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卓
臨近蒼瀾山脈的小鎮鎮郊有一處簡陋的茶棚,棚子內坐着幾人,他們沒帶什麼行李,面上也無長久趕路的風塵,卻又不像是本地人,看起來頗為古怪。
茶棚的老闆卻是見怪不怪,這種人他見得多了。
蒼瀾山是人界盡頭,這裏曾有一高聳入雲的山峰,相傳有高人能順着山峰一直爬到雲端上的天宮,脫胎換骨,成為上界神仙,是以這座山峰被稱之為“天柱”。
因天柱上通神人之地,乃是人界禁地,凡世間的生靈無法在天柱附近生存,整個蒼瀾山脈寸草不生,除了古荒異獸的屍骨化作的怪石外,只是一道毫無生機的雪山山脈罷了。
沒有人知道蒼瀾山脈背後是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人界的盡頭之外有什麼。
直到十年前,一清一濁兩道劍氣劃破天際,天柱斷裂,山崩地裂,地火衝天而起,直達上界天宮,蒼瀾山脈附近下了一場長達三個月的火雨,原本的天柱消失不見,千萬年的冰雪消融,化作綿延萬里的霧氣。
一年後,蒼瀾山腳下出現一抹嫩綠,第一株草在這片毫無生機的土地上生出嫩芽。
三年後,逐漸有人來這裏開荒,人們發現這裏的土壤特別適合莊稼生長,這裏緩慢地成為一個小鎮。
再後來,小鎮盡頭出現一個茶棚,為前來參觀蒼瀾山脈的人提供昂貴的茶水。
茶棚建在道路的盡頭,再向前便是未知之地。
大多數旅人會停留在小鎮,去茶棚喝一碗粗茶,遙望着天柱遺址,說一些古怪的話語。
這些人的話語中,無數次提到一個叫做“獨孤卓”的人。
“都怪獨孤卓,要不是他,九重天也不會……”老闆為客官端上茶碗時,聽到了他早已耳熟能詳的對話。
老闆離開桌子,不耐煩地掏掏耳朵。
關於獨孤卓的故事,他聽了數年,大家都是道聽途說,真正見過獨孤卓的人很少,眾人所議論的也不過就是那幾件事。
獨孤卓,擎天劍宗的弟子,本是師門看好的棟樑,卻做出了令人髮指的事情。
他貪圖擎天劍宗世代守護的玄素雙劍,為奪得神劍,竟喪心病狂地暗害上一任玄劍劍主,此人正是獨孤卓生父!
犯下弒父之罪的獨孤卓屠戮師門,重傷另一把神劍——素劍的劍主夜舟並將其擄走。
這之後夜舟下落不明,而獨孤卓再一次出現在人前時,已經煉化兩把神劍,想必夜舟也早已屍骨無存。
手持兩柄創世神劍的獨孤卓踏上天柱,試圖以罪人之身成神,上神震怒,將其打落人間。惱羞成怒的獨孤卓祭出雙劍,斬斷天柱,九重天失去支柱墜落人間,神界不復存在。
人間修者再無成神可能,修真界大亂,無數修者唾罵獨孤卓這個喪心病狂的魔頭。
可也只敢在私下罵罵罷了,若真是遇到獨孤卓,又有誰敢對他大放厥詞?
