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寂靜清晨,獨往山陰
沈堂並沒有賴床的習慣,天蒙蒙亮,他便已經醒來。不過,即便如此,身側的床榻上,也已經不見了柳香菱的身影。
翻身下床,卻見柳香菱孤伶伶的坐在方桌一側,手拄着下巴,正獃獃出神。
沈堂這裏的動靜,讓柳香菱慌忙起身,甚至,就連放桌上那豁口的青碗都打碎了一隻。雖然,兩人並非是第一次同室而居,但面對昏迷中的沈堂和醒來的沈堂,顯然是兩種感覺。
伏下身,柳香菱便是伸手清理碎碗,不知道是不是緊張,那瓷碗在玉手上劃過,頓時,一道鮮紅的血水緩緩淌出來。
心中微微嘆着,這柳香菱之所以發獃,除了情緒外,恐怕也與現在的狀況有關係吧。兩隻碗空空如也,顯然並非是柳香菱偷懶,而是巧婦難無米之炊。
也是,昨日間那米缸便已乾淨,今日的吃食又該如何?
“不要收拾了!”
抓住柳香菱手臂,微微用力,便將她扶起來。
“在這兒等着!”
沒有藥物,連一絲紗布也沒有。好在,沈堂也有幾分急智,當即便是走到院子中,在破缸中舀了幾碗水,又將一旁準備好的乾柴塞入灶中。
隨着火摺子點燃乾柴,不多時,鍋里水也逐漸沸騰起來。
“嗤啦!”
沈堂將粗布衣撕下來一條,先是小心的在那沸水之中蘊了蘊,而後方才抓着柳香菱劃破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纏好。
從被沈堂按在凳子上,柳香菱便是獃獃的,看着沈堂的動作。她有些狐疑、有些不解,也有些愣神。
不是說君子遠庖廚么?他怎麼那麼熟練?他要幹什麼?早飯是要喝熱水?
直到那粗布條規整的纏在手指上,柳香菱方才回過神,並下意識的將手縮回來。
她當然不理解高溫消毒之類的東西,但是,當手掌微微蜷縮,她卻感覺到掌心一片溫熱……
“家中還有銀錢么?”米缸中已經一乾二淨,顯然已經沒有了任何食物。
柳香菱看看沈堂,隨後轉身回屋,不知道從何處抱出一隻破舊木匣!見此,沈堂心中微松,只要有些銀錢,先將眼下的難關度過去便好。
然而,當木匣打開的時候,沈堂卻傻了眼。木匣中,光溜溜的躺着五六個銅板,這便是家中最後的錢財?哪怕沈堂並不知道銅板的價值,但是也知道,恐怕這幾個銅板根本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沈堂哥!”
隨着柵欄門嘎吱作響,沈明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沈明乃是沈大勇之子,算起來,是沈堂的堂弟。
三年前,沈家村與隔壁玉井村爭水私鬥,沈大勇重傷而死留下孤兒寡母。沈二福夫婦心好,對這母子二人屢有照應。因此,沈堂雖然名聲不佳,這母子對於沈堂倒是並無太多惡感。
“娘讓我送些吃食過來。”邊說著,邊將手中的麻布遞給沈堂。
打開麻木,其中卻是兩隻巴掌大小的粗餅!沈明家的條件並不比沈堂好多少,這干餅已經算是難得的奢遮吃食。
“替我謝謝三嬸!”沈堂接過來,對沈明說道。
沈明點點頭,逕自而去,沈堂也托着那粗餅再度回到了簡陋的灶台旁。
再度舀了幾碗水,拿起旁邊的篦子,將這硬硬的粗餅溫熱一些。柳香菱見此,張了張口,不過,最終還是沉默以對。柳香菱雖然是千金,但是生在這個時代,某些觀念卻是根深蒂固。所以,對於沈堂去做飯,有些難以適應。
“吃吧!”
