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偷聽(二)
“患者的情況,表面上看起來很穩定,實際上已經極度危險。”
眼鏡醫生的話語,瞬間響徹在我的耳邊。
我觀察着,一旁老嚴的表情,他眉毛微微皺起,小聲開口道:“怎麼說。”
“患者目前的癌細胞已經擴散至全身,之所以現在,還沒有發生劇烈的異變。”
“可能與其平日裏的,身體作息飲食,有關聯。”
“最多還能活多久…”
老嚴的聲音,讓我的心猛然觸動了一下。
他說的,也正要我想問的。
“最多不超過兩個月,他就該徹底留院,接受化療了,而這兩個月也是最晚的,所謂的黃金治療期,已經錯過。”
“我們能夠做的,只是延緩他的病情。”
“對了,除了肺癌之外,患者還患有…”
醫生的話,說在嘴邊,猛然抽動了一下。
他衝著門口盯了一眼,幾乎與我的目光對視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觀察到我。
一瞬間,我感覺脊背發涼。
多年來,在老首長手下,出任過通訊兵的我,頓時間察覺到了什麼?
“還患有輕度的癔症和狂暴症,嚴重的話,很有可能會演變成人格分裂。”
我的心裏咯噔一下,回想起當初在醫院時,那名年輕女醫生,為我診斷的話語。
“看來她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什麼是癔症…”
我的頭腦有些混亂,腦海中宛如有晴天霹靂。
眼睛視線逐漸模糊,彷彿再度回到了地下工事內。
昏暗的燈光,照亮着眼前未知的路。
十幾名,身穿着殘破軍服的“乾屍”士兵,手端着刺刀,瘋了一般的向我逼近。
我看見他們,眼眶凹陷…
蠟黃色的肌膚,透過燈光隱隱看到內臟,每抽動一下。
都會有黑色的體液流出。
“八嘎…,去死吧。”
他端起刺刀,猛然向我捅去。
一瞬間。
我冷汗淋漓,一個不穩,栽倒在地上。
反而將,旁邊桌子上的熱水,栽倒了下去…
再度醒來的時候。
我看見那個酷似小囡的,青年女警察,正坐在我旁邊,削着蘋果。
老嚴看着我眼神低迷,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說。
“我…我的時間,不多了。”
“兩個月…兩個月太久了…。”
我聲音顫抖,儘管沒有鏡子,但我猜測,我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身旁的陳列,依舊如故。
只是這一次,多了幾個大型的儀器設備,和一個紅色,在床邊的按鈕。
只要一有什麼情況,老嚴只需要按動按鈕。
護士和醫生,就會在第一時間到達,將我轉向手術室。
“在這住…,一定很費錢吧,你一個退休的老刑警,哪有這麼多閑錢,供着我這個即將快要死的人…”
我看着一旁,老嚴的女兒。
有些於心不忍,回想起老嚴為我所做的一切,頓時間感激涕零。
可是我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了,更何況我只有兩個月的時間。
這兩個月,我一定要找到下一處地下工事的位置,把我平生的殆願完成。
老嚴語氣,突然變得強硬,嚴肅的衝著我開口道。
“你TM的,究竟還想瞞着我多少。”
“是,我的確沒有權利管着你,也沒有權利去追問你的過去,但是你別忘了。”
“小李的死和你有關係,小劉的死…也和你有關係,因為你的出現,接連害死了老子三個下屬。”
“老子有血有肉的人,他們也是爹生媽養的孩子。”
“你說,這一樁樁血案,換作是你,你能夠無動於衷嗎。”
他突然大聲質問起我,我看見他的眼角流有淚痕…。
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對待別人生命如同對待自己,這一遭接連死了三位警察。
對他的觸動…可想而知有多大。
“我…老嚴…”
我想要開口,聲音卻在霎那間沙啞了。
身旁,削着蘋果的青年女警察,將水果刀放在了,距離我較遠的陽台上。
她將眼前削好的蘋果,放在了手邊。
我用餘光掃向她。
卻發現,她只是一直低着頭。
從未注視過我。
“咳咳咳…老嚴,我答應過你,平安脫險后,會將整件事情來龍去脈,通通告訴你…”
我的嗓子…傳來了極度的不適。
我用手輕輕捂了捂嘴,卻發現自己的整條手臂…都被紗布纏繞着。
“咳咳咳…”
我猛然咳嗽了一聲,一股黑血,順着嗓子流淌而出。
“TM的…”
我突然,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猛的向,自己的胸口捶打着。
“一下…兩下…三下…”
每一拳,我都用盡了全力,伴隨着劇烈的咳嗽聲,嗓子裏的黑血,幾乎被我吐了個乾淨。
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黏塊,從我的嗓子裏,不斷的噴涌而出。
“是血栓…,是在肺管里,凝固而成的鮮血固體…”
三個人,沉默無話。
我知道,儘管這裏,並沒有老嚴的女兒,什麼事兒。
以她的身份,也不該出現在這裏。
但是,我卻似乎非常害怕她離開。
生怕下一秒,如同上次那樣,奪門而去。
只剩下孤零零的我,和老嚴。
“對…對不起,上次的事情是個誤會…,咳咳…”
我不知道…我在解釋什麼,倘若她沒有穿着…這身警服。
我會讓她…,親切的管我叫“甘叔叔”。
我會用自己的積蓄,給她買禮物,看着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的心,也會在那一刻融化。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小囡的身影,她穿着,英姿挺拔的墨綠色軍裝。
一頭乾淨利落的短髮,每每卻如同活潑好動的精靈般,出現在我的身後。
天邊的殘陽,是昏黃色的…,伴隨着兩旁的景物,通通都是黑灰色。
我眼中的世界。
如同老舊照片上的,黑白色調。
正一點點侵蝕…着,我的內心。
已經是4月中旬了。
窗外,飄着細蒙蒙的小雨…,泥濘的道路上,人們打着黑色的雨傘,穿着統一的色調。
臉膛上的五官…是扭曲的,打着老遠處。
被眾人…抬了一輛棺材,代替着…昔日的車水馬龍。
我把左手…比作槍的形狀,放在眼前,仔細觀賞着。
“咯咯咯…,我冷笑出聲。”
映着鏡子的反射光,卻發現身後的牆壁上,赫然間出現了一道女子的身影。
她滿頭長發,飄零着。
幾乎,將她的臉龐徹底蓋住,一絲絲梢垂盤而下,搭在我的喉嚨上。
我只是隱隱的…,透過她的恐怖長發下,發現她的嘴在額頭上…
而眼睛…,是向下生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