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認弟
站在自動販售機前,談櫻隨便買了兩瓶礦泉水,掃碼付錢的空檔,豎起耳朵全神貫注身後的動向。
段修與和談駒白似乎沒怎麼講話,大部分的時間留白,全在指間燃煙間流逝。
就在她拿到水不得不離開時,談駒白的聲音朦朦朧朧傳來。
“談了?”
段修與回答:“嗯。”
潺流在兩人之間的沉默,壓抑詭譎。
連表面上置身事外的談櫻,也不禁緊張地屏息。
她聽到談駒白嗤笑一聲,掐了煙頭,踱到段修與跟前。站在一八八個頭的段修與前,他稍矮上兩三公分,氣勢卻毫不落人半分。
“換在以前,我這拳頭就不客氣了。”他一字一頓,沉鬱頓挫道:“我沒什麼要求,這輩子,你只要還記得有她這麼一個人就好。”
不待段修與答話,他轉身就走。
談櫻抱着那兩瓶水,像是被釘在原地,艱難地再難邁出一步,等談駒白擦着肩走過,鼻間飄來清淡的大地淡香水味,麻木僵硬的手終是沒拿住水瓶,噗通兩聲滾落在地。
“特意跑出來,請我喝礦泉水?”
段修與彎下腰,單手撿起那兩瓶水,另一隻手順勢把她攬緊懷,談櫻還怔怔的,下意識彎身從他手臂下鑽出來。
“別......萬一被碰到,就不好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眼底潤着曾水光,瞧着不止一點委屈。
段修與的心便在那柔軟的注視下柔化成一池水,還隱隱有點疼。
“嗯,那你走我前面。”他揉了下她柔順的長發,勾了勾唇。
回去時,談駒白和母親弟弟他們卻是準備走了,談櫻和段修與剛坐穩,那邊就開始往包間外走。
沈宜和沈柏槐明一早就帶着談時回南城,還問談駒白何時有空,先來南城探望探望外公外婆。
“我哥住哪裏,你知道吧?”談櫻握着筷子,等他們徹底走了,才出聲。
段修與笑了,“你哥,當然是回談家住了。”
談家大宅和段家本家在一處,那棟房子,房產本就有一把屬於他們家,如今卻是被談升一家子霸佔着。
談駒白回去,無異於狼入虎穴。
談櫻心沉了沉。
“當年我被囚在那座閣樓,其中就有談晚笛的手筆,談升那些人八成也脫不了干係。阿與,我不能讓我哥隻身一人去做那些危險事。”
她每說一句,段修與眸色也隨着冷峻陰沉幾分,瞳中風雨攪動,面色倒是散漫肆意,唇畔還帶了抹淡笑。
他給她盛了一小碗湯,說道:“大人的事,你個小丫頭片子別亂操心,好好讀你的書。”
“......我很嚴肅認真的,你不要開玩笑!”
他把瓷碗往她桌前推了推,“喝湯。不把點的這些菜吃完,今晚別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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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櫻周日上午便回了南城,正好和母親弟弟那班動車錯了半個小時,到達高鐵站時,正好看到他們在檢票進站。
段修與拎着她的小包,也不知從哪套了關係,愣是跟着進了候車室,執意要把她送進車廂才走。
談櫻一陣無語,“你怎麼這麼黏人啊?”
他坐姿散漫翻着平板看文件,聞言,冷冷一笑:“哦,那我以後車接車送都叫司機。”
“……”
“這樣高興嗎?”
談櫻羞惱地哼一聲,拿起單詞本不再理他。
“小作精。”他伸指,笑着戳了下她小腦門。
進入高三,班風一貫散漫的十三班也緊促忙碌起來,學習差的忙着考雅思托福出國,成績尚有救的成日遊走在各種輔導班,更別提拔尖班一班,一個個學霸好似風魔了般,早上五點到班,晚上學到深夜十二點的都有。
明德作為市裡名列前茅的高中,分配有各大981,211名牌大學的保送名額,談櫻在本學期第一次月考時考到年級第二十名的好成績,周一去找班主任商量去外地補習的事時,班主任主動提起建議她報考保送生考試。
“你成績不錯,除了京都那兩個大學的名額有點懸,其他學校你可以選一個試試。”
談櫻笑着拒絕了,“老師,我打算走美術藝考,這裏面可沒有美院的名額。”
這下可驚呆了班主任。
拿着上981211的好成績,你居然去藝考!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麼!
