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的顏色
上午的陽光透過窗口的玻璃射向地面,將大理石上的細微灰塵照亮,如同星子般反射光芒,附在地面上。
陳辛妤站在講台上,就像一個真正的老師一樣給阿花講課,完全忘記了自己今天是來找茬的。
“其實,這個世界原本沒有名字,也沒有什麼陣營。變成今天這樣,只是因為大家覺得方便。”
說完,陳辛妤在黑板上用紅筆和藍筆分別寫了三個字——
“昔日橋”,“許願池”
看到有陌生的字眼出現,阿花一臉困惑地看向陳辛妤。
陳辛妤敲了敲這六個字,迎上阿花的目光開始解釋:
“最先進入到這個世界的戲子,通過紙張道具和手機里的軟件,推測出了現在的這些規則。”
“每當新的戲子完成第二個劇本,就要選擇歸屬。”
“去選擇到底歸屬於昔日橋,還是歸屬於許願池。”
許願池阿花是知道的,就在昨天,她還不小心“打入”到了亡靈內部。
不過昔日橋的概念,她倒是聞所未聞,無論是系統小姐姐還是范承夜,都對其隻字未提。
這讓阿花更加肯定,系統小姐姐從一開始,就在故意讓她認識范承夜,引導自己加入他們的隊伍。
可她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絕對不是什麼系統,所以她到底是誰?
想不出答案,阿花只好繼續聽陳辛妤講課。
“後來呢,大家為了叫起來方便,就把歸到昔日橋的戲子叫紅隊人,歸到許願池的戲子叫做藍隊人。”
“至於故事世界,是個小朋友先這麼叫的。大家並不關心遊戲名字好不好聽,反正記着方便也就跟着叫了。”
原來故事世界這名字是小朋友取的,怪不得一聽就讓人感到樸實和稚嫩的氣息……
阿花內心感慨。
果然啊,一切都是為了圖方便。
“劇本中心裏的劇本,都是許願池和昔日橋里產生的。”
“這兩種劇本紅藍隊都可以參與並比賽,只不過昔日橋劇本偏向於紅隊的勝利,許願池劇本偏向於藍隊的勝利。”
“《這根校草超愛我》就是我們紅隊的劇本。”
“等等!”阿花緊急叫停。
“偏向是啥意思?”
“偏向,就是哪個隊伍更容易取得勝利的意思。”陳辛妤回答。
“就拿校草劇本舉例子吧。這個劇本原來的故事結局,就是我們紅隊的任務。因此,劇本里所有的線索,都是引導我們紅隊走向勝利的。”
“……”
阿花突然想起了昨晚她和范承夜找到的,那個封面繪圖的日記本。
那個日記本,她拿到手裏還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被范承夜裝進了自己的背包里……
怪不得回家了也不給她看,非說等第二天,他分明就是在防着她向紅隊泄露劇情線索!
表面上裝的那麼好……范承夜這個心機的狗男人!
“既然劇情線索偏袒成這樣,那藍隊人豈不是都不願意進入紅隊的劇本了?遊戲還怎麼進行?”
阿花再次發出疑問。
好不容易逮到學習的機會,不懂就問總是沒錯的。
陳辛妤依舊如實回答:
“因為獎勵高。紅隊的劇本,藍隊得到獎勵更多。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那些演技強的戲子,為了得到更多的獎勵,很多都會跑到對面陣營的劇本里去挑戰高難度。”
“雖然自己陣營的劇本里,有很多都是來自對面陣營的高手。但劇本的偏袒力度一向很大,所以演技不太好的戲子,也都更願意待在自己陣營的劇本里,受劇本保護通關。”
“當然,劇本的保護和偏袒也不是萬能的。那些只知道接受保護卻不思進取的戲子,最後還是會輸。”
“所以故事世界裏一直流行一句話:”
“好戲子改劇本,賴戲子罵劇本。”
阿花“哦”了一聲,又懂了。
“你也在自己陣營的劇本里,所以你是賴戲子嗎?”
“……”
陳辛妤一陣尷尬,急忙紅着臉反駁:
“誰說的?!”
“……不是你自己說的么。”
“我……!戲子選劇本,也不是全以難度為依據的!”
陳辛妤激動的直拍講台。
“最重要的,是喜歡!”
……(_)?
“行,你喜歡就好……”
阿花乾巴巴地回應着陳辛妤激烈的辯詞。
“你那是什麼語氣!”
阿花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看着陳辛妤漲紅的臉,還是選擇了放過她。
算了,看在陳辛妤給她講課的份上,她就不計較潑錯水的事了。
於是阿花轉移了話題。
“難道就沒有紅藍隊同時勝利的結局可走嗎?大家一起得到獎勵多香。”
陳辛妤搖頭。
“曾經有人試過的,但無論怎樣努力都得不到這樣的結果。劇本的結局只有雙方都失敗的情況,不可能存在全部勝利的可能。”
“聽說這個遊戲最初人不多的時候,大家都在想辦法一起通關。但……一旦選擇了不同的陣營,劇本中的任務都會變成截然相反的。”
“由於一直都找不到能和平通關的辦法,向對手手下留情也只能扣減自己的獎勵。很快,兩邊陣營就不再合作,成了相互對立的雙方。”
阿花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她覺得這個說法合理。
沒有人會進入陌生異界,就立刻和一樣來自現實世界的人大動干戈。會產生分歧,明顯是因為利益上出現了不可調和的衝突。
“李容曦,你說你之前去過許願池?”