就着熱水,一人一個粗餅下肚,總算是勉強緩解了肚中的飢餓感。
相敬如賓的二人沉默的吃完粗餅,略作沉默之後,再度打量了一下一乾二淨的家宅,再看看柳香菱沉默的神色,沈堂嘆道:“你便在家,我出去一趟,天黑前會回來。”
以現在家中的狀況,不要說什麼以後之事,就算是生存下去都是個問題。沈堂絕不希望讓剛剛自己救回來的柳香菱餓死,更不希望自己成為第一個餓死的穿越者。
柳香菱自然不會有什麼挽留,更不會有什麼注意安全之類的叮囑。
只是微微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沈堂的話。
踏出家宅,直到走出沈家村,沈堂方才再度發現,一時間自己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這鄉野山村,家家都是勞作,想要賺些銀錢,根本就毫無辦法。按說不遠處便是荒山,其中獵物自然不會少。可現在的荒山也並非是後世山林。這其中,不知道有怎樣的凶物!看看自己如今的身板,若真的貿然進去,那實在不知道是沈堂打虎,還是虎打沈堂!
細細的翻查着腦海中雜亂的記憶,一刻鐘之後沈堂終於踏步向著西方行去!
向西三十里之地,便是山陰縣所在。這荒山之中沒有機會,也許那山陰縣可以讓沈堂找到解決之法。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雖然上一世的沈堂,大多數時間便是在山中。不過,千年後哪怕是再僻靜的山,也難免被凡塵所侵擾。再加上工業所帶來的環境問題,遠不能與此刻相比。
清明未近,但放眼所望,卻已經是滿眼青綠。遠處玉帶一般的小河之上,偶有幾隻小船或快或慢劃過,頗有幾分‘孤帆遠影’的詩意。若是再加上幾隻偶然出現的野花,幾乎就將詩人所描寫的美景盡皆呈現在眼前。
也許是美景佔據了沈堂的視線,所以,他並未注意到,一輛急匆匆的馬車,與他擦肩而過。
馬車之中,兩個人相對而坐,其中一個,竟是身着錦衫、氣度非凡。而另一個,卻是那之前出現在沈家村的神狐真人!
只不過,此刻這神狐真人,卻沒有在沈家村之時的淡然高傲,面對那錦衫老者,竟是恭敬的半弓着身子。
“連這點小事也做不好,枉老爺如此看重你。”錦衫老者冷冷說道。
神狐真人慌忙行禮,並低聲解釋到:“張管家,小人着實用心辦事。只是,不知這民風愚鈍,竟是耽誤了老爺的大事。不過,小人已經用心交代,只要有機會……”
“有機會?”錦衫老者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以為這件事情是任由我們施為不成?現在,不僅是我們盯着這件事,另一方也在瘋狂的盯着。而且,即便是我們一方,意見也並不統一。再拖下去,恐怕就在沒有機會了。”
“也是我們知道的消息晚了,而且,不適合大張旗鼓……”
“算了,事到如今,也只好回去稟明老爺,讓老爺去斟酌了。”
馬車徐徐而去,沈堂並不知道在這近在咫尺的馬車中,正有人談論着柳香菱的事情。
其實,對於柳香菱的身份,沈堂也曾暗暗揣度過。作態、樣貌,包括那凝脂般的肌膚,哪一樣也不像是村婦。至少,之前的柳香菱也應該是衣食無憂,甚至是某家的明珠也說不定。
不過,對此沈堂並未深想,更未曾問詢。柳香菱淪落至此,顯然經歷過很多事情,自己又何必去揭傷疤?更何況,兩人雖有夫妻之名,可將來到底如何,卻是一個未知數……
三十里雖然不算遠,但是對於只能用雙腳來丈量的沈堂來說,也不算近。尤其是他現在的身體遠非上一世能比,因此,足足兩個時辰的時間方才看到遠處聳立的城牆。
行人漸多,這山陰縣乃是紹興府治所之地,也是江南繁盛的象徵,在這裏討生活的人,自然不在少數。
城牆高丈許,雖古舊卻無戰火的洗禮。無兵丁把守,厚重的木門敞開,沈堂就順着人流,踏進了山陰縣中。
與沈家村的山野相比,這城內與城外簡直是兩個世界一般。
眼前的主道之上,各種店鋪、閣樓一眼望不到邊,人群雖然說不上是摩肩接踵,但是也熙熙攘攘。喧鬧聲、叫賣聲,不絕於耳……
第一次感受到千年前的繁華,讓沈堂略微有些不適。
跟隨着人群,亦步亦趨的朝着前方走去,沈堂的視線朝着兩側打量着,想要找到能夠讓自己感興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