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3. 三萬英尺

幸福只有一瞬間。

妍書的身體被迎面狂飆的摩托車帶倒拖行數米，車上的人奪去了她挎在手上的包，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妍書感覺一陣風從身邊刮過，迅速打亂了她身體的平衡，慌亂中她想護住自己的腹部，可是實在是太快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飛快地向地面撲過去，來不及了，胳膊和膝蓋先觸地保住了肚子，然而摩托車上的人奪包失手，後座的人下車狠踹了妍書一腳，拽了包就跳上車飛馳而去。這似乎就是一瞬間的事，周圍的人還沒能完全反映過來，妍書就已經倒在地上，她聽見周圍的說話聲腳步聲，還有楊格一路跑過來尖銳的叫喊聲和哭泣聲，她不能動，望着天，雖然天空陽光明媚，她只看到黑暗迎面撲來。

好像是躺了一輩子那麼久，妍書清醒時知道自己在醫院，楊格紅着內疚的雙眼咬着顫抖的嘴唇守在旁邊。妍書的手移到小腹處，撫着平坦的肚子，她敏感地知道那個有着強壯心律跳動的小生命已經徹底地從她身體中流失了，讓她覺得全身的寒冷，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止也止不住。楊格的悲痛又被妍書的眼淚帶出來，她稀里嘩啦地哭泣，說著‘我們的孩子沒了’這種傻話。妍書無暇顧及楊格話中的語病，她吩咐楊格馬上辦理出院她要回家。她的傷痛沒有辦法在醫院診治，現在她唯一需要的就是安靜。

身體的傷痛只是短暫的，心靈的傷口才真是難以癒合。楊格負責料理妍書身體的傷痛，手上腿上的外傷和流產後需要調理的孱弱身體通通是她的責任，即使妍書一再強調一切都不關她的事，她依舊如同贖罪般的盡心儘力。

妍書躺在床上，淚水已經枯竭了。這幾天留下的眼淚幾乎是父母去世后眼淚的總和，她並不是這麼脆弱的人。一切都是命運的懲罰吧，懲罰她對邢斌戀戀不忘的眷念，懲罰她自私地妄想留住這個與邢斌有着血脈關係的孩子卻讓他永遠單親的不負責任的念頭，懲罰她的衝動，懲罰她的任意妄為…….一切的一切都歸根於那個不該恣意放縱自己的夜晚，不該沉迷於他的眼神，不該迷戀他身上的味道，不該讓所有原本應該美好的記憶變成如今的傷痛，自作孽，不可饒恕，人終究要為自己的無知魯莽輕浮任性付出代價。如果失去這個孩子就是代價，妍書願意將日曆退回到那個夜晚，對着邢斌的臉大聲的喊“我從來沒有喜歡你！”

算了吧，斷了吧！一切既是天意又何必苦苦執着相求，這個帶着邢斌痕迹的孩子的離去讓妍書認命，他們之間註定不應該再有交集。從此離開這個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飛到地球的另一端開始新的人生，這個人，這些事，希望永遠不要再被提起。

身體初愈，妍書迫不及待地定了飛往英國的航班，拎着數量不多的行李走向登機口，回頭望去，不切實際地在機場搜尋永遠不可能出現的面孔，除了失望還是失望。只有楊格孤單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的身影讓她感到些許溫暖。她抬頭望向天空，試圖阻止從酸澀眼中即將洶湧而出的淚水，卻發現即使你再努力地抬起頭再努力地睜大眼睛，淚水還是在地球引力下與地面親密接觸，無聲地在地面濺起看不見的煙塵。

在三萬英尺接近雲端的高空，妍書的心遺失在了下面某個不知名的地方，連自己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