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人心

第三章:人心

羅庭琛怔怔的看着妹妹,墜崖后被救起,妹妹變了。沒了拘謹畏縮和淘氣,瞬間就長大了一般。

他長嘆一聲,拍着妹妹的肩膀道:“這事,還是交給哥哥吧。母親避居清修,是再不想和伯府有牽扯。咱們只剩了母親,得孝順!”

羅曼認同的點頭:“母親也只剩咱們三了,若再對她不孝,她還怎麼活?”說得哥哥欣慰點頭,她又話鋒突轉:“可這孝也有講究,一味順從不叫孝順。”

羅庭琛張口要駁,羅曼擺手道:“哥哥要教訓我,也先讓我把話說完。”

看哥哥按下性子坐好了,羅曼才又仔細客觀的將羅曼挨餓的事情說了。見哥哥聽得黑了臉,羅曼再次示意他稍安,繼續說了裴大娘子過來的情景,以及自己表示對親事不滿時,母親的反應。

“躲進屏風前,我和母親說了妹妹挨餓的事。母親說妹妹七八歲了,也該學着自律節制。嬤嬤一把年紀,還在這樣的小事上替咱們操心,便是嚴厲了些咱們也不該計較。”

“母親……”

“母親自是疼愛我們,可她對裴嬤嬤,太過信任!”

羅曼說得口乾,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呡着:“因着是奶嬤嬤,父親去后又是她幫着母親才護住了咱們。母親對她,便當長輩至親看待。

這些年,所有產業全攏在裴嬤嬤手裏;家中大事小情、迎來送往全由着她指點論斷。這個家,裴嬤嬤才是主母,咱們擔著主子的名卻左右不了這府邸半分。”

羅庭琛猛然抬頭,直直的看向羅曼:“嬤嬤為了咱們險些被伯府打死!母親傷心得只顧着在佛前清修,若不是嬤嬤熬心熬肝的替咱們經營張羅……”

他長長嘆了口氣,愛憐的揉了揉妹妹頭髮:“裴俊臨起了妄心,嬤嬤卻肯定無辜,咱們不能遷怒。至於蘭兒,嬤嬤也是好心辦了壞事。”

“是不是遷怒,哥哥等等再下結論。”

誰都不會用惡意去揣度至親,羅曼懂。所以她不氣惱,只緩緩問他:“咱們家有多少銀子,你和母親知道嗎?若要調用銀錢,沒嬤嬤允准可支得出來?滿府的管事奴僕,賣身契在誰手裏,犯了大錯,你我可能處置發賣?”

跟着羅曼的思路,羅庭琛陷入了沉思。他不願意相信裴嬤嬤是壞人,可裴嬤嬤若真的變壞,這個家該怎麼辦?

“裴俊臨一個外男,要偷我當命護着的手鐲子,沒裴嬤嬤的手腳怎麼辦得到?我的行蹤路線,沒裴嬤嬤遞信他怎麼知道?大哥讀書做學問,從來都不往深處想嗎?”

羅曼溫柔平和,羅庭琛卻被問得面紅耳赤,抬不起頭。

見他這樣,羅曼嘆了口氣:“裴嬤嬤當家這些年,當佃農的裴家成了地主;三間破草房換成了六處五進的院子,滿屋子候着小廝奴婢。都說是裴大郎經商所得,可裴大郎真要是個能幹的,能幾十年一無所成,等裴婆子當了咱們的家,才顯出來他的才幹?”

羅庭琛是不理俗事,可不是傻。妹妹說成這樣,他還有什麼不明白。

“算計你的親事,必是貪圖你嫁妝。這婆子,壞了心!”

見哥哥恨得咬牙,羅曼順勢添了把火:“讓妹妹減肥準備着說親,便是在探看母親的態度。如今母親不管,她定要一步步設計妹妹的親事。便是你,她指定也早有準備。哥哥想科考出頭,只怕她想讓哥哥連命都丟。”

羅庭琛滿臉驚愕,繼而煞白:“咱們待嬤嬤,可親厚得不能再親厚了!”

