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做些事

根據出租車司機的指點，王逸他們並沒有去大醫院，而是來到一間不錯的社區診所，王逸考慮如果對方報仇心切，追到離那最近的大醫院，就算不會馬上動手，但自己和高小燕再想脫身就很難了，少年的傷勢不過是外傷，社區醫院進行簡單的縫合和包紮完全夠用，這樣也少去了很多麻煩。

城隍廟附近是老城區，居民小區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門診更是不計其數，就算那些人追來，想找到他們也如海底撈針一般，三人大可從容面對。

就在王逸他們上車離開小吃街后不久，七八個漢子手裏拿着稿把，棒球棍衝到小吃街，圍觀群眾四散而去。領頭的一個臉上有刀疤的漢子，看着地上兩個一動不動的同夥，狠狠咬了咬后槽牙，一同來的人忙攙起地上的光頭壯漢，“二哥，二哥，三哥他被廢了，整個臉都變形了，下巴也脫臼了，現在怎麼辦啊？”一個黃毛湊到刀疤男身邊道。

‘啪’一聲脆響，刀疤男給了黃毛一記響亮的耳光道：“這他媽還用問我，送醫院啊！”

黃毛被抽得嘴角流血，敢怒不敢言的招呼幾個人攙着二人往街口走去。

刀疤男拽過身邊一個身材消瘦的青年道：“你看清他們往哪邊走了嗎？”

“我，我，我沒敢跟，那人，那人太狠了……”刀疤男抓住那青年的脖領子一把將他推倒在地，罵道：“全他媽是廢物！”

說完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誰啊？”電話那頭傳來懶散的男人聲音問道。

“大哥，出事了！”

“……什麼事啊……別理他……”電話那邊傳來年輕女子的撒嬌聲音。

“大哥，老三和老五被人打了！”刀疤男聲音低沉道。

“……再玩會嘛，什麼事不能白天辦……”‘啪’年輕女子的話還沒說完就是一記耳光的脆響，“你說什麼，老三和老五被人打了，傷得怎麼樣，誰他媽乾的，他們有多少人？”電話里傳出焦躁的聲音。

“老三傷的挺重，臉都變形了，下巴也脫臼了，聽於六講，是一男一女兩人，男的下手極重，還有，他們帶走了去上訪的譚平，譚平當時被老三他們打的不輕……”

“……”電話那邊顯然正在沉思，片刻后道，“你通知弟兄們，把人都散出去，在周圍的醫院給我找，找到了先別動手，我現在就過去！”

……

譚平就是王逸和高小燕救的少年，今年17歲，頭上的傷倒是不嚴重，在社區醫院縫了幾針，纏上紗布倒是沒有了大礙。

“謝謝王哥，謝謝高姐！”出了門診，譚平連聲道謝，要知道如果不是王逸和高小燕，他此時怎麼可能還活蹦亂跳的在這站着。

“打你的是些什麼人，怎麼出手這麼重？”王逸一邊走一邊問譚平。

“哼！”譚平顯然心裏極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聲，“他們是孫華強的人，孫華強是時空娛樂城的老闆。”

“你怎麼就惹上他們了，還要打折你的腿？”高小燕插話問道，現在高小燕也感覺出自己剛才太魯莽，這件事絕不會就這樣算了，最好先問清楚底細再說。

哪知譚平聽高小燕一問，竟然“嗚嗚嗚……”的哭了起來，一邊用手抹眼淚一邊哽咽的說出了經過。

原來譚平家原來住在棉三紡織廠宿舍樓，六七十年代各市都有幾家紡織廠，後來改革開放很多紡織廠都倒閉了，工人相繼下崗。紡織廠宿舍因為修建時間久，大多在市區內，現在地理位置就比較特殊，合市這次的舊城區改造拆遷了大量的老式樓房，譚平家應該就在其中。

“你的意思是孫華強他們不讓你上訪，不過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非要上訪呢？”王逸有些疑惑，因為舊城區已經拆除完畢，而且補償款是財政撥錢，現在也都分發下去了，那麼一大片拆遷，幾萬戶怎麼只有譚平一個人去上訪呢。難道他們只黑了譚平一家的錢？這也不可能啊，補償款是市拆遷辦直接負責的，這事都在明面上，給別人不給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再說這錢就算給不到老百姓手裏，也裝不進自己的口袋，沒人會辦這損人不利己的事。

“嘉實地產他們拖着不給錢，後來我們上訪，孫華強他們居然開車撞了我妹妹，警察說沒有證據是孫華強幹得，案子就不了了之了……其他的住戶都被打怕了，不敢再去上訪，後來孫華強還說再告也打折我的腿，我就不服這口氣，我就要他們給我個說法，還我妹妹一個公道！”

孫華強他們敢當街行兇，打折譚平的腿，那譚平所說他妹妹被車撞應該也不會有假。王逸聽完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作為一個當哥哥的，有這份心就應該讓人敬佩，王逸拍拍譚平的肩膀道：“你家在哪住，你現在身上還有傷，我送你回去！”說完看了看高小燕，看高小燕是什麼意思。

高小燕滿臉微笑的點點頭。

“不用，不用了，王哥，我家地方小，不瞞您說，他們只給我們每個月三百塊錢租房子，我父親下崗又被他們打傷，現在還下不了床，我妹妹又……您不用去了，這離我家已經不遠了。”譚平雖然年紀不大，但有一種和年齡不相稱的成熟。

