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世道不平
西街口,雖不是漳縣最大的街市,卻也熱鬧的很,所以就有些偷兒專門混跡在市井之中,專盯着別人的荷包討活。
就有那麼一個五大三粗的閑漢,瞄上了古郎中師徒,來回跟了一路直到西街口,似乎都沒找到下手的機會。
古郎中捏緊了袖中的瓷瓶,匆匆踏進有些擁擠的大門,帶着徒兒回到了西街口的自家醫館,醫館裏已經有好些病人在等着。
“古大夫……”一見他回來,這些人就立馬圍了過來。
古郎中趕忙拱手笑道:“勞煩各位久等了,古某人出診回來,還得先替人開方葯,去去就來,諸位還請稍候。”
不待那些人回話,古郎中又轉過頭對着身後的小徒兒說道:“徒兒,你在這照應一下,癥狀輕些的你可先看着。”
說罷,古郎中就進了旁邊的小房間,把門帶上之後,方從袖子裏取出那隻藥瓶子,對着半掩的窗子一看,只見在陽光下那白瓶子還隱隱泛着點青,瓶身摸在手裏極是細膩。
想來不僅裏邊裝的是上等的金瘡葯,就連外頭這裝葯的瓷瓶都不是凡品,加上這幾日總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在外頭探頭探腦的,古郎中隱隱覺得事情並不簡單。想到此處,他立即研墨提筆修書一封,藉著初升的日頭和嘴裏呼出的風,信紙上的墨跡很快就幹了,迫不及待的裝入信封,又提筆在硯台點了下,在信封上寫上“公子如唔”四個字。
隨後又點了根大蜡燭,取來火漆蠟切下一塊,放在湯勺中置於燭火之上,不多時,火漆蠟即融成糊狀。等細密的將信封口封好蠟,他又從柜子裏取出一枚印信,捏着在信封口那層已凝固的火漆蠟上邊一摁,隨後連帶着那瓶包了幾層麻布的金瘡葯一起,放入一個小木盒裏裝好,再取來一把黃銅鎖鎖上,這才打開房門,探出頭對着正疲於應對病患的徒弟喊道:“徒兒,來一下!”
“這就來!”回過頭好不容易安撫了病患,這小徒兒才小跑着過來,將房門掩上,“師父,您有什麼吩咐?”
讓徒兒附耳過來低低吩咐了幾句,隨後古郎中又直起身將木盒遞給了他,說道:“快去!莫耽擱了。”
不一會兒,古郎中那小徒兒便背着個葯簍出了醫館,在門邊頓了頓,瞥了眼那兩個蹲在不遠處的閑得叼草的漢子,便混入街上的人流快步走去了。
臨近東城門的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的,很多衣着寒酸的莊戶人在街道兩邊擺着攤,想來住的都離城不遠,特地一早挑着自家種的果蔬來賣些銀錢。
街道很長,兩邊還有不少的巷子,幾乎都擠滿了擺攤的人。這其中有一條小巷子口的攤子,不見攤主卻堵着兩個大漢,原來裏邊有三人正說著話。
“唉!我送菜去老主顧家,讓她幫着照看一會兒攤子,沒承想一回來就不見了人,原來竟是出了這等事,還好遇到公子救了我的女兒,你還不快跪下給公子磕個頭!”聲音沙啞的婦人有些激動,說完一拉身旁的女兒。
眼見她們要給自己下跪,方浣慌忙伸出手去將她們一起扶住,看着那少女忽然紅了臉龐,他又收回了手,順手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淡淡的說道:“聽說那龍家在此地有些勢力,以後盡量別讓你女兒拋頭露面了,這世道……不平!”
