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桃花
毫髮無損的羅曼撲閃着大眼睛對着陳墨笑,卻沒依言過去。
陳墨救她,或許是看在有過一面之緣的情分上。她過去了,陳墨說不定就帶着她走了。
她明白這中間的要緊處,陳墨卻未必明白。或者他明白了,也未必肯管。
陳家家訓一直是忠君愛國,不押注、不站隊。陳墨作為小一輩中的佼佼者,他的作為,很可能被認為是陳家的用意。
讓他因着庄親王,壞了陳家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實在不太可能。
見着羅曼的反應,陳墨眉頭微皺了一瞬,揮着鞭子捲住羅曼的腰,沒等她反應過來,便強勢的扯着鞭子將羅曼扯到了自己馬前。
“不想走?”
他握着鞭子稍抖動了幾下手,先前還將人綁得死緊的鞭子竟就鬆開了。羅曼娉娉婷婷的站在馬前,抱歉的行下一禮:“小女謝公子的相救之恩,只是……”
兩方人馬開打,周圍都是雜亂兇狠得很,連周圍看熱鬧的都躲開了半丈遠。羅曼話沒說完,邊上正打得熱鬧的兩人就近了羅曼的身,虎虎生風的拳頭眼看着就要落到羅曼身上。
陳墨兩鞭子甩過去,將打得正酣的兩人從羅曼身邊驅離。而後端坐馬上,目光定定的看着羅曼,溫聲問她:“不走?”
羅曼搖頭:“不能走!”
不是不想走,是不能!
看着羅曼堅定的眉眼,看着她黑沉目光中的堅持和執拗。陳墨第一次羨慕一個人:“庄親王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以身犯險?”
“以身犯險?”羅曼爽朗的笑了起來:“光天化日之下,人流交織之中,便是惹急了、恨毒了,也不至於要了我性命不是?”
見陳墨笑得無奈,本來不想多說的羅曼又多說了一句:“名聲不一樣,一旦污了,想再洗乾淨太難了。仗勢欺人、草菅人命的髒水潑在王爺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要了他的命。”
這話說得嚴重,可中間的道理陳墨也懂。
太子一系和秦王爭得你死我活,雖說在這次的事件中秦王明顯是佔了上風,可越是佔上風,秦王一系的處境才更可怕,沒人能料到太子一系會在何時、何地、何處以何種方式狗急跳牆。
而今天這種近乎污衊的敗壞庄親王名聲的事,看着無關痛癢,實則隨時致命——皇帝想要懲治誰,有個由頭就行了,至於證據……
別說二掌柜當真是金桂族親,便不是,姜家也不發愁將人證、物證都做成鐵證。
羅曼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女孩兒,竟也能將事情看得這般透徹。高居馬背的陳墨看着羅曼,目光都灼熱了兩分:“好!”
他這個好字說得莫名其妙,羅曼便是活了兩輩子,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陳墨的用意。
趁着陳墨和羅曼說話的功夫,二掌柜小心翼翼的趴在地上,蚯蚓一般不顧形象的蠕動着。
他必須走,趕緊走。
給他介紹活兒的恩人說了,便是這個場子守不住也沒關係,回去找他總會有別的門路。
可若是這邊沒守住,還讓金桂抓了個正着,別說出路,他是連活路都沒有了。
小心的蠕一步,又一步,再一步……看着不遠處的麻袋,二掌柜興奮得雙眼冒光:只要躲到麻袋後頭,就能三兩步竄上候在一旁的馬車,只要打馬逃出了水門碼頭,就是金桂抓住了他又如何?
抓賊抓臟,只要他不承認,誰能耐他如何?
羅曼看着是很認真的在和陳墨說話,實際上她眼角餘光就沒離開過二掌柜身上。他剛動的時候,羅曼沒理他,直到他快成功了,才要大步往那邊走。
可閑坐在馬上的陳墨比她動作快,也沒見他怎麼動作,手裏的長鞭便像活了一般朝二掌柜襲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雙手都攀上了麻袋的二掌柜又被扯回來,並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伴隨着二掌柜的慘叫,為他虛張聲勢的壯漢也看清了形勢——他們可以按着地頭蛇裘老四打,打殘打死了都能安在有‘王府撐腰’的二掌柜身上。
那也是他們的計劃之一:要壞庄親王府的名聲,光憑二掌柜喊兩句可不行。他們得用事實說話。
不管是裘老四還是跟着裘老四討生活的男人,藉著二掌柜的手隨便打死兩個,金家就吃了人命官司。
金桂再光棍,再沒人性,總不能看着唯一的兄弟真就去為人償命。只要他心軟,哪怕就是去探了個監,主子也有法子將庄親王府草菅人命、包庇兇手的罪名坐實。
若金桂再多做點什麼,那就更是鐵證,就是理論到聖上面前,他們也休想討到好。
可依現在的形勢,卻是不行了。
一來,他們錯估了裘老四的拼勁和身手,也低估了碼頭上那幫扛活兒人的敏銳和通透。這是在砸裘老四一系人的飯碗,和要他們的命也沒多少區別,不是死一兩個人就能脫身。
二來,還有個陳墨在邊上守着。他不走,就是要管到底的意思。他那樣的身份,不可能現在就往秦王一系靠。可就是因為他家出了名的純臣身份,才讓他在朝堂上說的話更有分量。
有他全程見證,這盆髒水怕是潑不到庄親王府身上。
“撤!”