不是她看不起藝考的,只是一般藝考的學生,不會把成績學到這種地步。
“你說你下周就要去京都補習美術?”班主任苦起臉,也沒為難,只是嘆了口氣道,“我記得你以前好像學過芭蕾,美術要想考好的高校,沒點好基礎和天賦根本不行,就剩兩個月,你考慮清楚了?”
“考慮清楚了,老師您放心。”
班主任給她批長期假條,交過去還有點戀戀不捨,讓她回班前還囑咐說,“要是聯考覺得不行,就抓緊回來複習文化課,哪怕還剩四五個月,你的成績考名校也不會有問題。”
談櫻謝過她,拿着假條回班。
中午食堂吃飯,蔡湉還跟她聊起保送的事,“祁開朗想掙個國.防生的名額,就他那破腦袋瓜子,也好意思?”
談櫻被她逗樂,“他成績好像也不錯,在二班排前十吧?”
“那也很一般,我看清北的應該被常年霸佔年級前十的那幾個吃定了。”
“你呢,有沒有意向?”
“清北的保送名額我是沒戲,不過我還是有那麼點考上的實力。”
蔡湉成績在年級前三十到二十之間浮動,以明德每年高三畢業生往名校輸送的上線率上看,結果很可觀。
“那你加油哦,去了京都,我們可能就是鄰居了。”
“我怎麼聽說,你好像要走藝考?”蔡湉脖子伸過來,滿臉“驚訝”“不相信”。
“嗯,我想考油畫系。”
“我靠,我聽說美術院校就雕塑和油畫這兩個專業要分最高,不實用還不好就業,你別沒事給人生找刺激啊。”蔡湉激動的臉都紅了,“我剛開始還以為你要考舞蹈。”
談櫻淡笑着,“我對自己還是有把握的。”
“學這種純藝術,還不如考建築或設計,出來好就業,工資也高。”別看蔡湉平時很皮,關鍵時候也非常務實。
大學選專業,第一看興趣,第二看就業前景,缺一不可。有人擇優先選就業,回頭髮現不喜歡本專業後悔的有,不過那些選自己感興趣的,倒是很少會有人哀喊着後悔。
談櫻認真的參考了下她的意見,一本正經道:“沒事,以後萬一找不到工作,大不了去街頭賣藝,再不濟,我回家做米蟲,讓我男朋友養我。”
蔡湉:“…………”
媽的,她這是稀里糊塗又被塞了嘴狗糧?!
在學校的時日不多,除去和蔡湉、尹吉拉兩個朋友多多聯繫感情,談櫻大部分時間還用在了談時身上。
雖是高三學業緊張,但學校方面一向開明,明令規定教師不準霸佔體育課和活動課,該學習學習,該運動還得運動。
談時成績尚可,班裏中上游,年級排名約莫三十多名,和班上幾個關係不錯的男神整日裏悠哉放鬆,半無高考的壓力,晚自習前一有空就招呼其他班的朋友一起去打籃球。
談櫻就拿着可樂和單詞本去看他打籃球。
為了不給自家弟弟負擔,每次給他可樂,談櫻都會順帶給班上另外兩個男生一罐。
其中恰好有關風眠。
“風眠,我們可是沾了你的光啊。”休息間,林宇揶揄肘了下關風眠的胳膊。
關風眠卻是微皺起眉,看着談櫻朝坐在籃球架下的談時走去,兩個人距離不近不遠,講話的姿態親近自然。
談時最近心情不錯,哥哥一出來,那終日籠在心頭上的陰霾好似春風過境,通通疏散消逝。
連帶着看前桌也順眼了很多。
談櫻跟他聊高考志向,“你明年想報什麼專業呢?”
他猶豫了下,“還沒想好。”
“有想考的學校嗎?”
“......還在考慮。”
談櫻極為耐心,忍住暴虐親弟的衝動,溫溫柔說,“那有想去的城市嗎?”
