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外婆頂着的天,不會塌
2013年,七月,柚子滿十一歲了。夏天來了。
她已經明白了生日是什麼了。每過一個生日,就意味着來到世界上又一個年頭了,也意味着她放暑假又可以去府都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生活兩個月。
柚子唯一遺憾的就是,她的生日為什麼不是在八月,這樣爸爸媽媽就可以陪自己過生日了。在現有的記憶里,所有的生日爸爸媽媽都是缺席的。
雖然,外婆會殺雞宰魚,但是總感覺少了什麼味道。
西木小學換新校長了,和鄰村的金沙小學互換的。新來的校長高高的,剃着一個平頭,再配合一個國字臉,顯得整個腦袋像方塊一樣方方正正的。
校長很奇怪,他總是在學校大掃除完了迎接領導視察時騎着他的摩托車,然後大張旗鼓地在操場轉上一圈,第二天領導走了,他又開上了自己的小轎車,然後在操場水龍頭邊招呼一堆孩子們給他洗車。
校長開哪輛車是隨着心情來的嗎?木由子想不明白。
七月的暴雨總是來得特別突然,嘩啦啦的,外婆見天太烏,便堅持送滿上學。
天黑壓壓的,風呼呼的刮,豆大的雨點在地上淌着的小河裏砸出拳頭大的坑。
柚子無精打采地坐在床頭,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早上她一起床就覺得呼吸困難,腦袋暈暈沉沉的,這個世界的空氣彷彿被什麼抽幹了一樣,狠狠地呼一口氣到胸腔里卻所剩無幾。
外婆忙忙乎乎地給滿穿好衣服,把滿從床上拎了下來,給滿盛了一碗稀飯然後和了白糖,可是滿卻一點也不慌,慢吞吞地吃了半碗稀飯就不吃了。
“外婆,我胸口痛。”木由子捏着傘,在大風裏走的歪七扭八。她在家幾次想張口告訴外婆,可是外婆就像一陣風一樣在屋裏忙上忙下她完全插不上話,走出了門外婆終於慢了下來。
轟隆隆——
“啊?什麼?”天空打了一個驚雷,雨下得更大了,外婆沒聽見滿在說什麼。
“外婆——我胸口痛——”木由子皺着小臉,痛苦地捏着自己胸前的外套。
“啊怎麼平白無故胸口痛了啊!”外婆停了下來,緊張地摟着滿,捏了捏滿冰冰涼涼的小手。
“那咱去醫院。”外婆着急地把滿的手捂了捂又讓滿雙手捏緊小勾勾傘。
木由子急促地呼吸着,時不時狠狠地大口呼吸,恨不得把空氣吸進整個胸腔最深的地方去,可是還是無濟於事,她的頭暈乎乎的,胸口也疼得難受。
“由欣啊,麻煩你等會告訴老師一聲木由子去醫院看病會晚點到!”外婆看見了坐在爺爺踏板摩托車後面的由欣,喊住了她爺爺,讓由欣幫忙請個假。
似乎誰施了魔法,雨漸漸的下小了,等走到了學校附近,已經雨停了,外婆收了撐花兒,牽住了滿的小手,揣進了自己兜里,柚子才發現,外婆的手好暖,荷包也好暖,好神奇。
“外婆慢點我走不動了。”外婆走的好快,柚子跟得很吃勁,她抬頭望了望外婆,才發現,外婆已經滿頭大汗了。
“呼滿、滿現在好點沒?”許是感覺到了柚子的視線,外婆低頭氣喘吁吁的。
“沒有……外婆難受。”柚子踉踉蹌蹌地跟着外婆,雖然外婆慢下來了,可是她還是感覺呼吸困難。
“別怕啊滿,馬上就到醫院了。”外婆一臉心疼,兜里的手把滿的小手握了握。
老天保佑啊菩薩保佑,我的滿千萬別有什麼事。
外婆心裏不停的默念“阿彌陀佛”,大步流星,終於到了醫院。
“王大夫,你快看看我家木由子怎麼了她一直喊胸口痛!”外婆直接攔住了準備去廁所的王建平。
“啊?胸口痛?快來我看看!”王大夫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柚子面前,然後蹲了下來。
“木由子你是哪裏疼?怎麼個疼法?你指給叔叔看看。”王大夫輕聲細語地問着柚子。
“這裏,感覺喘不上氣呼吸困難。頭也暈。”柚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王大夫戴上了聽診器,按着柚子指着的地方聽了好久,剛準備說話,柚子開口了:“咦?又不疼了,我又喘得過氣了。”
王大夫取下了聽診器,臉上有些凝重。
“吳大娘,趕明兒帶孩子上縣醫院看看吧。”外婆一聽,腦袋感覺被重重的敲了一下,她張了張嘴,一時間沒說出話來。
“王、王大夫,怎要上縣醫院?怎麼了?”
“我也不確定,有可能是心臟病。得上縣醫院照心電圖,我這地方太小了,看不了啊。”
“外婆我不疼了。”柚子見外婆不停的流汗,扯了扯外婆的衣角。
“滿真不疼了?”外婆狐疑地看着滿。
“不疼了。真的不疼了”柚子認真地回答道,還蹦了蹦兩下,笑臉盈盈的。
“周末讓外公帶你去縣人民醫院看。先去上學。”外婆余驚未了,緊緊的捏着滿的手,告別了王大夫,一路上,外婆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捏着滿冰冰涼涼的小手,嘴裏振振有詞,念的什麼,柚子聽不清。
但是她心裏惴惴不安。心臟病?他們班的柏斌有心臟病,都降了好多個級了,他說,沒錢,治不了。
柚子一隻手有些無措地捏着勾勾傘,另一隻手被外婆拽着。
原來外婆的手可以把滿捏這麼緊啊,平時外婆粗糲的手割得滿疼疼的,現在卻給了滿無限的安全感。
有外婆頂着的天,不會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