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收復
揮這一鞭子,二太太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她想將身手不凡的羅庭琛逼退,卻沒想到羅庭琛在認出她后,就收了所有招式,站在原地,硬挨了這一鞭子。
隨着‘啪’的一聲悶響,鞭子抽破他後背衣衫、皮肉,血珠子立時就滾了出來。羅庭琛踉蹌好大一步,堪堪站穩后還朝二太太行禮:“給小舅母問安。”
“你怎麼不躲?”看着他後背直冒的血,二太太臉都白了:“我沒想傷你。”
“因為你是舅母,長者罰,晚輩不敢躲。”羅庭琛又行下一禮,動作牽扯着後背的傷,疼得他腦門全是冷汗,他卻依舊站得筆直。
二太太再次受到衝擊,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羅曼從樹後面衝出來,張羅着喊丫鬟拿傷葯。在遠處追蝴蝶追得開心的羅蘭,也一邊哭一邊朝這邊跑過來。
到了跟前,看着哥哥貫穿整個後背的傷,‘哇’一聲就哭了出來:“哥哥……”
她喊得撕心裂肺,光聽着這哭腔,就讓人心裏發酸。
“姐姐你騙人!”羅蘭看一眼哥哥,又看一眼臉色同樣不好看的姐姐,先前累積又散開的委屈全涌了上來——
“你說到了舅舅家,就沒人再敢欺負咱們了。你說娘和舅舅家是有誤會,只要我們好好的,真心實意的對舅舅、舅母,誤會就能解開。姐姐,你騙人。”
“蘭兒……”
“你說我是金尊玉貴的小姐,裴嬤嬤打我不對,我給下人下跪磕頭也不對;你讓我抬頭挺胸做人,就算宣毅伯府不管我們,舅舅家也絕不后讓人欺負了我們。你騙人。”
“蘭兒不哭,姐姐沒騙你……”
羅曼蹲下去要哄妹妹,羅蘭卻往後退了一步:“我給裴嬤嬤下跪、捏腿,她就不會打我,還給我好吃的。我給張嬤嬤下跪,她就能揭過打碎水晶宮的事,不要那小丫頭的命。
我抬頭挺胸,當自己是小姐,誰能護我?姐姐你不是被趙崇安拿鋼珠子追着打?哥哥不也只能站着挨打?裴嬤嬤說了,我們是沒爹沒族的孩子,要自己學着審時度勢。”
“羅蘭!”
“你凶我,我說得也沒錯。馬車才到趙家大門,滿街就都是嘲笑娘親、奚落我們的人;一進正堂張嬤嬤就要將‘貪婪’的罪名強安在我身上;說是帶我們來後花園賞花,其實是把我們往陷阱裏帶。趙崇安早守在這裏,等着打你。
要不是哥哥過來得及時,你以為你這會兒能安安穩穩的站在這裏?哥哥就是救下了你,不也得替你挨打?趙崇安能拿鋼珠子追着你打,哥哥就不能拿石子還回去。”
“不是這樣的,蘭兒!”羅曼忍着直衝眼眶的淚,過去拉羅蘭的手:“舅母沒想打着大哥,是大哥自己沒躲。大哥不躲,是要以身作則的告訴表弟,長幼有序。
那是我們的表弟,他要告訴他‘守禮’。守住了禮就佔住了理,形勢才會對自己有利。若大哥對小舅母動手,那是忤逆不孝,舅舅能押着他跪祠堂。不孝的名聲甚至會影響他成家、科舉。”
羅蘭退後一步,沒讓姐姐牽。她依舊在大聲哭,卻沒再反駁姐姐的話。
“哥哥追着趙崇安打,不是氣他打我。是告訴他‘人外有人’,他魯莽行事,會惹上他打不過的人。”
“舅母不知道咱們的好,舅母打他!”羅蘭又大哭起來,嘹亮的哭聲里全是心酸、委屈。
羅曼過去抱着妹妹,再想哄,剛張嘴眼淚也滾了下來:“蘭兒別怕,又姐姐呢,大哥也會護着你。”
羅庭琛顧不得上藥,過來蹲在羅蘭面前:“蘭兒乖,哥哥不疼,小舅母也不是故意的。小舅母是表弟的娘親,她看見孩子挨打當然要護。娘艱難成那樣,不也一心護着咱們?娘為了護咱們,不也什麼招式都使得出,什麼委屈都吞得下?”
“娘!”羅蘭撲進哥哥懷裏,又伸出一隻手臂勾住姐姐的脖子:“姐姐不哭,蘭兒知道錯了。我知道我們要求着舅母,舅母要不護咱們,裴嬤嬤能將咱們生吞了。
姐姐不哭了,蘭兒不鬧了,蘭兒錯了。”
羅庭琛受不住蘭兒這樣,將頭偏向一邊忍着不讓淚流出來。羅蘭抽着鼻子,眼淚成串的往下滾,她卻沒顧自己,伸手去給羅曼擦淚:“我去給舅母認錯,舅母要是還氣,我讓她打我,我也不躲。”
“將孩子們逼成這樣,你滿意了?”趙聞年趕回來就看見這幅場景,看二太太的眼神冷了又冷:“你答應的好生待他們,就是這樣待?”
聽着羅蘭的控訴,二太太早流了一臉的淚。再聽羅曼解釋羅庭琛的深意,心裏更不是滋味。如今丈夫問責,她一腔悔恨噴薄而出,一耳光甩在了自己臉上:“我做錯了,是我錯了。”
她奔過到羅蘭身邊,不由分說將羅蘭摟進懷裏:“都是小舅母的錯,小舅母記恨你娘,小心眼。小舅母以後不會這樣了,你原諒舅母好不好?”
