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局中局裏
溫顏的心跳剎那間跳快了一拍,當然不是因為害羞,而是緊張。
那一瞬間,她以為面前的男人早已洞悉一切。
她定了定心神,發現蕭何的神情與平時並無異樣。
她微抿了抿唇,唇角緩緩勾起:“有呀,”她握住他的手,柔嫩的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摩挲,微微傾身,在他耳畔低語,“真遺憾一個禮拜到了,看來我是時候離開了。”
語罷,她往卧室走去。
再出來時,她渾身上下已煥然一新。
淡妝清新,黑色連衣裙端莊又得體。
蕭何坐在客廳抽煙,見她出來,暗沉黑眸便落了過去。
溫顏身姿款款走到他面前,徐徐俯身,髮絲拂過他的臉頰。
“再見了,蕭先生。”
伴隨着這句話,是她落在他臉頰的一個輕吻。
她直起腰,不帶絲毫留戀的,轉身離開。
蕭何不作一詞,沉默地看着她離開的身影。
手裏的煙已經快燃到底了,他的目光落在那點猩紅上,不知想起了什麼。
他緩緩抬手,猩紅的煙頭碾過玻璃煙灰缸,火苗很快就熄滅了。
……
溫顏坐在出租車裏,眸色淡淡地看向車窗外。
事情都完成了,可她看起來並不是很開心。
她突然覺得很疲憊,甚至是茫然。
她茫茫然地看着透明的車窗,車窗外的景物不斷地後退,一幕幕像是電影裏的快鏡頭。
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猛地回神,以為是他打來的,眼裏有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期盼。
看到來電時,她眼裏的光黯了下來,眉頭忍不住抽了抽,方才的茫然心情立刻跑得無影無蹤。
“這位先生,有何貴幹啊?”她沒好氣地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怔了下,而後便低低地笑了起來。
“一大早的,誰惹你生氣了?”他的嗓音低柔慵懶,帶着戲謔的笑意。
“有事說事。”溫顏懶得跟他廢話。
“嘖,上次你答應我什麼,忘了?”
溫顏怔了下,反應了好幾秒,這才想起上次她答應請他吃飯的事情。
當時她在蕭何家,為了敷衍段宸,才那麼爽快地答應了,哪知道這位爺還真的當真了。
一言既出,不好收回來。
罷了,一頓早餐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沒忘,”她撇了撇嘴,看了下車窗外,快到她家了,“你在哪裏?我去找你還是你過來接我?”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段宸道:“我去接你。”
溫顏剛掛了電話,手機就收到了微信。
是溫玥發來的。
【姐,你今天幾點到家?】
溫顏之前告訴妹妹她去出差一個禮拜,今天剛好是第七天,溫玥就發了微信來問她幾點回家,看來是掰着指頭數着她回家的日子。
看到妹妹的信息,溫顏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她很快就回復了。
【我中午之前就到家了。】
【好嘞!】
溫顏放下手機,輕輕地嘆了口氣。
為了小玥,為了爸爸媽媽,她不後悔做的這一切。
她在小區門口等了不到五分鐘,段宸就到了。
又是超跑,不是上次那輛保時捷,這次換了火紅色的法拉利,簡直快閃瞎她的眼睛。
有錢人真會玩。
溫顏頂着路人艷羨目光的壓力上了車。
一上車,她還沒開口,段宸的目光突然一凜:“你的臉怎麼了?”
