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雷動 第一章 玄始元年
“王后姐姐!是個男孩兒,你快看,好可愛啊,跟你和陛下可像啦。”
一雙玉手從宮女打扮的女子手中接過剛出生的男嬰,輕輕吻在他的額頭。
突然嬰兒掙紮起來心中無力道:“天地規則是不是腦子有病,居然把我投到剛出生的孩子身上!”
鳳床上那名女子,雖然剛生完孩子顯得面色蒼白但仍是抵不住她的雍容華貴,她輕輕拍打着孩子萬分疼惜的抱在懷裏:“易氏王族脈脈單傳,你可是我易氏唯一的後人呢,你父親曾說要送我一顆最耀眼的星辰,現在你就是那顆星辰啦,就叫宸兒吧。”
與此同時,世外一處茅屋中的老者原本閉着的雙眼突然睜開,他口中念念有詞,手中扔下三塊龜甲,細細查探起來。
遠在萬里之遙的一名年輕劍客、坐落在荒蠻大地上的一尊金身菩薩、小憩於王座之上,座下則是累累白骨,渾身透露邪氣的青年盡皆有所感應,用不同的手段進行探尋。
“有人好像在探尋我?”
原本有些擔憂的嬰兒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從腦海中生出一抹白光代替了本來的意識,然後之前的意識徹底沉睡了過去。
於是被王后取名為宸兒的易氏王族後代猛地大哭起來,這會兒看起來才像是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春去秋來已過四載。
易國王宮內,滿園桃枝幾度春,一個半大的孩子在御花園中無憂無慮的追逐着撲扇着翅膀的蝴蝶。
距他身後不遠處,一名身着龍袍的男子與鳳冠紅衣的女子相互依偎在一起,目光中透露出滿足之情,看着那個貌似天真無邪的孩子。
“宸兒,你慢些,可別摔了。”
易國王后柳青鴦看着奔跑的幼子不由得擔心喊道。隨後又看向身旁男子輕聲道:“不知這安寧的時光還能有多久。”
那男子雖是帝王,但更有一股濃郁的書生氣,面對自己唯一的愛妻也沒有任何一國之君的威嚴與架子。
“是朕無能,擋不住晉國鐵蹄……”易英無力嘆道。
“不許你這樣說……”柳青鴦手指按在年輕帝王的嘴唇上,對他搖了搖頭。
易宸不知何時早已停止了追逐,獃滯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睛中閃爍着明滅不定的精芒。
……
……
傳言上古年間,人皇軒蒼無故隕落以後,世界板塊發生劇烈變動,逐漸分裂成了以玄治、玄莽、玄荒為名的三塊大陸。
逐鹿山,位於現如今玄治北方的晉國都城中央,也是上古時期無上帝皇——軒蒼的出生之地,一統天下后,這位功比天高的人皇便在此地落建封禪台,起禪於逐鹿之巔,落天梯,鑄九鼎,號令天下。
晉歷成武三十三年的最後一天,逐鹿山巔一道挺拔的身軀踏過半山處所起的天梯,走向那立於逐鹿之巔的封禪台,按照古時儀式需用九炷香分別拜祭天地人三尊、以此宣告新帝登基。
做完這一切后的離鋒緩緩轉過身來,那雙眼眸中流轉着威嚴與驕傲並存的光芒,俯瞰注視着巍峨的逐鹿山以及觀禮的官員與眾多百姓,他雙肩深深張開深吸一口氣道:“大道不正,不足以立身,天道不正,我欲改天換道,還天下一個太平!這就是我離鋒的道!”震撼的聲音傳遍整座逐鹿山帶來的雄渾氣勢,驚走山間飛鳥,驚走百獸走足。
封禪儀式每當新王即位時都會舉行,但這一次卻不一樣,伴隨即位的同時也代表着玄治大陸一統的時代的來臨,而黎民百姓更是激動地自發吶喊“吾皇萬歲!大晉萬歲!”
不知多少個百年過去,到了他們一代人終於可以在平和中度過,百姓們看向山上的那道身影,眼眸愈發的尊敬與自豪。
就連身上始終纏繞着肅殺之氣,衛戍此地的百戰之士在這一刻身體竟也發生了絲絲的顫抖。戰亂時期的軍人每天都在硝煙紛飛的戰場上過着刀口浪尖般的生活。
今天或許有說有笑,或許明天就會萬箭穿心,亂刀分屍,成為某個地方一縷不得歸家的孤魂似乎是每個人的宿命。
待天地重歸於寂靜后一道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起禪!”
“我皇離鋒,以太子之位征戰十五載,一月前滅掉碩果僅存的易國,天下一統……”
此刻下方的人群中一個不起眼的老翁揉了揉身旁孩子的腦袋低聲說道:“這天下就從來沒有太平過。”
半大少年郎翻了翻白眼不滿道:“再揉腦袋就長不高啦!”
