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撿漏
我叫朱衛國,今年25歲(指2002年時),男,浙江人氏,提起我所在的城市可能大多數人不知道,但只要提起浙江省在民國年間出的四個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幾乎家喻戶曉。
這四人便是“三毛一戴”,戴指的就是軍統局局長戴笠,三毛分別是毛人鳳,毛森和毛萬里。毛人鳳後來還擔任了保密局局長。
其中戴笠在二戰時期因破獲日軍“偷襲珍珠港"情報而揚名各國情報機構。其名氣之響,甚至蓋過了當時同為浙江人的民國總統蔣介石。當然,這名聲僅限於各國情報界,各國特工可以不知道蔣介石就是當時中國的領導人。但要是哪個特工敢說不知道戴笠是誰的話,那他的特工生涯可以結束了。
說到這裏,有大部人肯定恍然大悟,哦,浙江江山啊。
還有開國偉人的祖居地也在浙江省江山市……話題扯遠了,言歸正傳。
在農村,我的名字屬於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那種,只要在任何人多的地方不帶姓的大喊一聲衛國,十個人中估計有兩三個人會回應。
當然我的名字和那個時代很有關係,我出生那年,改革開放總設計師一聲令下,數十萬雄師浩浩蕩蕩開進號稱世界第三的小霸王大院,乾淨利落的把小霸王揍了個半死,搞的小霸王元氣大傷至今還沒有緩過勁來。
我的名字來源於爺爺,我出生時他說:“孩子他爸在邊疆保衛祖國,就叫衛國吧。”五年後從南疆戰場上下來的父親見母親給朱家添了個帶把的,當天晚上興奮的和一起退伍的楊叔叔推杯換盞起來,酒酣耳熱之際楊叔叔一句話就把我的未來打入了“死牢”:
“我說朱老哥,你家公子叫衛國,倒也和我們現在的情況應景,我有個女兒和衛國差不多大,趕明兒我把女兒改名就叫楊寶佳(保家),兩家定個娃娃親,怎麼樣?”
“好!咱哥倆剛保家衛國回來,給後代取這個名字倒也合適,哎,不對,老弟,你幹啥急着預定女婿啊?”……
從那以後,我後面多了條尾巴——那就是楊叔叔硬塞給我的娃娃親了,無它,楊叔叔就因為我父親在越南戰場上救了他而採取的另一種報恩的方式。
寶佳這小丫頭片子仗着兩家大人的溺愛對我頤氣支使,每每這時,小夥伴們總是起鬨:“噢……噢……衛國又被老婆欺負嘍……”我都是敢怒不敢言——在一次把寶佳欺負的哭鼻子後父親狠狠賞了我一頓竹筍炒肉——找到靠山的小丫頭自然不會浪費這大好的狐假虎威的機會。
因此,我對小丫頭愛打小報告的行為很是深惡痛絕。不過,小孩子沒有隔夜仇,昨天還是怒目相對今日就相親相愛了,每次玩遊戲,豬八戒和媳婦的角色就永遠被固定在我們兩個人身上了。因此我們兩個人絕對算的上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而楊寶佳似乎很樂意當管家婆這個角色,把我從小學管到高中,所以逆來順受已經成為我的常態,每次我拂逆她意願時,她總會笑眯眯的把小拳頭捏的咯咯響,然後一成不變的語調:“衛國,朱叔叔說……”提到父親,我就會很快的打消反抗的念頭,無他,我很恨懼怕父親。
父親酷愛歷史,77年恢復高考後報了浙大歷史系后被錄取,他秉着某位偉人大膽假設,謹慎考證的思想寫了一篇關於古奄國的論文,引起他的導師的注意和讚賞。
但由於那個時代“知識越多越反動"的浩劫餘威猶存,剛從牛棚里出來的老教授心有餘悸,不敢向上極力推薦,只是勸父親先收藏着,等合適的時候再把論文公之與眾。
國內不敢公開並不代表國外不能公開,出於對歷史的尊重,老教授還是複印了一份簽上父親名字寄到國外同學那裏。後來新婚燕爾的父親投筆從戎休學當了兵,結果在新兵連呆了三個月就開赴南疆前線了,這一去就是五六年,就連母親生我時也沒回家看看……