“再親厚不也擔著個奴字?這萬貫家財,印着她裴家的名字才更稱心。”羅曼曾經也想不通:好得跟菩薩一樣的嬤嬤,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惡魔?

後頭經得多了,她才明白:“人心,哪有知足的時候?手邊就是翻身的機會,誰捨得不要?”

這話直擊心臟,羅庭琛再不願意,也得認同。

“在咱們家,嬤嬤已經一手遮天。母親又拿她當至親依賴着……”羅庭琛扶額,自責不已:“將家奴縱成這般,是我的錯。”

“知錯,就能改。”羅曼將茶放在哥哥旁邊,又暖心的拉起哥哥的手:“咱們慢慢來。哥哥先別回書院,親自將我要嫁裴家的信傳回伯府,好不好?”

羅庭琛捏了捏妹妹的手,再艱難也緩緩點了頭。他發過誓,功成名就前,絕不踏進伯府半步。

可如今……

……罷了!

便是自己死不足惜,總不能拖着全家去下地獄!

“晚點,我就去。”羅庭琛情緒低落,渾身頹敗:“只求着伯……求着爺爺援手,替咱們收拾了這惡奴。”

羅曼搖頭,認真的看着大哥:“讓伯府來收拾,不就是趕走豺狼接來惡虎?咱們的家事,得自己理。哥哥只管擺足架勢,確保伯府當家理事的人知道這事就行。”

“自己理……”羅庭琛看着羅曼苦笑:“你今年才十一,又是個從不理事的小姐。我又得讀書,母親還那樣……”

“再難,也只能靠自己。”羅曼蹲在大哥身前,看他的眼神帶滿期盼:“我幫着哥哥,好不好?”

柔弱的妹妹都這般堅韌,他一個男人怎能軟弱:“父親去了,這個家該咱們擔起來了!”

從書房出來,羅曼閑散的漫步在後花園、指花點草很是愜意。

牆角有一架紫藤,正是花期,蜂飛蝶繞熱鬧得很。羅曼遠遠站着,看出了神。

前世,王爺有忙不完的繁重活,她也難得閑暇。唯獨紫藤花開的時候,無論多忙,王爺也會在花架下設下茶桌,與她煮酒品茗、談天說地……

想起當時景象,幸福從心間溢出眼眶。

懷先,今年該封和郡王了吧?

算着日子,羅曼驚訝之後滿腹歡喜:懷先已經封王。這兩天,正該在隔壁山頭的鐘靈寺做水陸道場,代天子為荊湖兩路求雨祈福!

近在咫尺,怎麼可以錯過?

羅曼眼中有光,心念飛轉。

羅庭琛一夜沒睡着,早上想補個覺,還沒閉上眼睛就被羅曼拽出了門:“成天窩在書房可不行,咱們去鍾靈寺發散發散。”

等他反應過來,兩人已經到了半山腰。他便再怎麼覺得不合適,也都來了。

“你啊!”羅庭琛無奈的點着羅曼額頭,寵溺道:“你光聽說寺里有大法會,卻不知道這是和郡王在主持,中間關着政事呢。”

看興緻正濃的羅曼垮了臉,到底不忍,又道:“好在你才十一,遇到男丁也不妨事。只一定要跟好我,咱們多往僻靜處走,千萬別衝撞到貴人。”

我今天就是要去尋那貴人呢!

羅曼轉着心思,面上卻乖巧得很,甜甜的答:“好。”

一進廟門,兄妹兩便肅穆起來。他們去觀音殿燒了香,又隨喜了些香油錢,羅庭琛便拉着羅曼往後山走:“後山的紫藤開得好,你看了肯定喜歡。咱們再摘些紫藤花回去,晚上讓人做你最愛的紫藤糕。”

羅曼卻板了臉,對着羅庭琛一本正經的教訓起來:“作為一心科考的讀書人,哥哥怎麼沒半點憂國憂民的心?”