溫顏一怔,這才想起自己的臉估計還腫着,她隨口找了個理由:“不小心撞到門。”
段宸目光若有所思,她臉上隱約可見巴掌印,一聽就知道她沒說實話。
氣氛突然沉默。
“小段先生想吃什麼早餐?”溫顏轉移話題。
段宸深深地看她一眼,收回目光:“去了就知道了。”
好吧,溫顏也不想再問了。
她明顯感覺到段宸的情緒變化,雖然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可能男人每個月也有那麼幾天心情煩躁吧。
不得不說,坐超跑和普通汽車的感覺確實不一樣。
她靠着椅背,愜意地伸直了腿。一開始她還頗感興趣地看了看車子的內飾,後面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等到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法拉利早已停了下來。
段宸的白色外套不知什麼時候蓋在她身上,有淡淡的柑橘和香檸檬的香水味。
“醒了。”段宸側着身看她,一隻手肘落在方向盤上,手背虛虛地撐着頭,姿態閑適,目光柔和,臉上帶着慵懶的笑意。
早晨的陽光落在他的發間,襯得那張如玉般的面容像是自帶光芒,帥氣又妖孽。
這個男人長得真是禍國殃民,優雅又張狂,慵懶又肆意,簡直就是個男狐狸精,去夜店應該至少能叫價五萬,溫顏很突兀地想。
想到這裏,她突然樂不可支,一開始還只是抿着唇笑,到後面忍得肩膀都開始發抖,最後她捂着臉自己笑個不停。
段宸一開始還自我感覺良好,畢竟,他對自己的長相一向很有信心,看溫顏剛才那直愣愣的眼神,明顯是帶着欣賞的意味的,可後面,這個女人莫名其妙開始笑了起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直覺告訴他,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分享開心的事情,開心就會翻倍。來,說說看是什麼事讓你這麼樂?”段宸微笑着看着她。
即使知道不是什麼好事,但看到她笑得那麼開心,他就覺得滿足。
“咳,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不然就變成我的開心建立在你的不開心之上。”許是氣氛太融洽,溫顏一時忘了他的身份,忍不住嘴瓢了。
段宸一怔,無奈地笑了笑,揉了下她的腦袋。
等到他收回手,溫顏才意識到,他剛才好像摸了下自己的頭。
她跟他的關係有熟稔到這個程度了嗎?還是說,這是富二代撩妹必備手法之一?
“好了,下車吧。”段宸似乎並沒覺得有什麼,更沒注意到她神情的細微變化。
車子停在馬路邊,溫顏下了車,跟着段宸拐進一條小巷。
她本以為段宸要宰她一頓,估計是會去一些高級的餐廳,可眼前這破敗的巷子讓溫顏開始不確定起來。
這種地方,能有什麼高級的餐廳?
小巷裏擺着不少的早餐攤位,有可以拎着在路上吃的包子豆漿涼皮雞蛋餅,也有得在小桌子上吃的湯粉炒麵拉腸和各種粥,真可謂是應有盡有。
難道這位爺是想來體會下基層人民的生活?
溫顏邊走邊猜想。
走了有五十多米,路過十幾家早餐店,都不見段宸停下來。溫顏越來越納悶。
“還沒到嗎?”她忍不住問。
“快了。”段宸側頭看向她。
溫顏沒再開口。
又走了十來米,段宸終於停下腳步。
他站在一對老夫婦面前,那對老夫婦面前擺着一個大蒸籠,蒸籠里有很多一個個小小的白白的東西,像是用米漿做成的食物。
“老人家,我要兩份,謝謝。”段宸微彎下腰,很是禮貌地對着那對老夫婦說道。
“好嘞。”老奶奶笑着應道,臉上的皺眉舒展開,像一朵盛開的菊花。
溫顏看着老奶奶拿了個一次性餐盒,又拿起一雙筷子,把那些小米果一個一個夾進餐盒裏。放滿一層之後,她又從蒸籠旁邊的不鏽鋼鍋里舀了一些黑乎乎的湯汁淋在那些米果上面,湯汁里還有顆粒,看起來像腌蘿蔔乾之類的東西。
舀完湯汁,老奶奶又繼續碼小米果。
如此循環三次,餐盒裏便被堆滿了,老奶奶看了看,又在上面加了幾個,摞得像座小山。
很快,兩個餐盒就都摞滿了。
段宸付了錢,客氣地接過餐廳,朝溫顏看了過去,示意她到旁邊的小桌子旁坐下。
四四方方的小方桌,薄薄的一層木板,看起來像是老人家自己搭起來的,旁邊放着兩把紅色的塑料椅。
溫顏看了一眼那桌子和椅子,又看了下自己的連衣裙,她倒不是嫌棄這個地方,就是覺得這裙子是綢緞面料的,要是弄上油污估計就洗不掉了。
她也只是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坐了下去。
段宸倒是毫不在意,他把袖子一卷,露出白皙的一截手腕,一條大長腿隨意一跨,姿勢無比帥氣。
一身高定的白衣白褲男子,和一身名牌得體黑色連衣裙的女子,一大早坐在一個不起眼的早餐攤位旁,怡然自得地吃着早餐,真是一道奇觀,自然吸引了不少過路人的目光。
段宸似乎並不在意,他看着她,一貫慵懶的眼眸此時卻似乎帶着某種殷切的光,他凝視着她的眼睛,輕聲問道:“好吃嗎?”