領頭的下了令,正對着裘老四等人出狠招的壯漢都收了手,架着二掌柜就要跑。
羅曼還沒有動,陳墨已經打馬揮鞭,趕羊一樣將人又趕了回來。
領頭的發狠的瞪着陳墨,咬牙切齒道:“陳家這是站隊了?”
“哦?”陳墨挑高聲調哦了一聲,很有興味的看着領頭人道:“知道我家門,還知道我家不站隊?這樣的人才淪落到水門碼頭給人當打手,實在可惜!”
知道自己露了馬腳,領頭的又惱又恨,惡狠狠的瞪了陳墨兩眼,拖着二掌柜就走:“就憑陳小爺一個,別沒攔住我們,到給陳家惹了一身腥。”
陳墨還是笑模樣,手上的鞭子卻沒留餘地,呼嘯着將人抽了回來。
左右也暴露了,領頭的一發狠,便朝陳墨動了手,同時呵斥二掌柜:“自己機靈點,要是跑不掉,也不用活在這世上了。”
幾個手下也神色凝重,兩個人護着二掌柜離開,一隊人朝着陳墨攻擊,一隊人卻是奔着羅曼過來。
他們也都看得明白:羅曼在這件事上絕對有話語權,只要羅曼服軟肯讓大伙兒離開,陳墨不會死纏着不放。
而那些在碼頭上扛活兒的壯漢……
領頭的將一旁桌案上的匣子打開,將裏頭串成串的銅板傾倒在地上,同時喊道:“工錢自己來拿,只多不少。”
確實有扛活兒的上去搶錢,陳墨也當真因為羅曼無法自保而調轉了攻擊方向。可也就片刻功夫,局勢又發生了轉變。
裘老四鼓楞着的大眼睛死盯着領頭人,然後一腳踹翻了身邊搶着撿錢的同伴:“這次讓他們退了,這碼頭還能有咱們立足之地?這兩個銅板就迷了眼,有什麼出息?”
他又氣又急的吼出來,大聲得尾音都裂了。扛活的工人都跟了他好多年,知道他的脾性,也知道碼頭扛活的生存規則。
他們大聲的罵了句娘,然後將撿到的銅板往腰間一揣,而後飛快的朝周圍的‘敵人’飛撲過去。
地盤是靠拳頭搶的,這一架打贏了,這地界往後就是兄弟們的;若是輸了,也自覺點自己滾,省得被人踩到臉上來。
事關生計,大家都發了狠的圍追堵截。頭領連罵了好幾聲娘,卻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得下令:“衝出去!”
到了這時候,沒人再去管‘二掌柜’了。髒水往庄親王身上潑不成了,卻也不能讓自家主子沾得一身腥。他們得逃開了,不能讓人抓住把柄。
碼頭上亂成了一鍋粥,陳墨要護着羅曼要看住‘二掌柜’,還要將頭領捉住的話,就要全力以赴了。
他用鞭子將‘二掌柜’卷過來,又翻身下馬將羅曼護在身後。握着鞭子沒有說話。
羅曼沒再看腳下的‘二掌柜’,也沒去看袖手的陳墨。她冷漠的看着領頭且戰且退,最後被裘老四帶着人趕出碼頭。
才打完沒多大會兒,先前怎麼都盼不來的巡城捕快姍姍來了。
他們二話不說便要押着‘二掌柜’走,羅曼知道中間有貓膩,正想着要怎樣周旋過去,金桂打着馬飛快來了。
陳墨看着呼吸都輕鬆了起來的羅曼,笑道:“庄親王府的人,就這般可信?”
羅曼轉頭看他,毫不吝嗇的贊道:“至少金桂完全可信。”
迎着陽光,羅曼臉上的笑閃閃發光。這一刻,看過萬千顏色的陳墨,竟有些呆了。不知道為什麼,他腦海中全是當時在玉壺泉和羅曼合香的場景,是目送着她在夕陽中登上馬車的場景的俏皮模樣……
鬼使神差的,他說:“當時你來找我,我出遠門了,不是故意不見你。”
羅曼有點愣,恍惚半天才想明白他是在解釋當初她去鎮南候府蹲他的事。被正主提起,羅曼心裏到底有些不好意思,靦腆道:“都過去了。”
“送回來的食盒我見到了,只是裏面的點心吃食都壞了……”聽着羅曼聲音的時候,陳墨就察覺出自己失態了。
可話都說到了這裏了,他索性再將臉皮磨厚實些,看着羅曼的眼睛認真道:“都說晚照苑的桂花釀藕和銀魚酥是一絕,不知小生有沒有機會再得羅姑娘親手相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