老翁聽罷渾不在意的呵呵笑了笑。
少年易宸看着傲然立於山巔的離鋒,眼神中透露着興奮的眼神,不自覺的舔了舔唇角,彷彿一頭看到了肥羊的餓狼。
天空正當泛紅。
位於離鋒側後方的欽天監監正眼睛裏露出一絲詭異的白光,緊緊盯着頭頂上這紅色的天空,過了一會兒卻是眼睛佈滿血絲,冷汗直流。
監正師奇看着下方的人群,暗自搖了搖頭,他總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此間事了還是要儘快稟報與皇帝陛下才好。
這一天,因天下一統,取玄治大陸之玄字,晉國更國名為“玄”,七國之地皆為玄地,都城常陽更名天霄,離鋒加勉帝位,稱玄始帝!年號成武於翌日新年改為玄始!
數月前。
易國都城—昊陽城城牆頭上正在進行着激烈的奪牆之戰,晉軍士兵悍不畏死的衝擊令易國軍士苦不堪言,在堅守城池三月之後城頭上終於被撕開了一道無法彌補的缺口,接下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城頭上僅僅只剩下零星的易國士兵還在頑強的抵抗。
因為城頭的失陷帶來的連鎖反應,昊陽城各處城垛、城門幾乎都出現了淪陷,城門處早已被鮮血染紅,屍體更是滿地都是,活一個煉獄模樣,遠處的夕陽似乎協奏着這一首悲歌。
王宮內未曾向平常百官齊會,熱鬧一堂的紫金殿上已然空空如也,宮中諸人也早已遣散完畢,死生自決。只有一個形如書生氣質的儒雅男子,身着常服在殿中靜靜的踱着步子,眉頭緊緊皺着,眼眸中卻平靜異常,他就是易國君王——易英。
就在今日清晨,那位一刻不敢離開戰位的柱石老將遣人送來一封書信,信的內容僅僅只有八個字“為國赴死,就在今日。”
看到信后,他僅是自語:“終歸是剛剛好。”
“玄恩啊,你年方十五便在我的身邊做起貼身侍衛,如今已經過了十年。“易帝看着眼前的貼身侍衛說道。
“是!”
“朕要你做一件事……”
鳳儀宮。
王后柳青鴦一身華貴鳳衣,端莊無比,三千青絲如黑色瀑布般垂下,紅唇輕啟之間彷彿便能勾人奪魄,雖以身為人母,但更別有一番迷人韻味當得上傾國佳人之稱。
但此刻縱然是紅妝也掩蓋不了她面容上的憔悴,柳青鴦望着熟睡的孩子哽咽道:“以後要苦了我的孩子了。”
說罷,便輕輕啜泣了起來。
“小舞,宸兒便交給你了,帶着他從宮中地道逃離皇城!”說著便把鳳床上一個面容清秀看上去只有六七歲的小傢伙抱到宮女打扮的女子手裏。
宮裝打扮的北璃舞此時已泣不成聲:“鴦姐姐……”
“快走!”
柳青鴦已經趴在匆匆趕來的愛人懷裏狠狠哭泣起來,不過她並沒有回頭看孩子,她怕難捨難分的別離。
易英看着這唯一後人的清秀面龐,有些傷感的颳了刮小傢伙鼻子,略顯蒼白的手掌輕輕朝他面部揮了一揮,一股真氣逸散自手心凝聚成綠色的球體光芒,直接沒入了他的身體,小傢伙可愛的哼了一聲徹底昏厥了過去。
“陳玄恩!”
“臣在!”
”活下去,都活下去!”
走在前往後山皇家陵園路上,隱隱約約聽到皇城外的廝殺聲他們相視一笑,餘生若要結束,與相愛之人生則長相廝守,死則相擁入穴,卻是對情之一字,了無遺憾。
皇家陵園這種龍穴聖地,留有皇家禁軍重兵把守在外圍,哪怕都城淪陷,他們依舊按兵未動,當然這一切都源於易英的安排。
而昊陽陵內部則是數十位麻衣老者,他們的眼中只有呈現出灰色的眼白,對於易英這位一國君主這些人並沒有絲毫尊敬,對他的到來也不感到奇怪,君王當死,自然要死在龍穴陵墓之內,總會顯得體面。
“大勢輪迴,天命不可逆,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上天之定數。”
麻衣人首領盯着易英一字一字的說道。
“天命在北不在南,在離不在易,否則我也不會早早就開始安排後事,這大勢我不願違逆並非不能。”易英看着灰眸老者淡淡道。
天下人都很好奇作為現如今七國中存世最久,養尊處優竭力發展數十年無戰事的易國怎會如此不堪一擊,在六國混戰期間與晉國接壤的易國更是龜縮不出,遺漏許多戰機,人們把這一切都歸咎於上一任易王寒九的身上,畢竟當今易王英登基僅僅五年,賢名遠播勵精圖治是有目共睹的,可惜軍力頹弱也是不爭的事實。
為首的麻衣人臉色毫無波瀾,彷彿這世間的一切,至少這裏的一切都與他沒有太大的干係。老者的眼眸漸漸變得深邃起來,直至整個眼睛變得漆黑一片,一股濃重的黑氣從雙眼中逸散而出,圍繞在易英的周邊。
須臾間那股黑氣消失,麻衣人首領的眼眸又重新化為灰色遙望天際某個方向道:“守陵人已在此履行承諾四百年,國亡之日便是守陵人消散於世間之時。”
隨即喝道:“請當代君主攜王后入陵!”
言畢,陵園內圍的石門轟隆開啟,而那群被稱為守陵人的麻衣人卻都消失不在,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