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不狠站不穩
“等一會兒父皇來了,肯定會很喜歡小修的,到時候,讓父皇重新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
一聽這話,元景勛面上便帶了笑,直接從屏風後面走出來,道,“你不是已經起了名字?
怎麼?
還打算讓朕再給小修起一個?”
元芮面帶錯愕,扭頭朝門口望了過來,“父皇?
您什麼時候過來的?”
“剛到。”
元景勛說著,低下頭看了看正靠在元芮懷裏的嬰兒,面上的笑越發溫和,“這孩子才這麼大,就已經能半坐着了?
芮兒教得很好。”
元芮面上格外自豪,俯身在嬰兒額頭親了一下,惹來他“咯咯”直笑,這才說道,“小修這麼厲害,讓父皇起個名字,不是正合適?”
元修本就是皇后拚死生下的孩子,加之他還是元芮的同胞弟弟,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元景勛都不會薄待於他。
看到襁褓中嬰兒笑得格外的討喜的模樣,元景勛也不推脫,爽朗大笑,“好,那朕可得好好參謀,看看給這小丫頭起個什麼名字。”
元景勛逗弄了兩下,笑着問道,“小丫頭的公主封號,你是不是已經想好了?”
元芮面色一變,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
父皇親口所賜的公主封號,待小修長大,變回男兒身時,可就是對父皇的諷刺了。
元景勛只顧着逗弄床榻上的孩子,倒也沒有察覺。
看着嬰兒被父皇逗弄得滿面笑容的樣子,元芮內心掙扎不已。
小修的真實身份,要不要告訴父皇?
罷了,以父皇在宮中的勢力,不出半月,這事就會被他察覺,還不如現在直接坦白。
想通之後,元芮便直接擺手,示意宮人們出去。
注意到動靜,元景勛抬眸看向她,面帶疑惑。
還沒等他問話,元芮“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父皇,兒臣犯了欺君之罪,請父皇責罰。”
元景勛負手而立,看着她鄭重其事的樣子,不由皺眉。
即便是處置惠妃那樣的大事,自己也沒有責怪她,還有什麼事,是比處置宮妃更重要的?
竟然讓她主動磕頭請罪?
元景勛定定地望着她,神色複雜,良久,方才說道,“何事?”
元芮低垂着頭,背脊卻挺得筆直,雖是認罪,卻並不卑躬屈膝。
“此事皆由兒臣一人做主,兒臣懇請父皇,不要牽連小修。”
元景勛凝眉,望了床榻一眼,竟然還和一個出生不到一年的小孩子有關?
心中突然有些不安,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說。”
元芮彎下了挺得筆直的背,額頭貼地,聲音沉悶,一字一句艱難開口,“小修,他是皇子。”
“嘩啦!”
琉璃瓶被元景勛狠狠地砸到元芮旁邊,碎片四濺,劃破了她的衣衫。
所幸現在正是嚴冬,衣衫厚重,這才沒有讓她受傷。
元芮放佛一無所覺一般,一動不動地跪着。
元景勛猶不解氣,抬腳就想踹去,卻在碰到她的那一瞬間,喪氣地把腳收了回來。
長嘆口氣,問道,“芮兒,你不信父皇嗎?”
元芮抬首,雙目泛紅,“父皇,兒臣賭不起…”
她知道父皇在宮中勢力龐大,可是那又如何?
母后不是一樣在父皇的保護下,難產而亡?
母后那般聰慧,在後宮經營十餘年,穩穩壓着一眾后妃,卻還是沒能擋住暗算。
小修一個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又能躲過幾次陰謀?
元景勛張了張嘴,艱難地開口,“皇后出事,朕也很難過,我已經將人手全都清理過了,不會…”
餘下的話語,在元芮的含淚注視下再也說不出口。
這次教訓太過慘痛,他們都知道,保護元修最妥善的辦法,就是在他前面豎一個靶子。
元芮,就是這個靶子最好的人選。
元景勛想要阻止,可濃重的無力感似乎壓垮了他,讓他連張口都做不到。
“砰!
砰!
砰!”
三個響頭叩下,元芮沉聲說道,“父皇,母后臨終前,讓我一定要護好小修,兒臣不敢,也不能拿小修的性命來冒險,求父皇成全!”
元芮再度跪伏於地,姿態雖低,心中卻並不驚慌。
她到底是有幾分把握的。
因着靈泉寺住持的那幾句批語,父皇對她的態度向來比別的孩子親厚,亦父亦師,甚至在很多時候,稱得上是鄭重。
哪怕父皇此次不同意她的做法,可是小修公主的身份已經昭告天下,父皇絕不會在朝臣面前打她的臉。
畢竟在父皇心中,她可是芮國儲君。
只是元芮將各方面都考慮到了,卻唯獨沒有想到,這件事對她自己的影響。
聽完她的話,元景勛轉瞬之間便將她腦中的想法猜了個七七八八,鬱氣漸生。
那口氣不上不下地堵在他的胸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元景勛上前兩步,方才忍住沒踹出的那一腳再也控制不住,當胸朝她踢了過去。
元芮被踹翻在地,短暫的錯愕之後,卻又麻利地跪了下去。
元景勛被她的反應氣的半死,手指虛點着她,心中的那股鬱氣卻升騰得愈發厲害,噎得他說不出話來。
靠在床架上,元景勛急促地喘息着,好不容易緩和過來,他才氣急敗壞地說道,“朕悉心教導你這麼久,你就學成了這麼一副樣子?”
元芮愕然,不禁出聲,“父皇?”
“我教你的帝王心術呢?
利益權衡呢?
就這麼大剌剌地跑過來,是吃准了朕會給你兜着?”
元芮默然不語。
床榻上的嬰兒不知看到了什麼高興的事情,“咯咯”地笑了起來。
元景勛扭頭望去,餘光瞥見元芮緊張的樣子,冷笑一聲,“這孩子看到朕訓斥於你這麼開心,可見聰慧得很,朕就給他起名叫責。”
“等他長大以後,上可訓責帝王,下可訊斬污吏。”
“你好好想想,這次的事,你到底哪兒做錯了!
三天之內,你若是想不出來,這孩子的名字,可就不知道叫什麼了!”
說完拂袖而去。
元芮看着他的背影,頗感苦惱,不禁揉了揉眉心。
看來哪怕知道了小修是個皇子,父皇依然沒放棄讓她繼承皇位的想法。
不然,也不會給他起名叫“責”了,訓責帝王,是訓責她吧。
畢竟等小修長大,有孝道壓着,他肯定不敢訓責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