溫顏有點困惑,這個東西說難吃自然是不會的,但要說有多好吃,就真的沒有。米漿做成的小玩意,口感軟糯,帶着米香,腌蘿蔔醬汁咸香爽口,搭配在一起,味道確實還不錯。那至於好吃到讓眼前這位爺特地開跑車開了一個小時過來吃嗎?
雖說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但溫顏知道此刻段宸想聽到的肯定不會是否定的答案。
沒多猶豫,她便微笑着點了點頭:“挺好吃的。”
段宸看着她臉上社交性的微笑,就知道她真實的想法。
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如畫般的眼眸輕輕垂下,沉默片刻后,他又抬眸看向她,微微笑道:“嗯,喜歡就多吃點。”
溫顏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她覺得段宸在聽到她的答案后好像不太開心,或者說,有點傷感。
傷感?她被自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
這個吃喝不愁,有閑工夫特地穿越兩個城區來吃個不知名接地氣早餐的富二代,有什麼好傷感的。
他要是傷感,那估計也是地氣吸不夠的緣故,像她這種社畜,每天忙着賺錢都來不及,根本就沒有時間去為了一份早餐傷感。
如此這般一套邏輯自洽,溫顏覺得頗有道理,也就沒再多問。
吃完早餐,段宸送溫顏回家。
一路上,段宸都沒有開口,直到路過一家藥店,他才跟她說了聲“等我一會”,然後下車走向藥店。
幾分鐘后他就出來了,手裏拿着葯,消腫化瘀的藥膏。
藥膏被塞到溫顏手裏,段宸淡聲道:“晚上睡覺前記得塗。”
之後便沒再開口。
車繼續行駛,車內很安靜,溫顏瞄了他幾眼,見他的神色一直淡淡的。
終於,她忍不住問出口了。
“你是不是不太開心?”
段宸明顯有點意外,他怔了怔,很快就笑了起來,不是平時慵懶肆意的那種笑,倒像是有點無奈的意思。
他目光落在溫顏臉上幾秒鐘,很快又轉頭看着前路,嗓音溫柔帶着淡淡的笑意:“這都被你發現了?觀察力可以呀!”
溫顏彎唇笑了笑:“我們中國人把這個叫察言觀色。”
“什麼叫你們中國人呀?我也是中國人好嗎。”他笑着抱怨。
“你不是從小在國外長大嗎?”她問道。
“我小時候在國內住過一段時間,”段宸像是想起什麼往事,眼瞼微垂,瞳眸輕閃,“我此生難忘的一段記憶。”
溫顏噢了一聲,倒沒追問,她沒那麼八卦,去追問一個都談不上是朋友的人的私事。
交淺言深,是人際交往的大忌。
她沉默片刻,突然想到,她怎麼被他帶偏了,他還沒回答她的問題呢!
他避而不談,看來應該是不太想說。
跑車繼續往前開,車內安靜了片刻,段宸卻又開口了。
“如果你在小時候和別人有過約定,長大后,那個人卻忘記了你,你會難過嗎?”
