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1）異族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遙遠的王國里，誕生了一位小公主。

小公主有潔白的皮膚，透藍的雙眼，以及一頭漂亮的金色頭髮。

這本來應該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

遺憾的是，她的臉上有一枚巨大而醜陋的胎記。

國王與王后仍然很愛他們的寶貝女兒，但他們無法阻止無知民眾們的流言蜚語。

為了保護女兒不受傷害，他們決定，在遠離人煙的郊野中修一座孤單的城堡，在城堡外築起高高的城牆，將那些惡毒的流言都擋在牆外。

而金髮的小公主，也從來沒有看到過外面的世界長什麼樣子。

她只能從畫冊和書本中，去探究外面的秘密。

但高聳的城牆擋不住一個孩子最強烈的好奇心，在偷偷讀懂城堡最高的塔樓里藏着的封印之書後，小公主試着舉行了一場召喚惡魔的儀式。

大概是小姑娘的儀式置辦的實在不怎麼正經，召喚出來的，雖然還是惡魔，但同時這個惡魔也只是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小惡魔已經在惡魔學校里學到，身為惡魔一族，與人類交易是他們的使命。

但學校里的老師還沒來得及教導他，一個精明的惡魔該如何與人類討價還價的那一套。

“請讓我知道城牆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小公主誠懇地請求道。

小惡魔撓了撓頭，告訴小公主，城牆外面的世界，有許多美麗的景色。

像是潔白的雪山，透藍的湖泊。

“還有金黃色的麥田。”作為一個有着調皮天性的小男孩，小惡魔忍不住伸手輕輕拽了一下小公主的髮辮，“就像你的頭髮顏色一樣。”

這番回答並不能讓小公主滿意，反而是對外界的好奇心更加強烈。

此時小惡魔的法力還不夠將小公主帶出城牆，於是他常常偷溜進城堡，為小公主帶來一些外面世界才有的東西。

比如一片火紅的楓葉，一顆閃爍的流星。

作為回報，小公主每次會送給小惡魔一根自己的金色髮絲。

這種來往，與其說是惡魔與人類在做交易，倒不如說，是兩個小孩子都喜歡的遊戲。

漸漸的，小公主長成了少女，小惡魔也長成了少年。時光的流逝從沒有傷害他們之間的友情，反而令兩人的情誼更加牢固。

在公主過生日的時候，小惡魔為她帶來了一束金色的麥穗。

“成熟的麥田，就像你的頭髮一樣好看。”他很誠懇地說。

但公主原本開心的微笑卻突然褪了色。

即使身處城牆之內，這些年來，她多多少少也聽說過女僕和護衛們的竊竊私語，知道自己臉上那塊胎記帶有什麼糟糕的含義。

“我一點兒也不好看。”她低下頭小聲說道。“我長得很醜。”

看着公主憂傷的表情，惡魔少年突然一陣心疼。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令他有些冒失地牽起公主的手，施展魔法，來到了城牆之外。

連惡魔少年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他本來以為自己還沒這個本事。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她被深深地吸引了。

而惡魔少年則領着她，去見識潔白的雪山，透藍的湖泊。

“你的皮膚像雪山一樣好看，眼睛像湖泊一樣好看。”惡魔少年對她說。

此時此刻，兩人就站在一片成熟的麥田之中，風吹麥浪，金色的波紋在兩人身邊一層層漾開。公主開心地笑了，解開自己的髮辮，讓金色的長發隨風飄舞，與身後那片耀眼的金色光芒融在了一起。

惡魔少年獃獃地望着，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擊中了自己的心臟。

然後變成了藏在他心裏的一句話。

我親愛的公主，即是所有的景色加起來，也比不上你的美麗。

在之後的許多日子裏，惡魔少年都會帶着公主偷溜出去。兩個充滿活力的少年少女，有時會在開滿鮮花的山坡上追逐，有時會在溪流潺潺的森林中打鬧。

還有的時候，只是一起躺平在嫩綠清香的草地上，看夜空裏的群星閃耀。

惡魔少年常常忍不住偏過頭去偷瞄公主。

但卻總在公主也轉頭看向自己時，倉促地別開目光。

時間過的很快，馬上就是公主成年的生日了。

按照這個世界的規矩，其他王國的公主，都會舉行盛大的成年典禮，邀請許多年輕英俊的王子參加，以此來挑選未來的夫婿。

但這位臉上長有胎記的公主，成年典禮卻是冷冷清清。

一位王子也沒有來。

即使公主並沒有期待與一位陌生的王子相親，但面對前來觀禮的王公貴族們或虛偽或直白的嘲諷，依然難過的有些笑不出來。

等到深夜，國王與王后帶着賓客們離去，已經是青年的惡魔出現在公主面前。

這回他沒再帶麥穗來，而是告訴公主，自己為她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

說完，他伸手在公主長有胎記的臉頰旁輕輕一拂。

胎記消失了。

無論任何人看見，都會忍不住稱讚，公主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姑娘。

獲得美貌，這在惡魔與人類的交易中，並不罕見。

但按照惡魔界的規定，這種交易的代價也是出奇的高。

曾有許多無知的姑娘，在這場交易中，得到了美貌，卻失去了更多。

包括孩子，愛人，或者幸福的生活。

但惡魔青年什麼也沒有向公主要，他只是說：“我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報了。”