王逸聽完譚平的話，眉頭皺的更緊了，他是知道的，市裡補償款根據路段不同，大概在6000－8000元不等，而且市裡給出得拆遷戶租房子是每個月800元，怎麼到譚平這就成300了，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沒事，我們也當散步了！”王逸不由分說堅持要送譚平回家，譚平也就不再推辭。

每個月300元在合市確實租不到什麼像樣的房子，雖然譚平沒說，王逸也知道他們家離這裏近不了。

王逸打了輛車，將譚平送到接近二環的位置，這是一棟老式的四層紅磚樓，應該是以前某工廠的單身宿舍，公用廁所和公用廚房。這地方離市區已經比較遠了，譚平要是走回來不知道要多長時間呢。

一進樓道，一股很濃的發霉味飄了出來，高小燕微微皺了下鼻子，樓道中堆着各種破爛，酒瓶子，綁成捆的廢舊紙箱子，老式三輪車上掛着油炸臭豆腐的招牌，公用廁所發出很濃的尿騷味，穿過弄堂，躲避着路上的障礙物，漆黑的樓梯台階已經殘缺不全，兩邊的台階扶手滿是鐵鏽，過道上方掛滿了剛洗好的衣物，褲衩，胸罩等內衣也錯落有致，旁邊一間間住戶此時都敞着門，裏面傳齣電視節目的聲音。

輾轉來到三層一間屋子，譚平推開門，一股很濃的中藥味鑽進鼻腔，屋子不過十幾平的樣子，卻躺着兩個人，一個上歲數的男人看到譚平進屋，忙坐起身，臉色慘白，不住的咳嗽。待王逸三人進屋就顯得屋內很是狹小了。

“平兒你回來了，咳咳，你去哪了，你媽去找你了……”男人此時看到隨譚平進屋的王逸，愣了一下道：“平兒，這是你朋友？”

“爸，這位是王哥，這是高姐，是……我同學的哥哥姐姐，我今天出去走得着急被自行車撞了頭，多虧遇到他們。”譚平一邊說一邊沖王逸使了使眼色。王逸心裏明白，原來譚平爸是不知道他去上訪的。

“撞了頭，嚴不嚴重啊！”譚平爸有些着急的問道。

“爸，沒事，都包紮好了。”

“哥哥，哥哥……”這時一邊小床上一個小女孩興高采烈的叫起來。

“翠翠，哥哥回來了”譚平滿臉笑容的走過去。

一個小女孩大概六七歲的樣子，正坐在床上，伸出一雙小手，看着譚平咯咯的笑着。“哥哥抱，哥哥抱……”

王逸也走到小女孩床邊，但一瞬間卻驚得立在當場，小女孩原來不是坐在床上，而是雙腿齊齊的沒了，只剩下一小截大腿根，人是被頓放在床上的。斷腿處纏着厚厚的繃帶，不由讓人看着心酸。

這景象和小姑娘嘻嘻的笑容形成強烈的反差。讓人根本無法相信。高小燕看到翠翠的腿，忙捂住嘴側過頭去，眼淚卻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翠翠快躺下，醫生說你要多休息。”譚平走到翠翠身前，用手拉着她胖乎乎的小手道。

“我等哥哥回來嘛，哥哥回來了我就躺下……”翠翠說完拉着譚平的手扭動身子想要躺下。王逸忙伸手扶住翠翠，“哥哥，這個大哥哥是誰呀？”

“翠翠乖，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翠翠一眼看到譚平身後的高小燕，伸着手指着高小燕問：“哥哥，這個大姐姐是誰呀？”

“翠……翠翠，乖，我也是你哥哥的朋友”高小燕忍着眼淚，擠出一絲微笑，伸手撫摸翠翠可愛的小腦袋。

“大姐姐你真漂亮，翠翠長大了也要像大姐姐一樣。”翠翠拉着高小燕的手，眨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道。

“恩，翠翠長大了一定比姐姐要漂亮。”高小燕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眼淚不爭氣的一直流。

“大姐姐不哭，翠翠的腿還會長出來的，是吧哥哥，哥哥你告訴大姐姐，脆脆的腿還會長出來的……”

譚平擠出一絲苦笑，望着高小燕，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王逸用手重重的在譚平肩膀拍了下，現在他終於明白譚平所說的，為了翠翠討一個公道的含義了，別說孫華強威脅打折腿了，就算命不要也要告下去。

“哎！”重重的一聲嘆息從不遠處譚平爸的床上傳來。隨後又跟了幾聲很重的咳嗽聲。

“大姐姐別哭，翠翠說的是真的，翠翠的腿還會長出來的，”翠翠似乎發現高小燕不相信她得話，忙解釋道：“哥哥說壁虎的尾巴掉了能重新長出來，翠翠的腿也會，就和以前的一樣……”

“……恩，恩……姐姐相信，姐姐知道翠翠……翠翠的腿能長出來……”高小燕哽咽的說完這幾句話，已經泣不成聲。

…………

合市的夜晚有些潮濕，天上的星星閃閃爍爍，王逸和高小燕出了譚平的家並肩走了很遠，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的走着。

“我們改變不了什麼……”高小燕開口說道。

王逸沒有吱聲，仍然默默的走着，但眼中卻燃起了一絲炙熱的火焰。

兩人身後一輛出租車緩緩而來，車速放緩，王逸轉頭，看着高小燕，目光堅定，平靜的說道：“也許我們能改變！”話畢，手臂伸出，出租車應聲而止。

“兩位去哪？”出租車司機打量王逸道。

“老棉三生活區！”

出租車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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