他的聲音淡淡的,目光一直落在前方的街道上。
路上的車馬行人多了起來,這會正是上班高峰期,所以就算是超跑,也只能憋憋屈屈地龜速前進,與旁邊的奧拓并行。
突然聽到這麼個問題,溫顏愣了幾秒,突然“嗐”了一聲。
“有什麼好難過的?難道對方忘記你了,地球就不轉了嗎,你的生活就不繼續了嗎?”
段宸偏過頭看她,眉梢輕挑:“你這是不是就叫做站着說話不腰疼?”
溫顏聳了聳肩:“我現在坐在一輛超跑裏面,想站都站不起來。”
見她偷換概念,他輕聲笑了笑,沒有揭穿她。
“你在哪裏上班?”他轉移話題。
“我以為你的郵件里正躺着我的全部檔案呢。”她挑起眉梢睨他。
在唐家“偶遇”之後,她就起了疑心,後面她又接到了段宸的電話,那會她就確定,段宸肯定調查過她。
“你還是那麼聰明。”被揭穿,他也不覺得尷尬,笑笑地回答。
她沒注意他說的是“還是”,只以為他在間接承認,於是問:“車牌?”
他嗯了一聲,直接承認了。
第一次意外撞車,他就記下了她的車牌號碼,至於後面查她的個人信息,自然就是順水推舟的事情了。
“以你的才華,在盛世屈才了,你可以去更大的公司。”他也不兜圈子了。
“嗯?”溫顏愣了愣,然後笑了起來,“難道小段先生是想挖我老闆的牆角?”
段宸唇角彎彎,桃花眼瀲灧:“是啊,我愛慕溫小姐……的才華,求賢若渴。”
這年頭已經很少人會用這種老派的用詞,愛慕某某的才華,聽起來像是古裝電視劇里的台詞。
愛慕這個詞聽起來挺曖昧,可溫顏的關注重點沒放在這個上頭,她沉默了下,突然認真地問:“你小時候是不是被逼着背很多古詩詞和成語?”
段宸偏過頭看她,瞳眸睜大些許,目光略訝異:“你記得?”
“嗯?”溫顏覺得他的回答有點奇怪,她以為他想問她為什麼知道,於是也沒多想,繼續說道,“因為你真的很喜歡說成語,我們才見了三次面,但你說了不止五六七八個成語了。”
聽到她的回答,段宸似乎是有點失望。
像是要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微眯着眼笑了笑,依舊是那副風流倜儻的模樣,語調慵懶又肆意:“原來你這麼在意我的話,連我說了多少個成語都記得。”
溫顏忍住自己翻白眼的衝動,敷衍道:“愛咋想咋想,你開心就好。”
段宸輕聲笑了笑:“不行,我覺得你開心比較重要。”
溫顏撇了撇嘴,故意挑眉作出一副風流肆意的模樣:“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段宸哈哈大笑,笑聲爽朗:“你別以為我沒看國內的綜藝節目。”
這倒是出乎溫顏的預料,他連這個梗都知道。
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而後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好像很幼稚,像小朋友鬥嘴斗輸了翻臉,想到這裏,她也哧的一聲笑了。
車外依舊車水馬龍,車內氛圍輕鬆,如果不是溫顏的手機響了,也許這個輕鬆愉悅的氛圍還能多持續一會。
來電是他。
溫顏一看到來電,臉色就微沉了下來,笑容逐漸從臉色消失。
他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說明很可能出了問題。
果然,她剛接起電話,那邊就傳來一道壓抑着怒氣的低沉男聲。
“溫顏,馬上到公司。”那人只說了這麼一句,就掛了電話。
溫顏黛眉蹙起,神色微凝。
“有事?”段宸問。
她搖了搖頭:“沒事。”
“溫顏,”段宸的語氣難得的嚴肅起來,“上次我和你說過,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我不是在開玩笑。”
溫顏很意外,她當然記得他說過的這句話,當時她還以為那是他的撩妹話術,可現在聽他再次提起,她才隱隱覺得事情似乎不是她想的那樣。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
