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煎熬的等待

等待---大概是世界上最煎熬的事了。在等待診斷結果的夜裏，蘇顏無可避免的失眠了。

失眠人的夜是黑洞洞的陷阱，各種記憶如漫天飛舞的雪片紛至沓來。

她最初的記憶是溫暖的童年，充滿了橘子汽水的味道，她學過鋼琴喜歡跳舞唱歌，學習成績不錯是老師喜歡，同學羨慕的那一類女孩。她的衣服新穎而乾淨、玩具、書籍更是藏品豐富。她彬彬有禮，待人落落大方，聲音洪亮，從小學校的各類活動都活躍着她小小的身影。她喜歡邀請同學來家裏做客，賢惠的媽媽總會準備各種各樣好吃的款待她的朋友，爸爸淵博的學識和幽默的談吐讓朋友們度過開心的時光。這樣的好日子在媽媽生病後就戛然而止，她印象中從來沒有經歷過那麼凜冽的冬天。生活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色彩，醫院慘白的燈光，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濃苦的中藥味、父親再也沒舒展過的眉頭。媽媽吃了成斤的葯，抽了無數管鮮血，忍受了數不清的治療，消耗了家裏所有的積蓄，還是沒能阻止死亡的腳步。在最後的那些日子裏，媽媽一有精神就拉着她的手講話，眼神里是那麼捨不得：“媽媽看不到你成家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快樂生活。。。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你爸，別讓他太傷心。。。。你在學校交的那個男朋友，媽媽見過的，人還挺本分聰明，你喜歡就好，家庭條件什麼的就無所謂了。”她不忍：“媽媽，別說那麼多了，今天醫生說了，你的情況好多了，春天馬上到了，那時就可以出院了呢。”媽媽也跟着說：“好，我們一起去郊遊，看迎春花開。。。”母女倆就這樣互相營造着溫暖的謊言，女兒總是背過母親偷偷抹淚，一有親友來探病，母親就會鄭重的託付人家照顧女兒，將來幫她料理女兒的婚姻大事。

媽媽沒能看到春天的迎春花，她在一個晴朗的冬日走了。

蘇顏狠命搖了搖頭，象是要把自己從痛苦的回憶里抽離出來。母親走後，父親蒼老了許多，用繁忙的工作來掩飾自己的悲痛和孤獨，他保持着倔強，不願讓女兒擔心，把自己的時間安排的很滿滿的象一個工作狂人。蘇顏當然也沒有把自己得了抑鬱症的事情告訴父親，她自己偷偷上網查資料，自己預約心理醫生，那段日子多虧有方展陪伴，開導她，強迫她出去玩、強迫她見朋友，把她一點點往正常軌道上拽。有一次方展陪她去給母親掃墓，在蘇顏母親的墓碑前，他說：”阿姨，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顏顏，讓她幸福生活。‘聽了這話，從母親葬禮后一滴眼淚也沒流過的蘇顏突然嚎啕大哭了一場，心裏就認定了方展是她此生的伴侶。

婚後生活遠不及想像中的浪漫。蘇顏這樣的獨生女對洗衣做飯這樣的家務事根本是零認知。小生命的降臨帶給年輕夫妻喜悅的同時也帶給他們更多的挑戰。他們開始尋求方展父母的幫助，結果方展媽媽說自己還沒有退休，不能到C市來，讓他們自己請保姆。孩子小的那幾年，三天兩頭磕了碰了，哭了病了，把小兩口折磨的吃不下睡不香，蘇顏心疼方展作為辦公室新人天天頂着一頭亂髮和黑眼圈，說：”要不，我先辭職回家帶孩子吧。’蘇顏回家照顧孩子這些年，把家裏料理的井井有條，她本來就聰明悟性高，什麼一看就回，做菜水平絕對秒殺小飯館的大廚。方展的事業發展的不錯，蘇顏學習了金融理財方面的書，把家裏的資產管理的非常不錯，十年時間從一無所有到有房有車，存款豐厚。孩子也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陽光開朗，從幼兒園起就得獎狀帶紅花，人又長得俊秀挺拔，蘇顏看著兒子，真覺的一切都值得了。

想到這些值得欣慰的事，蘇顏心情平復了些，微微有了困意，剛剛入夢不久，就被一陣電話鈴聲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