至於下半句，他沒有說出口，只是默默藏在了心裏。

我最想要的，只是你快樂的笑容而已。

公主擁有了驚人美貌這個消息很快傳開了，前來向公主求婚的王子絡繹不絕。

可她誰也沒答應，只是躲在城堡里，等着惡魔青年來。

但惡魔青年一直沒有來。

他贈送給公主美貌，卻沒有收取相應的代價，違反了惡魔界的規矩，所以他被關了起來，等待接受最嚴厲的責罰。

他將被處死。

行刑前一天，惡魔的首領詢問他還有什麼心愿，惡魔青年說，他只想去再見公主一面。

本來這種要求也不合規矩，但一向嚴肅的惡魔首領，這一刻卻忍不住產生了罕見的同情心。

他嘆了口氣道：“唉，你們這些衝動的年輕人啊，真拿你們沒辦法。”

於是惡魔青年被允許再去見公主一面。

此時已經距離他上一次見公主過去很久了，在這段時間裏，眼看公主年紀越來越大，再不出嫁就會淪為王國間的笑柄。焦急的國王與王后慌了神，自以為妥當地挑選了一位鄰國的王子，哄騙公主與之締結了婚約。

而且他們相信這是父母對孩子深切的愛，卻忘了問公主，究竟願不願意。

今天，正是公主的婚禮。

惡魔青年有些狼狽地出現在了婚禮現場，在場的賓客面面相覷。

一襲純白婚紗的公主美麗無比，將要成為她丈夫的王子也是英俊帥氣。

他們看起來好般配。

惡魔青年沉默着，只覺得眼眶有些酸澀。

但公主卻放下捧花，朝他走來：“我等你很久了。”

惡魔青年剛要開口，卻被公主打斷了：“我還想跟你做一次交易。”

圍觀群眾們都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然後公主開口道：“我想要一段美滿的婚姻。”

這樣的要求出現在婚禮上，倒像是討要一份祝福，並不過分。

鑒於惡魔和女巫的權責偶爾也會重疊，圍觀群眾也紛紛表示能夠理解。

“好。”惡魔青年看着公主，決定答應她的要求。

至於回報，他不需要。

反正自己也不可能被處死兩次了但公主卻在惡魔青年想要轉身離開時，抓住了他的手腕。——青年的手腕上，還套着用公主的金色髮絲編織的手鏈。

“我不能總是白拿你的禮物。”公主湖藍色的雙眸閃閃發亮。“我也要送你一個禮物。”

下一秒，她踮起腳尖，給了對方一個吻。

在場的圍觀群眾們發出了驚呼。

而惡魔青年連耳尖都紅的徹底：“你……”

公主開心地笑了：“我想要的結婚對象，只有你。”

之後場面的混亂不必多說，但與公主和惡魔而言都沒有關係。

此時此刻，他們的眼中，都只有彼此。

惡魔首領有點頭疼，他不得不撤銷對惡魔青年的處罰決定。

因為公主與惡魔青年之間的契約已經生效，付出的代價也足以當得起。

沒有誰能否定一個真愛之吻的份量。

這是童話世界必須遵守的鐵律。

唯一能比惡魔首領更尷尬的，應該是被解除婚約的王子。

“沒關係。”他在帶着迎親隊伍離開之前表現的很大度，還朝公主和惡魔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祝你們幸福。”

所以，對於公主和惡魔而言，這是個美好的結局。

從此以後，他們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擁有我，我擁有你。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交換契約。

一生一世，永不背棄。

番外：

王子離開城堡后，沒有返回自己的王國，而是帶着迎親隊伍，直接去了另一處小村莊。

那裏住着他心愛的姑娘。

為了解除因父母強迫而與公主締結的婚約，他在婚禮前一天，擺出了召喚惡魔的儀式，請求幫助。

鑒於王子的召喚儀式置辦的非常嚴謹，所以他召喚出來的，是惡魔界的首領。

惡魔首領答應了王子的要求，保證會幫忙解除他與公主的婚約。

對於他要求的代價，王子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無論需要付出什麼，自己也要和心愛的姑娘在一起。

可是惡魔首領要求的代價卻是這樣：“你得一輩子對那姑娘好。”

王子一臉懵逼：“就這樣？”

惡魔首領嚴肅地點點頭：“就這樣。”

臨走前還非常嚴厲地告誡道：“如果你膽敢違背約定，我肯定會好好的教訓你。”

王子茫然地點點頭。

他其實還沒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不用着急，最晚等到他去拜會心愛姑娘的父親的那一刻，就會明白的。

那實在是一位非常嚴肅的父親。

但面對寶貝女兒撒嬌的時候，他也只會心軟地嘆口氣：“唉，你們這些衝動的年輕人啊，真拿你們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