段宸側過頭看他,目光落在她臉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他的眼神幾乎可以談得上是深情,而在那深情之下,又隱約藏着某種傷感。
可惜她來不及細看,段宸就移開了目光。
他微微一笑:“你只要記住這句話就好。”
說不懷疑肯定是假的,畢竟,她和段宸才見過幾次面,即使她是妲己再世,她都不認為自己能在幾面之中就將人迷得神魂顛倒。更何況,她素來有自知之明,她是漂亮,但還沒美到能蠱惑人心的程度。
更重要的是,她深諳人性,尤其是資本階層。一個男人,而且是一個從小在資本階層中長大受着精英教育的豪門子弟,斷不會輕易為了得到一個女人付出不對等的代價,即使這個女人長得再漂亮。
美貌是一種資源,但同時也是一把雙刃劍。女人善於利用自己的美貌固然能給自己帶來好處,但若把美貌當成無往不利的資本,最終付出最大代價的只會是自己。
溫顏狐疑地看着段宸,他側着臉,目光落在前方路上。他的側臉線條優雅,眼尾微微上挑,鼻樑挺而薄,薄唇外型雅緻,這樣的臉,放在男人身上顯得優雅矜貴,放在女人身上也必定是美麗的。
這張臉,她怎麼覺得似乎有點眼熟?
沉默半晌,她突然幽幽地開口:“你該不會是我爸媽從小給我訂的娃娃親對象吧?”
這話自然是開玩笑的。
段宸眨了下眼,爾後哈哈笑了起來:“你的想像力怎麼那麼豐富?”
溫顏敷衍地笑了笑,沒有再開口。她現在沒心情去想段宸的話。
回到家后,溫顏發現溫玥不在家,她心頭一跳,立刻撥打她的電話。
電話那頭遲遲沒有人接起,溫顏心跳越來越快。
好在,在電話快自動掛斷的時候,有人接了起來。
“小玥,你在哪?”溫顏幾乎是大吼。
電話那頭的溫玥明顯愣了下,才怯生生地說:“我,我和周阿姨在菜市場買菜,姐,你怎麼了?”
聽到這話,溫顏鬆了口氣。
腳下一軟,跌坐在沙發上。
她捏了捏眉心,聲音有點疲倦:“沒事,你怎麼去菜市場了?”
“我想和周阿姨學做飯,做給你吃……”溫玥的聲音越來越小。
溫顏突然明白過來。
這些年,溫玥陸續做了幾次手術,每次做手術她都會問她錢從哪來的,溫顏沒有告訴她,只說讓她安心做手術就好,其他事情不用管。可溫玥從小就是個善良懂事的孩子,每次手術后她都悶悶不樂的,溫顏還以為她是手術后不舒服。
現在想來,應該是她內心愧疚。
對於這麼敏感又善良的妹妹,溫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撫慰她。
沉默片刻,她才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好啊,那以後家裏的廚房就交給你了,以後誰娶到我們小玥可真是幸福。”
那頭的溫玥應該是害羞了,聲音帶了點嬌羞:“姐,你都說到那裏去了……”
確認了溫玥的安全,溫顏徹底放下心來。和妹妹閑聊了幾句,掛了電話。
她匆匆換了衣服,下樓攔了車。
三十分鐘后,溫顏來到了公司。
她直接乘坐電梯到頂樓的董事長辦公室,敲了門,得到裏頭的應允之後,她推開了門。
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玻璃窗前,他的身材不算高大,卻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
“盛總。”溫顏主動開口。
盛煜轉過身來,冷冽目光落在溫顏臉上。
溫顏不自覺地抿緊了唇,她本能地畏懼他。即使在他手底下工作了幾年,每次見他,她依然覺得很有壓迫感。
她畏懼他,不是因為他是她的老闆,而是因為他是她的債主。準確來說,是她父親的債主,但父親已身故,母親也去世了,這筆債,只能落在她頭上。
盛煜和普通的債主還不一樣,他是有恩於她家的債主。
當年,溫爸爸被債主堵在正在施工的工地上,不幸被手腳架砸到,還沒送到醫院人就斷氣了,溫媽媽接受不了這個打擊,大病一場,幾個月後也走了。可是,債主們並不會因為他們人走了就放棄追債,他們追到溫顏家,要求溫顏還債,否則,他們會天天堵在她家門口。