退伍后,由於種種原因父親未能復學,他就把他的大學夢寄託到我身上,對我要求極其苛刻,所以,楊寶佳就成了他第三隻眼睛,只要我稍有懈怠,斥罵免不了。
不過,這種苦日子到頭了,高考放榜后,楊寶佳意外的名落孫山,我如父親所願被浙大歷史系錄取。拿到通知書的那一刻,我忘乎所以興奮的抱着她猛的親了一口,被她啐了一口:“流氓……”
我這才驚覺,昔日青澀的小丫頭已經變成一個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這恐怕是最後一次被丫頭訓斥了,上了大學意味着從此我身後不再有尾巴跟着,從此不再有人在我耳邊打擾我的清靜了。不過嚴格來說我能被大學錄取恐怕也有她的一份功勞……
原本以為從此我就脫離她的魔掌,可以高枕無憂了,不過長期養成的慣性卻讓我很不適應沒有她的日子,比如說打飯菜,第一天我就打了雙份的,引起食堂的師生側目,我甚至聽到幾個女生小聲議論:“這人有一天沒吃飯了吧?”這讓我很尷尬。
不過這種舒服的日子才過了一年,大二時,我看到楊寶佳這個剋星得意洋洋的揮舞着浙大錄取通知書出現在我面前,她復讀了一年,終於得願所償。我又回到了那種水深火熱的日子,在這裏舉一例便可略窺一斑:
某日,一男孩和一女孩外出,在校門口,女孩歡呼雀躍着撲向羊肉串小攤:“老闆,來十串……”
男孩皺皺眉頭:“不,老闆,兩串夠了……”
“不行,我就要十串……"
這時,女孩的BB機響起,女孩看了一下去打電話了。男孩無奈的說:“老闆,來十串……”
那男的就是我。大學的日子過的平淡無奇,混了張畢業證書後赫然發現,國家不在給畢業生分配工作。這樣的結果讓父親鬱悶了很久,父親豁着老臉四處活動,找關係,最後我終於到市博物館謀了一份差事,主要負責給文物登記造冊和記錄,在市博物館上班第一天,我見到了二樓歷史展廳內的一組青銅編鐘。
這組青銅編鐘總共有七枚,但是在館內展出的只有六枚,(出土時缺了一枚)。它主要是文物專家複製1969年上壩村出土的六枚青銅編鐘成型的,(原件已被省博物館收藏)。展廳銘牌介紹它是春秋戰國時期產物,有相當高的歷史、科學研究價值。
據親自陪同我熟悉博物館情況的館長介紹說:這六枚青銅編鐘中,最大的一枚通高36.5厘米,最小的通高17厘米。當時國內著名的樂器專家曾經對該組編鐘進行排比和初步測音,完美敲打出宮、角、變徵、徵、羽、變宮六音,不過遺憾的是缺了一枚商音。經省文物考古工作者在碗窯鄉實地勘察,推斷出這套編鐘出土於一座貴族的墓葬。
從外觀看,這六枚編鐘鐘體為合瓦形,(就是江浙地區的瓦片形)上窄下寬,甬作上小下大的柱狀,鉦部兩邊飾圓枚共36個,正面其鉦、篆、鼓三部分及舞面飾勾連雲雷紋。甬和舞部有明顯的鑄痕,應該是採用當時最先進的雙面合模技術合鑄而成。
據省內文物專家說,這六枚青銅編鐘文化價值很高,編鐘歷經3000多個春秋的洗禮,如今尚仍保留如此清脆樂耳的音調,實屬來之不易。樂器專家對它讚不絕口,對古代人民的智慧驚嘆,因為每一枚青銅編鐘鉦部上飾的36枚乳釘都經過嚴格的計算,乳釘的數量、長短、形狀任何地方改動都將直接影響編鐘音調的準確度,還有鐘體大小、鐘壁厚薄的確定,銅、錫、鋁合金的比重,因此說鑄造這組編鐘具有相當的科學性。
編鐘是我國古代的一種打擊樂器,通常為皇室所有,它用當時名貴的金屬青銅鑄成,它由大小不同的扁圓鍾按照音調高低的次序排列起來,懸挂在一個巨大的鐘架上,由宮廷樂師用丁字形的木錘和長形的棒分別敲打銅鐘,就能發出不同的樂音,因為每個鐘的音調不同,按照樂譜敲打,可以演奏出美妙的樂曲。編鐘的發聲原理大體是,鐘體小,音調就高,音量也小;鐘體大,音調就低,音量也大,所以鑄造時的尺寸和形狀對編鐘有重要的影響。
