠州兩城市接壤。
最主要的,和繁華熱鬧的香港是一河之隔。其中的羅湖是第一個連接內地和香港的口岸,讓人感覺從那裏過去就是另一片天地。
還有個很重要的情況,特區內的人口,也不過是2萬來人,還是以老幼為主,而基建工程兵,隨後陸陸續續會來的,估摸着也得不少,好傢夥,算起來,他們這些大頭兵,就佔了深圳一大部分人口,沒準還會超出。
這意味着什麼?
深圳特區的基礎建設工作,基建工程兵,是責無旁貸的。
他現在,和眾多的支隊團長一樣,迫切的等待着深圳市市委的工作安排。
此外,深圳當地的群眾對基建工程兵的能力表示懷疑。有人問:“這麼年輕的娃娃兵,能夠建起房子嗎?”,“從來軍隊是用來打仗的,沒聽說過兵會搞建築施工,到底行不行啊?”
田宗生決心要打個漂漂亮亮的基建戰績!
很快,第一個任務下來了。清理市區的排水溝,深圳建市,城市面貌急需改變,治理污水溝是當務之急。但是,這樣的污水溝太臟、太臭、太難清理,沒有工程隊願意干這樣的麻煩活。
這是基建工程兵進入深圳的第一仗!
戰士們已經摩拳擦掌,恨不得明天就開干。
實際上,這支部隊,連同整個軍種,基本建設工程兵,卻是我軍保留時間最短的兵種。於1966年8月1日開始組建中國人民解放軍基本建設工程兵,1982年撤消,只存在了16年。基建工程兵部隊最大建制是師(支隊),分為建築安裝施工部隊、水文地質部隊、鈾礦地質礦山部隊、黃金地質勘探生產部隊、基建工程支隊等。
雖然短暫,但是大放光華。基建工程兵組建的16年間,先後擔負了國家大中型建設項目和單項工程132項,工業和民用建築竣工面積1800萬平方米。所屬的水文地質部隊共完成水文普查面積224萬多平方公里,鑽井工作量近80萬米,查明了我國許多地區的水文地質面貌和地下水資源。黃金、鈾礦、地質等部隊也都為國家建設作出了重大貢獻。
這支部隊,歷史不容遺忘。
此時,17團團長田宗生已經顧不得想自己媳婦來訪的事了,軍醫許秀冰也在忙,她知道田宗生即將開赴所謂的市裡,進行緊張的建設工作,便把李茂麒留下了。
楊龍看着床頭的照片發獃,心想老婆孩子什麼時候能夠過來呢。
看到李茂麒這孩子,不禁對女兒楊文娟多了分愧疚。
不少戰士在給家裏,或者愛人,或者同學寫信,向他們訴說,描繪,此刻的深圳。
前夜有迷茫,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