茶棚很小,兩位穿着道袍的客人也沒刻意避諱,罵聲不斷傳入老闆耳中,煩得他不由皺了皺眉。
他只是普通人,不懂仙長們的愛恨情仇。在茶棚老闆看來,若不是天柱崩塌,朝廷派了一群奴籍之人來此處開荒,開墾農田可脫離奴籍,他也不可能成為一個有了幾十畝地的富農。
客人說什麼,茶棚老闆不能反駁,他只能裝作沒聽到,低頭盯着腳下的土地。
時逢春日,地面石縫中鑽出幾株野草,鮮嫩的綠色看着十分喜人。
茶棚客人大都是來觀看天柱遺址的,看一看,喝喝茶,感嘆一番,罵罵獨孤卓,罵夠了便留下銀錢唏噓離去,不過午時就茶棚就空了。
東風起,即便是春日,寒風還是有些刺骨的,茶棚老闆見客人都走光了,收拾攤子準備回家。
這時一頭戴斗笠,背着個包裹的黑衣男子走進茶棚,坐在角落桌旁。
“一碗熱茶。”男子將包裹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鏗鏘”聲,包裹里顯然是兵器。
老闆不敢怠慢,忙端上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茶水。
放下茶碗時,老闆不經意間看見這男子的容貌,不由呆了一呆。
乖乖,這人也太好看了吧,比小鎮的豆腐西施還好看,比春天山野里的白花還好看,比寒冬窗外雪景還好看。
也比冰雪還冷。
老闆不敢直視他,退回茶水間,透過棚子的縫隙偷瞄黑衣男子。
只見他伸出手端起茶碗,那手指節分明,有若勁竹般消瘦修長,手背手指上遍佈刀劍劃過的傷痕,猶如碎裂后又粘起來的玉石,給人一種觸目驚醒的痛感。
黑衣男子慢條斯理地喝光熱茶,一舉一動賞心悅目,顯是教養極好。
他放下空了茶碗,沒喚老闆續茶,而是從懷中拿出一塊溫潤的翠玉,安靜地看着。
滿是刀痕的掌上放着那塊成色極好的玉,看起來十分不搭配。
黑衣男子微皺眉頭,似乎心情不佳。他另一隻手放在包裹上,金屬碰撞的聲音傳來,茶棚老闆不由縮了縮脖子。
這時,一道略帶寒意的春風吹來,一朵早春的杏花被風吹到黑衣男子掌心暖玉上,淡粉色的花瓣將暖玉襯得更加蔥翠,是充滿生機的顏色。
黑衣男子望着掌心,輕輕地笑了,斗笠下的面部輪廓變得柔和,一身肅殺之氣隨着笑容消散不少。
茶棚老闆忽地放下心來,大膽地從茶房探出頭問道:“客官,還要續茶嗎?”
“不必。”黑衣男子放下一塊碎銀,拎着包裹起身離開茶棚。
老闆見他的方向竟是無人敢踏入的蒼瀾山脈,不由自主地追出去,在後面喊道:“客官,前方是有去無回的禁地,傳說滅世魔王獨孤卓就藏在蒼瀾山脈修鍊,可不能去啊!”
黑衣男子本無意理會茶棚老闆,聽到這話停下腳步,微微轉身,抬了抬斗笠,露出大半張臉。
他的身軀彷彿與籠罩着霧氣的蒼瀾山脈融為一體,一道看破塵世紛擾的視線落在老闆身上,聲音不見喜怒:“在下獨孤卓。”
說罷,他壓下斗笠,回身繼續向蒼瀾山前行,不一會兒便消失在雲霧中。
他走後良久,茶棚老闆才一屁股坐在地上,顫聲自語:“他就是獨孤卓?”
那個欺師滅祖,弒父屠神的魔頭獨孤卓?
“怎麼會呢?”茶棚老闆喃喃道。
他爬起來收拾桌椅,見獨孤卓用過的茶碗旁,放着一朵淡粉色的杏花,花瓣完好無損。
“不可能啊。”老闆再一次道。
令老闆百思不得其解的黑衣男子獨孤卓此刻已踏上蒼瀾山,似乎是感受到他腳下曾是天柱舊址,獨孤卓背上的包裹內發出“岑岑”的劍吟聲。
“安靜。”獨孤卓低喝道。
包裹內的東西不安分地跳動兩下,獨孤卓解開包裹,裏面是兩把斷劍。
昔日創世雙劍,此刻已變成四截滿是銹跡的廢鐵,曾經斬斷天柱,與九霄神明抗爭的獨孤卓,也丹田碎裂,時日無多。
獨孤卓拿起素劍,將那塊暖玉掛在斷劍的劍柄上,靜靜地等待片刻,暖玉和斷劍毫無反應。
這裏也沒有。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十年來,獨孤卓走遍人界每個角落,都找不到夜舟殘魂的下落。
今生已無再相見的可能,獨孤卓只想求個來世,夜舟卻沒有來生。
他收起斷劍,握緊暖玉,堅定地向霧氣深處走去。
蒼瀾山脈的另一側究竟有什麼沒人知曉,天柱矗立在此,無人能走出這山脈。