“小舅母!”羅蘭順勢撲在二太太懷裏,抽抽搭搭的道:“姐姐說‘長幼有序’,您是舅母,蘭兒不會怪你。”
“好孩子。”二太太眼酸脹得難受,眼淚也跟着一串串的落:“你姐姐說得對,你是金尊玉貴的小姐,婆子敢打你,咱們就發賣了她。敢讓你下跪,咱們就打她板子。從今往後,舅舅、舅母護着你們,誰都不敢再欺負你們。”
“真的?”
羅蘭仰着小臉看她,見小舅母點頭,她‘噗’一聲笑了出來,笑得鼻孔吹出個大大的鼻涕泡。
羅曼忍不住笑出來,眼圈發紅的羅庭琛也勾起了唇角。
“那我們不哭了,舅母帶你洗乾淨,吃好吃的去行不行?”跟着破涕為笑的二太太,用手絹替羅蘭擦乾淨鼻涕,抱着她往屋走。
見羅曼還站着,又騰出只手將她牽過來:“你通透明白,看得透舅母的心,我不和你說多的,你只記住我是你舅母,我護短在整個京城都出了名。”
羅曼就仰頭看着舅母,滿是光彩的臉上是信任又依靠的笑:“有靠山的感覺,真好。”
又對羅蘭擠眼:“聽見了嗎?再有人欺負我們,不用忍着。我們有舅母了。”
羅蘭重重的點頭,然後摟着二太太脖子,在她臉上響亮的親了一口:“姐姐沒騙我,到了舅舅家,我也能當千金小姐。”
看她姐妹倆有來有往,二太太也一臉的笑。只是她心裏酸得不行:孩子們在晚照苑到底是過的什麼日子,怎麼連個嬤嬤都能隨意欺辱他們?
趙平娘在他們面前的威風,難道都餵了狗?
想起趙平娘,二太太心裏難得的存了一絲同情:剛搬到晚照苑時那麼艱難,趙平娘都沒朝娘家伸手。五年過去了,趙家人沒人進得去晚照苑的門。
她硬氣成那樣,為著兒女不也低了頭。
只衝着她為孩子們的這份心,以往的恩恩怨怨我肖明蕊也不再翻了。
渾身挂彩還被丟在原地的趙崇安抹了把鼻子,他低着頭不敢看他爹,只掀起眼皮偷瞄着他爹的動靜,想找個機會溜了。
他仗着有娘親護短,混蛋慣了。現在娘把他扔在這裏不管,他可不敢到他爹跟前去觸霉頭。
尤其看着羅庭琛後背的傷,心裏沒來由的發虛——明明不是他打的。
“先跟我去上藥。”
趙聞年扶起羅庭琛,又偏過頭瞪了趙崇安一眼:“自己去屋裏跪着,等我空出手來,再收拾你。”
趙崇安如蒙大赦,撒丫子就跑。
“這混賬東西。”趙聞年看著兒子瞬間消失的背影,無奈的對着羅庭琛搖頭:“他要有你一半懂事,我都能多活十年。”
羅庭琛陪笑:“我小時候也頑皮,因為頑皮犯下過大錯。”
趙聞年知道他在說他父親墜崖的事,心疼的拍了拍他肩膀,開解道:“過去的事情就別想了,着眼當下比什麼都要緊。”
怕他一味去想當年,趙聞年趕忙轉了話題:“據說,和郡王讓你去他跟前歷練,你怎麼想?”
羅庭琛便細細的和小舅舅說起他和羅曼的考量。
一路走一路說,話才說完,也到了小舅舅書房。
羅庭琛後背的傷口看着恐怖,其實傷得不深。趙聞年也練拳強身,知道不礙事,便沒叫大夫,自己上手幫羅庭琛處理好了傷口。
“你躲開那一鞭子也在情在理,去了王爺身邊,辦事可不能這麼軸。”
舅舅這樣說,羅庭琛倒不好意思起來,他端正的朝小舅舅作揖道:“我挨這一鞭子不是因為禮法,是在用苦肉計。小舅母對我們成見深,我挨她一鞭子,多少能消些怨恨。她又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可憐我,或許就消了對娘的怨恨。”
趙聞年一怔,隨即托着他的手將他扶了起來:“你們兄妹三,個個都是人精。”
“三妹妹……”
“知道蘭兒無辜,你們兄妹仨,就她赤誠。”
羅庭琛摸着頭嘿嘿的笑,不知道該怎樣答話。
“若真決定要去王爺身邊,如今也該準備起來了。在王爺身邊辦事,學識都在其次,最最要緊的是可靠。不光你可靠,你身邊的人也要靠得住。一着不慎,對手能順着你這條縫,將王爺也揪出來。”
羅庭琛當即跪在了小舅舅面前:“請小舅舅援手。”
“你身邊沒有可靠的人?”
“不僅僅是沒有。”羅庭琛托着小舅舅來扶的手起身,從裴嬤嬤設計羅曼和裴俊臨的親事說起,將家裏的形勢清清楚楚的展現在小舅舅面前。
“裴婆子生了妄心,家裏家外又都捏在她手裏。她偏生又是母親的奶嬤嬤,陪了母親幾十年風雨。我和曼曼處處掣肘,身邊除了一個周紅,全是裴婆子的人。”
趙聞年支棱着耳朵聽着,越聽眼神越發凌厲:那個攛掇着趙平娘,將他推進湖裏的裴婆子?
“別怕,你既叫我一聲舅舅。這事,我便不會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