見哥哥一腦門糊塗,羅曼又叉腰指點:“和郡王還跪在龍王殿聽經呢,哥哥怎麼能顧着賞花?你也去龍王殿跪着去。”

羅庭琛愕然:不是讓我出來發散發散?

“我是該去跪着,可你怎麼辦?”

“我自己……”

羅曼話還沒說完,忽然瞥見三五個小廝簇擁着個男子轉過普賢殿,一眨眼就不見了。

只憑着個模糊的側臉,羅曼也篤定那是和郡王,是她思之入骨的人。

她急了,抬腳就追。

“曼曼!”羅庭琛伸手抓住她胳膊,不解的看着突然慌張的羅曼:“你怎麼了?”

羅曼看看面前的兄長,又回頭直愣愣看着王爺離去的方向。好大會兒她才晃過來神,勉強出一張笑臉:“哥哥還是陪我去後山賞花吧,我一個人在外頭,有點怕!”

“好!”

羅庭琛小心的看着妹妹,他不知道妹妹為什麼突然低落。可沒關係,他順着她,哄着她,總能將她哄好。

後山的紫藤花果然開得熱鬧,羅曼站在花架下,踮起腳尖去聞花香。

她沒見到王爺,可要做的事還是得做。

看妹妹一臉享受,羅庭琛放下了心。出門的時候沒帶僕從,他着手替羅曼收拾着邊上的石桌,等妹妹玩累了,好有地方歇。

“和郡王奉旨求雨這事,哥哥怎麼看?”

羅庭琛正拿着手帕擦石凳,敷衍道:“這自然是天家愛護子民……”

“愛護?糊弄還……”

“曼曼!”羅庭琛嚇得直起身,極速去看周圍:“朝堂、天家,不是你該議論的事。”

是不該議論,可卻不得不論。

如果沒有記錯,這場大旱要持續到十月底。

王爺沒求來雨,被皇帝斥責為‘名不符實、德不配位’。又令他賑災撫民,以消罪責。偏生戶部作妖,江浙一帶的大糧商又鉚足了勁要發這國難財……

這一趟差事辦下來,王爺幾乎是脫皮扒骨;便是儘力到這份上,災民也依舊死傷慘重,個中凄慘哀絕,王爺想一回便落一回淚……

再來一回,她沒法子置之不理。

“若只想着明哲保身,是該閉緊了嘴。”羅曼狀若無意的看着四周,她要將心裏話說給藏在暗處的人聽。

“可事關兩路百姓的生死,咱們不能置若罔聞。”

羅庭琛被妹妹突然放出的氣勢震住,不及反應,羅曼的話便已滾珠般落進耳里——

“太子暴虐,犯了天怒才招來乾旱。和郡王有什麼感天動地的德行能讓天道開恩?聖上既知道因,就該知道躲不開果,就該趕緊備銀、調糧準備賑災。”

“朝堂定準備着……”

“得和郡王準備着。”羅曼沒工夫和哥哥繞彎,直接道:“一事不煩二主,和郡王沒求來雨不就該他去賑災?我可聽說,和郡王窮得很,戶部的人也不大拿正眼瞧他。”

戶部是秦王老巢,必然要幫着秦王將和郡王一系挫骨揚灰。

這大旱若真成了災,這災若真讓和郡王去賑濟……

羅庭琛光想一想就白了臉。

“小舅舅可有錢有糧,還使喚得動江南糧號。”

羅曼朝着哥哥擠眉弄眼,眼睛亮了又亮:“哥哥若牽成了這事,咱們要從裴婆子手裏拿回鋪子、銀子,就名正言順得很。”

羅曼渾身上下都抖落着得意:“扯着和郡王的大旗,必然是所向披靡。”

正憂國憂民的羅庭琛又一晃神:原來是想往王爺身上攀,才歪打正着。也是,她一個十一歲小丫頭,哪裏會知道朝堂爭鬥、派別傾軋……

看着哥哥的神色,羅曼也悄悄放下了心。

大法會是王爺在主持,這鐘靈寺必定由王爺的人外松內緊的佈防。這樣的事,必然能傳進王爺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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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家棄女很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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