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梅竹馬
小胖子飯館，是李易他們所在大學附近的一道獨特風景線。此店長年屹立不倒，無論是城管的推土機，還是掃黃打非辦的密探，都沒能奈何得了它。
學業失敗的人喜歡來這兒吟詩作對，一吐懷才不遇的苦悶；感情受挫的人喜歡到這兒憶苦思甜，回味當年被人追的幸福。至於李易他們這些酒囊飯袋，則是純屬喜歡這裏的實惠價格，吃飯嘛，反正大家都一樣，就着啤酒吹牛逼唄！
“我說兄弟，你是不是沒睡醒呢？這兩個黑眼圈，也忒嚇人了點兒吧？”坐在李易對面，將他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馬戈略顯同情地問道。
“沒辦法，這是網絡作家的通病！”扒拉了一口白米飯，就着番茄炒蛋，李易一邊吃一邊繼續道：“而且，我今天也起早了，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還在辛勤碼字呢！”
“你真打算干這個？大飛不是說要跟你合夥做生意么？”馬戈一臉疑惑道。
“被我給推了，你知道，我這人忠厚老實，壓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兒。”搖了搖頭，李易頗有些自命清高的意思。
“得了吧，就你還忠厚老實呢，吃喝嫖賭，坑蒙拐騙，你哪樣不會，哪樣不精啊？”對此，馬戈自是嗤之以鼻，不屑與之為伍。
“哈哈，的確，說到這忠厚老實，又有誰能比得過咱們的小馬哥？”李易諂笑着說道：“看你人模狗樣的，到底找了什麼好工作，可以在小胖子揮金如土？”
“人民教師！牛吧？”馬戈洋洋得意道。
“我去！你還真為人師表了啊？”吃驚之餘，李易一口飯差點兒沒噴出來。
“怎麼？我就不能為人師表嗎？”馬戈不服氣地問道。
“能、能，絕對能！說真的，您老就長了一張精忠報國的臉，不報效國家，那就是國家的損失，百姓的損失啊！”生怕自己這頓飯會蹭不上，李易連忙改口道。
事實上，他這話倒也不是完全胡謅，馬戈的確長了一張正經八百的國字臉，再加上面相顯老，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成熟很多，自然就能帶給人一種安全感。
此外，馬戈為人厚道，辦事牢靠，在李易他們幾個哥們之間，那是口碑大大的好，人人需效仿、學習的楷模啊！
“不過，我那只是民工子弟學校，不算什麼正規單位，福利全無，工資又少的可憐，只能勉強養活自己而已。”馬戈略顯無奈地說道。
“嗯，騎騾子找馬，能混口飯吃也好，總比我這樣的狀態強。”李易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覺得你還是去找個工作吧，靠寫小說賺錢，怎麼想都是件不靠譜的事情。”馬戈忍不住勸道。
“你懂什麼？這是理想與現實的較量，我不能因為現實的窘迫，就讓理想為之屈服！”李易又開始寫詩了。
“狗屁理想，肚子都吃不飽呢，你談毛的理想啊？”馬戈一臉鄙夷道：“照我說，你就是讓那女人給害的，考研也是、寫小說也是，為了爭那一口氣，值么？”
“我……”李易很想辯解幾句，可突然間，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難道，自己真的只是為了爭那莫須有的一口氣嗎？李易無力地靠着椅背上，很想指着馬戈的鼻子大聲反駁，但內心深處，他卻知道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表面上，李易是個大大咧咧，什麼也不在乎的豪放男兒，可誰也不知道，他那堅強的外表下，藏着一顆敏感而又易碎的心。
當相戀了五年的女友，因為父母的阻撓而無法同自己繼續交往下去時，李易非常大方地選擇了分手。其實，這不是大方，而是害怕堅持的結果是彼此傷害，選擇了對現實的妥協。
正因如此，他才要證明給別人看，你們瞧不起的人，是一個牛逼的人，哪怕他窮困潦倒，一貧如洗，終有一天會鹹魚翻身，出人頭地！
“小馬哥，我已經向現實低過一次頭了，現在，我只想堅持做我喜歡做的事情，這有什麼不對嗎？”沉默半晌，李易終於開口道。
“好吧，如果你堅持，那我也無話可說。這頓飯就當是我們的散夥飯，從今以後，你沒事兒別來找我，有事兒就更不用來找我了！”馬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惡狠狠地說道。
“我靠，有必要整得這麼絕嗎？！”目送着馬戈起身離去，李易的嘴角不由泛起一絲苦笑。
他知道，這傢伙永遠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否則，此刻就不會跑到櫃枱去結賬了。真正讓李易心中苦悶的，是被馬戈勾起的那些回憶，像是五十六度的紅星二鍋頭，燒得他口乾舌燥，渾身難受……
“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總是為情所困，終於越陷越深……”
