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彈劾
未央宮。
德妃被一眾小丫頭圍在中間，聽着她們唧唧喳喳地說著家鄉的趣事，笑得合不攏嘴。
一個身着煙青色宮裝的大宮女從屏風後進來，笑着屈膝回話，“娘娘。”
德妃眉角小幅度地皺起，復又平復下來，有眼利的小丫頭大着膽子調侃，“娘娘每次和我們鬧的時候，看到雙煙姐姐過來，都要皺眉頭。”
雙煙不着痕迹地看了說話的小丫頭一眼，暗暗記下。
德妃伸手點了點小丫頭的額頭，笑罵一聲，“就你膽子大，敢當面調笑你雙煙姐姐？
不怕她扣你月例？”
有人護着，小丫頭膽子更大了，乖覺地湊到德妃身前，端着桌上的茶盞遞了過去，眨巴着眼睛，可憐巴巴地說道，“娘娘，您會護着我的吧。”
“這麼可人的小丫頭，我肯定得護着啊。”
眼前的小丫頭這麼伶俐，深得她心，德妃也願意給她一分庇佑。
“行了，天兒也晚了，你們都出去吧。”
小丫頭們魚貫而出。
雙煙緩步上前，湊到德妃耳邊輕聲說道，“娘娘，長元宮的人傳來消息，皇上大怒，摔了皇太女最喜愛的青花玲瓏瓷瓶，還動手打了她！”
德妃驀然回眸，面帶喜色，“真的？”
得到雙煙肯定地點頭，她起身在屋內徘徊，口中念念有詞。
“皇上竟然捨得打她了？
這可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雙煙壓下方才被小丫頭頂撞的煩躁，低眉斂目，輕聲提醒，“娘娘，現在可不是高興的時候。”
德妃腳下的步子猛地頓住，忙不迭地說道，“對對，快，給父親送信，這麼好的機會，可千萬不能錯過了。”
雙煙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片刻后消失不見，低眉順眼地說道，“奴婢這就去。”
“嗯，順便把雙瑛叫來，伺候我梳洗。”
德妃說完，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眼中漸漸染上寒霜。
要不是留着她還有用，她早就把這個賣主求榮的奴才給打死了！
真當她和那個一根筋的惠妃一樣，什麼都不懂，上趕着給別人當替死鬼嗎？
“娘娘，您都知道雙煙不老實，幹嘛還讓他給老爺傳信，萬一她傳了假消息，怎麼辦？”
雙瑛幫她拆着髮髻問道。
“這次不一樣，”德妃看着銅鏡中的人影，不自覺地撫上眼角的櫻花妝，“我們都眼看着皇太女作威作福這麼多年，趁着這次機會，想把她拉下馬。”
“可笑那人自詡聰明絕頂，卻被仇恨迷了眼，皇上寵了皇太女這麼多年，又怎麼會因為一個妃子厭棄了她？”
“既然知道，您怎麼還讓雙煙給老爺傳信？”
雙瑛不解地問道。
平日裏，她是不敢這樣直接問主子話的，不過主子每次端詳眼尾的櫻花妝時，心情都比平時好些，對她們這些下人也會寬容幾分。
果然，德妃沒有呵斥她的無禮，語調平淡地解釋，“就算不能讓皇上厭棄她，也要在皇上心裏埋下一顆種子，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有了種子，才好澆水施肥啊。”
雙瑛恍然大悟，口中贊道，“娘娘聖明！”
深夜，戶部尚書府的角門被敲響，來人被悄無聲息地帶到後院書房。
不多時，戶部尚書便披上外袍，從卧房出來，書房的燭光徹夜未息。
次日早朝，朝臣們有志一同先對着元景勛歌功頌德，直到誇得他心情飄飄然，才有一個和戶部尚書交好的御史出列，神色嚴肅而認真。
“臣有本奏。”
元景勛爽快地擺手，“說。”
“皇太女監國期間，對後宮多有干涉，德行有虧。”
“哦？
確有此事？”
元景勛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
御史彈劾之時，很是心驚膽戰，畢竟皇太女自出生起，便是皇上最寵愛的孩子。
如今卻眼見陛下不僅沒有發怒，言語之間甚至還有些鼓勵，他的膽子便大了許多。
“陛下，儲君之位乃芮國之本，關乎芮國未來百年的發展，還望陛下慎重考慮！”
御史跪地之言，言辭之間已經比方才嚴重了許多。
“看來朕在外的這些日子，皇太女確實讓你們這些大臣不開心了呀！”
元景勛沉着臉道。
“臣惶恐！
皇太女作為我國儲君，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芮國，行事需謹慎小心，可她卻在監國之時，擅自處死惠妃，實在太過魯莽！”
底下的朝臣們各個都把頭埋得極低，元景勛目光極冷地一一掃過，問道，“對於皇太女的所作所為，你們怎麼看？”
戶部尚書聞言出列，“臣覺得顧御史說得極對，皇太女……”
就在此時，元景勛突然出聲打斷了他，“朕突然想起一件事，顧御史，皇太女處理惠妃，是在何處？”
戶部尚書官帽上的花翎微不可查地抖了抖，默默地退回隊列中去。
顧御史冷汗直冒，“噗通”跪了下去，口中高呼，“陛下，臣有罪！
望陛下看在臣一心為芮國，為陛下的份上，饒了臣吧！”
朝臣們跟着他齊齊跪下，無人敢言，大殿瞬間壓抑起來。
元景勛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厲聲呵斥，“皇太女處置惠妃，是在後宮之中，你們這些朝政大臣是如何得知的！
莫不是還有人敢窺伺內廷？”
“顧御史，你說！
皇太女處置惠妃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顧御史早已被元景勛的責罵嚇破了膽子，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李尚書，你說呢？”
元景勛望向同樣跪的戰戰兢兢的戶部尚書。
“臣……臣不知。”
顧御史心中陡然一涼，完了！
自己今日彈劾，本就是受李尚書之意行事，如今他不認了，那自己豈不是……必死無疑！
“顧御史，朕再問你一遍，皇太女處置惠妃一事，你是從誰的口中知曉的！”
顧御史微微轉頭，卻看到李尚書袖口邊微微露出的一角鵝黃色絲帕，上面繡的紫藤花針腳細密，熟悉至極，那分明是他夫人的貼身之物！
顧御史猛然抬頭，卻見李尚書低頭跪着，連一絲餘光都沒給他。
他怔然良久，眼眶通紅，額頭貼地，愴然道，“臣……窺伺內廷，罪無可恕，望陛下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