追債的什麼人都有,正規的還只是堵在她家門口,不正規的甚至對她們威脅恐嚇,無所不用其極。
溫顏自己頂得住,可溫玥當時只有12歲,而且她本就有心臟病,被追債的人嚇得病情進一步惡化。溫顏想送她去醫院,那些人根本不讓她們走。
在最絕望的時候,盛煜出現了。
他對溫顏提出一個交易,他可以幫她還了她父親欠的債務,還可以幫溫玥支付手術費用,甚至他還願意供溫顏上大學,但有一個條件,在未來十年內,溫顏需要為他打工。如果中途違約了,溫顏需要把他還的債務返還。
溫顏一開始並不相信他,要知道,她父親欠下的是三千萬的債務。三千萬,換她為他打工十年,這種條件怎麼看都不真實。
可是,盛煜很有誠意。
他直接擬好了合同,讓溫顏慢慢考慮,考慮清楚了再簽。
當時的狀況容不得溫顏慢慢考慮,她別無選擇,這是她唯一的出路。
確認細則之後,溫顏簽下了合同。
大學畢業后,溫顏進入盛世設計,從基層做起,做到現在的項目經理職位,工作並沒有什麼特殊的。
直到這次,盛煜要求她拿下雲城集團的科創園項目。
這個項目雖然不簡單,但她還是拿下了。
可盛煜要的不僅僅是項目,除了拿下項目這個任務,他還要求她去做另外一件事……
“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盛煜面色深沉,凌冽眼眸落在她臉上。
溫顏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是那份競標方案有問題嗎?”
她說的競標方案正是蕭何正在競標的科創園項目。
一個禮拜前,她接到盛煜的電話,要求她在一個星期內拿到蕭何的競標方案。
“你知道蕭何的競標價是多少嗎?”盛煜面露嘲諷之色。
溫顏凝着眉沒有開口,等他的答案。
“他的競標價比招標控制價少一塊錢。”盛煜輕嗤一聲。
溫顏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招標控制價是公開的,沒有人會出一個幾乎等同於控制價的競標價,這相當於廢標。蕭何當然不可能放棄這個項目,難道……
“對,你沒猜錯,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讓你拿到一份假的競標方案。”盛煜緩緩走到沙發前坐下。
溫顏垂着眸,唇角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她以為是她設了局,卻不知自己早在他的局中局裏。
可在得知那份競標方案是假的之後,她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她的眼神微動,抬起眼卻看到盛煜那如同蛇一般冰冷的眼眸時,她的心臟猛然一跳。
“溫玥的身體恢復得不錯吧?”盛煜突然轉移話題,冰冷眼眸帶着笑意,可那笑意並不達眼底,“既然她的身體好多了,那也該讓她的家人知道了,畢竟是一家人。”
溫顏心底瞬間泛起一陣寒意:“不行!”
盛煜抬起頭看她,眼眸幽暗:“溫顏,是你把事情搞砸了。任何事情都有代價,這麼多年了,我以為你早就明白這個道理。”
“盛總,”溫顏忍着心裏波濤洶湧的怒意和驚懼,可她又是那麼無可奈何,“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盛煜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他閉上眼睛,似乎在思索什麼。
溫顏知道,這是一場心理博弈。可她在八年前就已經輸了博弈的所有資本。為了已逝的爸爸媽媽,為了溫玥,她不後悔。
沒有溫玥,沒有爸爸媽媽,就沒有今天的溫顏。
半晌,盛煜睜開眼睛,目光落在溫顏臉上,幽深的眸底漾起一絲令人恐懼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