聽着耳麥里傳來的歌聲，李易蜷縮在特地為碼字而買的巨型沙發椅上，突然覺得梁靜茹的《問》，唱的應該是男人，至少，應該是自己。
“可是女人，愛是她的靈魂，她可以奉獻一生，為她所愛的人……”
“扯淡，現在這世道，有幾個女人會把愛視作靈魂？能為所愛的人奉獻一生？我奉獻你娘個腿嘞！”罵罵咧咧地將耳麥摘下，扔進了電腦旁的垃圾桶，李易覺得是時候振作起來，為夢想而打拚了。
此時此刻，他只覺得腦子裏有驚濤拍岸般的巨聲響起，彷彿某種東西正要不受控制地傾瀉出來，讓他頭疼欲裂。
幸好，當李易的雙手摸上鍵盤時，電腦便成了他最好的發泄口。一個個文字似乎承載了無數情感，帶着某種魔力被擊打在十七寸的顯示器上，越排越多，越碼越快。
不知是受到白天的事情影響，還是自己的思緒牽引所致，小說的主人公“林笑”，今天竟然有了一個青梅竹馬的女伴。而在李易的“操控”下，這個疑似“女主”雖出現得比較突兀，卻也同劇情實現了無縫對接，讓整個故事得以順利延續。
“哼，說來說去，還是打小培養的感情靠譜些！”恍惚間，李易瞄了一眼時鐘，當發現已是夜裏三點多的時候，他緊繃了一夜的神經終於舒緩開來，衣服都沒脫就躺倒在了床上。
……
……
“叮……叮……叮……”
天剛蒙蒙亮，睡了還沒三個小時的李易便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吵醒，半死不活地爬了起來，從貓眼裏向外望去。
“嘶……”這一看不要緊，李易倒抽一口涼氣，睡意竟是瞬間全無，整個人像被投入到了冰窟之中，清醒地不能再清醒了。
因為，他分明看到門外站了一個清新可人的姑娘！雖只是驚鴻一瞥，但對方的魅力卻已經通過貓眼傳遞過來，讓李易渾身酥軟，不能自已。
在這一刻，李易對天發誓，哪怕對方只是走錯了門，他也要留給她一個最完美的印象！於是乎，在接下來的二十秒中，李易完成了刷牙、洗臉、梳頭、換衣服等一系列高難度動作，“啪”的一聲，打開了房門。
“同學你好，我姓李，名易，是這裏的房客，你這一大早的登門造訪，讓我很是被動啊……”
“大力哥，你不記得我啦？我是小林子啊！”沒等李易把場面話說完，這位留着一頭齊肩長發，俏皮可愛的小姑娘，就睜着一雙無辜大眼搶白道。
毫無疑問，女人的這種表情狀態，是男人最難招架的，所以，李易瞬間就“麻”了，而更讓他麻上加麻的，是小姑娘所說的那句話。
“大力哥？！”這是被歷史塵封了多久的記憶啊！
如果李易的老年痴獃還沒有提前到來，那應該是在九十年代初，自己還穿着開襠褲，掛着鼻涕帶人四處打混的時候。
彼時，自己也算是村中一霸，調皮搗蛋的事情沒少折騰，因此，也就有了一群“忠粉”，天天跟在屁股後面，歌功頌德，呈仰視狀。
而此刻眼前這位落落大方，正看着李易不住傻笑的姑娘，便是自己當年的崇拜者之一，小他一歲的隔壁鄰居，林小小，外號，小林子！
說起李易他們這個村子，倒也簡單，李、林兩姓幾乎佔了百分之八十的人口，而李易的老娘就是林家閨女，說起來，還跟林小小他們家有些親戚關係呢。
“哎喲我的娘，怎麼是你啊大妹子！這都多少年沒見了，快進來坐吧！”斜靠在門邊的身子立馬挺得筆直，好不容易將當年那個胖嘟嘟的小屁孩，與眼前這位苗條姑娘重合到一起，李易連忙將人請進屋來。
“大力哥，嬸嬸本想早點兒聯繫你的，可是電話打了好幾個都打不通，所以乾脆就把地址給我，讓我自己找來了，你不會怪我唐突吧？”甫一落座，林小小便忐忑不安地開口道。
“哪能啊，俗話說的好，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咱們今天有緣聚首，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怪你？”李易故作豪爽道，腳底下還不忘把三天沒洗，堆積如山的衣服給踢到床底下去。
“呵呵，大力哥，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老樣子啊。”林小小不知想到了什麼，捂嘴笑着，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是啊，仔細算算，自從我高中畢業那天碰過一次后，咱們已經有四年多沒見面了。”李易也是大發感慨道。
其實，高手畢業典禮上的那次相遇，也只能說是意外。林小小的堂兄與李易是同屆不同班，他們一家人那天正好也去觀禮，這才有了打照面的機會。
“嗯，我一直都在江海市念書，過年回家也只是待個四五天，見面的機會自然就少了。”林小小點頭道。
“哦，對了，你這次怎麼有空到這兒來看我？是學校放暑假，打算出來玩玩么？”李易胡亂猜測道。
“不，我這回是打算在這邊常住呢！”林小小卻是語出驚人道。
“常住？我這兒么？！”一聽這話，李易分明感到自己的胸腔猛烈一顫，有種突如其來的眩暈將他瞬間籠罩。
“呃……是學校，我考上了你們學校的專升本，接下來的這兩年，就要多多麻煩大力哥啦！”林小小甜美一笑，留給李易的，是無限的遐想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