婦人見銀子遞到自己面前,慌忙一把推開,臉上十分羞愧的說道:“請公子把銀子收回去,公子幫我救回女兒,這已經是天大的恩德!我家中清貧無以為報已是慚愧,怎還敢要您的銀子。”
見婦人推辭,方浣皺了下眉頭,快聲說道:“我還有事要辦,不能送你們回去了,你們路上千萬小心。”
說罷方浣把銀子往少女跟前一拋,就轉身快步出了巷子,身後的兩個大漢也緊隨而去。
母女倆剛剛追出巷子口,便見三人已經擠進人群中,一會兒的功夫就瞧不見了,望着川流不息一如往常的街頭,少女心裏悵然若失,攥着那錠溫熱的銀子有些呆。
……
“唉……”
心裏頭空落落的一嘆,呆坐在屋裏的少女,已經把要用到的東西都給他們準備好了,院裏很靜,只有廚房偶爾發出幾聲聲響。
早飯在灶台上燉着,灶火剛歇,窩頭和粟米粥還溫溫的,江二和韓元愷兩人匆匆吃了些,填了飢腸轆轆的肚子。
把碗筷一放,江二起身準備收拾行裝,走到院裏卻發現草棚里已經擺好了一摞東西,都是些上山採藥要用的。心中一嘆往旁邊屋子看了眼,在裏面先找出些布條分了些給韓元愷,隨後便坐在矮凳上把褲腿一圈圈纏緊。
片刻功夫,兩人就相繼綁好了褲腿,旋即各自分工,江二背了個藤條編做的背簍,底下放着葯鋤、鐮刀和一捆繩索,上面放了些乾糧和水。韓元愷肩上掛了個褡褳,裏面除了水囊和乾糧,還有火石,此外兩人還各帶了把砍柴刀防身。
收拾妥當,江二望着女兒的屋子,喊道:“翠翠!地里的活先不要去管了,這兩天你老實待在家裏,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晚上插好門,後天日落之前爹一定趕回來,我們走了!”
頓了頓,屋子裏仍然沒有傳出迴音來,江二臉上有些無奈,不再耽擱轉身拔腿就出了院子。
韓元愷早就在外頭等着了,看着江二把門掩上就走,他也沒再停留跟了上去,耳邊傳來些輕輕地腳步聲。
路上,江二經過坡下一家平日裏走的近的人家。這家姓劉,家境還算殷實,雖是外姓人,但在王家莊已經生活了幾十年,幾代人節儉,這才攢下了一份在莊裏還算過得去的家產。
江二本以為他們出遠門還沒回來,卻發現裏邊有動靜傳出,拐進巷子裏走到門邊一看,果然有人在。一個年歲與江二相仿的大漢,正在院裏收拾農具,似乎準備下地去。
江二便立在門外,對着他問道:“你什麼時候回的?”
“這不剛到的,天不亮就往回趕了,唉!你這是……”這大漢與江二極為熟稔,見他這副模樣直接就開口問道。
江二無奈一笑,說道:“看來你也知道田賦的事了,張大戶懸賞三百兩尋金石斛,我正要上山採藥去。”
大漢嘆着氣說道:“你……唉!這次我的家底也得被掏光了,平日裏你治病救人,我就勸你收些銀錢,你倒好,反而倒送糧食銀子給人家,再說這才青山已然被山匪佔了,如何去得?”
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江二也跟着輕輕一嘆:“不去哪來的銀子,對了,這兩日翠翠一人在家,夜裏能不能叫小芹過去陪她?”
“那是自然,不用我說小芹這丫頭自己都會去的,你放心吧。”
“那就拜託了,我走了。”
江二拔腿剛離去,院裏忽然跑出個姑娘來,對着門外喊道:“江叔!你和我大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就放心吧,路上千萬小心。”
江二身形一頓,朝着身後揮了下手,便繼續邁開步子,看着前頭巷子口的那道長長的影子,眼神變得有些複雜起來,瞬間卻又恢復如常。
韓元愷就倚在牆角候着,擱在平時,他肯定是村民口中茶餘飯後的談資。可現在莊裏的人幾乎都在愁田賦的事情,偶有路過的村民也只是瞥上這外鄉人一眼,更何況江家如今和里長家關係更是尷尬,自然不會有人跟他打招呼,韓元愷倒也樂得自在。
“走吧!”
是江二的聲音,韓元愷也不意外,雖然離着有二十來步,但江二方才和別人的對話他都一字不落的聽在耳里,自然早就知道江二走了過來。
韓元愷深知此去十分兇險,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雖然心裏也確實打過退堂鼓,可轉頭迎上江二的目光,他還是輕輕點了下頭,直起了身子便隨着江二往村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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