根據文獻記載和出土文物發現,早在3500年前的商代,中國就有了編鐘,不過那時的編鐘多為三枚一套,後來隨着時代的發展,每套編鐘的個數也不斷增加,春秋末期到戰國時期的編鐘數目就逐漸增多了,有9枚一組的和13枚一組的,等等。江山出土的這六枚青銅編鐘根據形制、紋飾等分析認為:該組編鐘應該是七枚一組,屬春秋末期至戰國初期的產物。
我在大學裏四年不是白混的,浙大的考古學科是歷史系的二級分屬,教我歷史系的教授對考古文物方面的門道沒少向我們灌輸。根據我初步觀察,這青銅編鐘明顯帶有周朝時期的痕迹,頂多它算是後周、春秋初的產物,那麼問題來了,作為古代禮樂權力象徵,這種七枚一組的編鐘,只有皇家帝王才能擁有,王候一級的絕對不會超過上限,否則就會視為謀反。難道兩千多年以前本地就有一個古國存在?可翻遍了歷史文獻,從沒發現有記載,也沒有聽說江山市境內發現大規模的古代宮殿遺址,那麼真相只有一個,這套編鐘是外來的!三千多年以前,中華大地上諸侯國多如牛毛,但能鑄造如此工藝複雜的編鐘卻屈指可數。
我很快對這套編鐘產生了興趣,其中一枚到底去哪裏了?它是怎麼來到江山市的?但一時沒有頭緒,索性把它放在一邊不去想它了。
我很快煩膩了這種朝九晚五的生活,特別是參加了年底的一次同學會以後,昔日的初中同學甚至小學同學開着小車赴會,席間不是這個總就是那個經理,唯獨我混的很差,勉強喝下一杯酒以後借口有事就先溜了,那晚,我整整抽了一包煙,第二天在同事和領導愕然的目光中我提交了辭呈。
一向對我苛刻有加的父親這次並沒有訓斥我,相反卻支持我的決定,懷揣着父親給的兩萬塊錢,我干起了收購古董的買賣,上至京城有名的潘家園文玩市場,下至廣深粵,天南地北的跑。
干這行靠的是眼力,也是人脈,像我這樣的一個新入門的菜鳥始終不得其門,所以只能一直在街頭擺攤為生,一張紅布,擺上幾個明清孔方兄,仿製的唐三彩,和從農村收羅來的稀奇古怪的老物件就撐起了門面。至於生計只能說是混日子而已,但我相信古董界那句話: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因此我每當被城管攆的雞飛狗跳的時候,就會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我呸!什麼玩意兒!”
人不可能一輩子走霉運,很快我的運氣就來了,在南京夫子廟文玩一條街,我撐開門面不久,一個老實巴交的鄉下打扮的漢子在我面前站住,盯着我那塊高價購價收購古董的牌子看了半天,終於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個紅布包,試探的問我:“老闆,俺這裏有老物件,你收不?”
見有生意上門,我示意他把紅布包放下,等他抽手后,這才自己去打開——這是古董界收購的不成文規定,如果是瓷器之類的東西,兩個人在接手的時候萬一失手打在地上,這損失算誰的——我打開紅布包,倒吸了一口冷氣,面上卻毫無神色:“敢問大哥你這東西是哪裏來的?”
問這句話我算是犯了大忌,這年頭,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國內流行收藏熱帶來的後果是,許多人趁着月黑風高幹着四處亂掘的勾當,只要是上了年頭的墓冢,便成了這些人的香餑餑……我內心掀起了萬丈狂瀾,紅布包里除了一枝唐代一步搖(頭釵)外,還有一個與市博物館裏那套編鐘相同形制的青銅編鐘!而且,還是少了一枚商調的編鐘,我知道一套完整編鐘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