即使天柱消失,這霧氣也會讓人迷失方向,或是死在蒼瀾雲霧中,或是回到山腳下。
獨孤卓現在的功力與剛入門的修者差不多,繼續向前只有死路一條。
但他並不打算回頭,身後是被天命捉弄的過往,是他不堪的一生,是沒有夜舟的世界。
獨孤卓堅定地向前邁步,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強烈的阻力,似乎再難前行。
可哪怕只是邁出一寸,獨孤卓也要向前一寸。
他一步步艱難地前行着,雲霧遮蔽他的雙眼,山頂寒氣凍結他的身軀,獨孤卓便身冰霜,若不是掌心暖玉不斷地向他體內輸送暖流,獨孤卓早已化為一道冰雕。
意識逐漸模糊,獨孤卓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半生顛沛,好似死前的回馬燈。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年輕的夜舟,跳躍在山林間,與幾個妖獸作戰。
獨孤卓輕笑一下,夜舟是他的長輩,他與夜舟相遇時,夜舟就已是擎天劍宗的長老,身着素白道袍立於他面前,淡漠地瞧他一眼,冷冷道:“隨我來。”
初遇時,夜舟在他心中便是高大寒冷的,怎麼會是個少年呢?
不過,臨終前有這樣的幻覺倒也不錯,至少能夠看到夜舟無憂無慮的樣子。
獨孤卓這樣想着,眼前霧氣漸漸散去,少年夜舟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少年夜舟一襲白衣,被幾個妖獸圍攻也毫不畏懼,手持一柄普通鐵劍,奮力擊殺妖獸。
雙拳難敵四手,妖獸在少年夜舟身上不斷留下傷痕,夜舟面色蒼白,越來越虛弱。
即使是幻境,獨孤卓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夜舟受傷,他自包裹中拿起那把黑色的斷劍,這是他父親死後,獨孤卓方能得到的玄劍,他一生所求,得到后又棄之如敝的玄劍。
獨孤卓取劍時,少年夜舟靈巧地與妖獸拉開距離,取出一瓶葯喝下,還自語道:“以目前的血量要對付這幾個精英怪還是有難度的,幸好帶的紅葯種類多。”
少年夜舟正嗑藥撲血,只見一個黑衣男子衝進怪獸群中,提着把破爛鐵劍,將他好不容易砍成殘血的精英怪搶走了。
夜舟:“……”
獨孤卓經脈早已斷裂,此刻強行催動玄劍,也只能使出一招而已。
好在妖獸不算強,一招便可屠盡。
妖獸倒下后,獨孤卓也站立不穩,半跪在地上,手撐着玄劍劍柄,儘力壓住胸腔的翻騰的血氣。
即便是幻境,獨孤卓也不想在夜舟面前吐血。
勉強穩住身軀后,獨孤卓正要抬頭看向夜舟,耳邊卻忽然傳來奇怪的聲音——
【叮,您斬妖除魔,獲得下品靈石3塊。】
【叮,您斬妖除魔,獲得秘籍《逆劍決》。】
【叮,您斬妖除魔,獲得珍貴療傷靈藥續靈草。】
【叮,您斬妖除魔,獲得經驗100*6,是否使用經驗升級?是/否】
這是什麼?獨孤卓一頭霧水。
這時一道勁風自耳邊擦過,傷口不知何時痊癒的少年夜風持劍御風前來,眉宇間滿是怒意,口中喝道:“居然敢搶我怪?”
劍氣撲面而來,獨孤卓的斗笠四分五裂,他對周遭一切變化毫無所覺,只覺得眼前的夜舟極為真實。
獨孤卓凝視着夜舟的臉,低聲道:“莫非我已到來世?”
見到獨孤卓面容的瞬間,夜舟劍尖一歪,硬是改了軌跡,原本該刺入眉心的劍懸在獨孤卓肩上,沒有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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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坑啦,主角攻是獨孤卓,受是夜舟,原本起名獨孤濁,但是第一個字和第三字字形重合,看起來不好看,就改為同音的獨孤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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