他沉吟下,緩緩道:“可能,京都吧。”
大哥在京都,他家也在京都,他當然最後也是要落葉歸根的。
談櫻一聽,眉眼彎彎,“那真好,我們明年就京都見啦。”
少女娉婷而立,歪頭笑容柔軟,徐徐晚風拂過幾縷額際的碎發,那眼底的光,好似滿月般的狡黠溫柔。
談時看得一愣,沒由來的耳根發燙,有點慌地結結巴巴,“我...我幹嘛跟你明年京都見。”
“……”
直男就是這麼想讓人撕爛他的嘴的。
談櫻捏了捏藏在身後的小拳頭,保持微笑,“因為我也打算報京都的學校呀。我們這麼有緣分,要不......”
聽到這裏,談時心底打了個突突,見談櫻一幅善解人意的溫柔表情,又鑒於她曾經的“光榮事迹”,生怕當眾在籃球場上來了個恐怖表白,慌忙打斷她。
“不要了吧,真的沒有必要!”
談櫻:“???”
話還沒說完,這小子瞎嗷嗷什麼。
“談時同學,先讓我說完好不好?”談櫻繼續保持微笑。
談時沒由來得打了個寒顫,微笑明明是個溫暖有禮的表情,能讓他趕緊到可怕的,蘇檀櫻還是第一個。
“那你說吧。”他抱着球坐正,板起正經表情,以求讓自己看着嚴肅高冷一點。
“我比你大一個月,我看你又很有眼緣,以後你叫我姐我稱你弟弟好啦。”
談時:??
媽的。
愧他還以為是勞什子告白。
原來竟是想占他便宜!
談時憋紅了臉,在談櫻恩威並施般的目光逼壓下,硬生生把“你做夢吧!”四個字吞了回去。
換了個更為委婉的措辭。
“這...這不太好吧。”
“怎麼會,多個人罩着你難道不好嗎?”還是那甜軟的調子,聽在談時耳里,卻仿若被雷劈了。
他不着痕迹掃了眼面前這位女同學矮小纖瘦的小身板,告訴自己,團結有愛互幫互助!嘲笑女同學是不對的!
可蘇談櫻這二兩肉揚言要罩着他,是不是該去醫院洗洗腦?
談時沒吭聲,談櫻也不作死把他逗炸毛,清脆笑了兩聲,拿起放在檯子上的單詞本,揮一揮手,“那就這麼說定了,談時弟弟再見,我先回班了。”
談時:“……”
你等等。
站住!
誰他媽成你弟弟了!
談櫻回家就把強行認弟的故事講給段修與聽。
“哼,我看沒多久,那小子就哭爹喊娘跑你面前喊大姐。”他謔說道。
“我就是頭疼,不知怎麼跟我媽他們開口,畢竟太匪夷所思。”
“不需要你親自開口,只要你哥腦子在線認出你,他們自然而然會知道。”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我引薦給我哥呢?”
“不急,再吊他一段日子。”他懶懶道。
“我看你分明吊的是我胃口!”談櫻唾棄完他,掛了電話去洗漱。
剛在臉上揉好泡沫,身後驀地由腳底板自腦袋漾起一陣毛骨悚然的冰冷感。
這種冷很熟悉,卻因有一段時間沒出現過,險些讓她忘了。
談櫻從容的打開水龍頭,慢條斯理洗乾淨臉,拍干后一層層塗睡眠面膜,好像沒看見鏡子裏那道渾身冒着黑氣,滿眼幽怨瞪着她的小女鬼似的。
隔了一段時間未見,小至空洞洞的眼眶居然出現了兩顆眼珠子,是血腥的黑紅色。
拿上架子上播放音樂的手機,談櫻往外去,小至呼地擋在了面前。
“你...你,不要,去那裏......”她說話磕磕巴巴,縹緲恍惚。
談櫻眉心不着痕迹一蹙,繞過她,往卧室走。
小至嘴裏不斷重複着這句話,亦步亦趨的跟上來。
談櫻坐在床邊,幽幽嘆了口氣。
“你...不要,不去那裏......”小至一字一句,黑紅的眼珠如凸出的死魚眼,死死盯着她。
離近了看,可以看到她慘白的臉鼻子處那點黑色小痣。
談櫻擰眉看着她,一瞬間腦中湧起個荒唐念頭。
這樣的小至,為何有點眼熟?
好像以前曾在哪裏見過似的。
“你說,我不要哪裏?”她往床邊挪了挪,離小至越近,那股侵入骨髓的冷意便越濃。
小至的臉閃過茫然,鐵青的唇張了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