阿花點點頭。
“那也算對藍隊有點兒了解了。這樣,我先給你講講我們紅隊的昔日橋吧。”
“行。”
陳辛妤轉身在“昔日橋”下面寫了一個“曾經”。
“藍隊人通關劇本,最後用‘希望’在許願池改變未來。”
“我們紅隊人通關劇本,最後用‘悔恨’在昔日橋改變曾經。”
“……!”
改變曾經……
雖然阿花已經習慣了故事世界中時不時冒出的驚人設定,但聽到改變曾經四個字時,還是不由得呼吸一滯。
“雖然我是紅隊人啦,理當為自己的隊伍說說好話。但……還是好心提醒你一下。”
“什麼?”
陳辛妤整個人看起來猶猶豫豫的,似乎是在顧忌什麼,但最後還是說出口:
“昔日橋改寫曾經,其實很危險!”
危險?
阿花看向陳辛妤的表情,發現她雙眉緊蹙,神色凝重,看得出並不是在開玩笑。
“具體講講?”
陳辛妤點了點頭。
“和許願池差不多,紅隊戲子每晚完成劇情任務,都有一次改寫曾經的機會。昔日橋上有個老婆婆,會給當天完成任務的戲子發放有點破的那種昔日簿。”
昔日簿,應該是和許願紙相對應的那類東西吧。
但……老婆婆?
阿花汗顏。
這怎麼跟孟婆橋上的孟婆似的……
“除了用日常任務換,戲子也可以選擇用紅隊的演技幣——也就是紅幣,從婆婆那裏買能力更強的昔日薄。”
阿花在心裏默默點頭。
這一點也和許願池的許願紙很像啊,能力強的需要用演技幣購買。
既然紅幣就是紅隊演技幣,看來藍隊也應該有“藍幣”吧。
阿花仔細分析。
紅藍隊的演技幣聽起來並不流通……是不是也就代表着,演技幣獎勵,沒辦法通過兩陣營戲子之間搶掠得到?
只能通過自己的努力通關劇本獲得,或者……
搶隊友的!
阿花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她不對勁(_)
還沒加入陣營呢,她怎麼就開始打算着要搶劫了?
思想太過先進,不是好事。
阿花甩甩頭,繼續聽陳辛妤講。
“之所以我說昔日橋很危險,其實是因為……”
陳辛妤語氣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
“因為,昔日橋之前死過人。”
“!!!”
阿花驚得整個人都站了起來。
“死過人?!”
不是說遊戲裏的一切,對現實都沒傷害的嗎?!
陳辛妤意料之中地看着阿花的反應,放緩語氣解釋。
“在昔日橋,改寫過往有三大準則,婆婆每次儀式開始前,都要和我們說一遍:”
“一、生死不能改;
“二、因果要成立;
“三、有得必有失。”
“這三條其中一條遵循不當,都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災難。”
“之前,有個人用紅幣買了昔日簿,試着改了兩個月前自己買的一組彩票號碼。”
“結果第二天他人就消失了。現實中和他認識的隊友,都說他兩個月前就死了,被和自己一起去兌獎的好兄弟殺死的。”
“除了故事世界的大家,現實世界的人們都只記得他是個死了兩個月的人。”
“他那個所謂的好兄弟也因此入了獄,被查出以前也有殺人犯罪的前科,現在已經被處了死刑。”
“這件事之後,大家也就都謹慎起來,沒人再敢依靠改寫過去發財了。”
說完這些,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因果要成立,所以,那個人交錯了朋友的因,才有了中彩票后被殺死的果。
有得必有失,那個人的命,大概就是不勞而獲后,需要付出的代價吧……
這樣說來,許願池的男孩兒也曾講過,他們並不能憑空實現人們的願望。
他們只能提供一種力量,讓人更加努力去實現願望的力量。
看來昔日橋也是一樣的。
能夠用日常任務兌換,或者用紅幣購買的,並不是百分百美好的過去,而是改寫過去的“資格”。
至於最後究竟能不能達成目的心想事成,還要看個人如何去做。
或許是怕阿花對加入紅隊有所顧慮,陳辛妤趕緊辯解。
“雖然改寫曾經存在一定風險,但還是有攻略的!”
“只要讓事情因果成立,提前想好付出什麼代價來交換所得,就能改變自己想要改變的東西!”
阿花嘴角抽搐。
哪有人邀請別人入隊,先一連串恐嚇一番的……
和系統小姐姐的套路比起來,陳辛妤邀請入隊的模樣,簡直像極了野外的傻狍子。
現在阿花是真的不想加入紅隊了。
陳辛妤見到阿花一臉不信任,下了講台拉着她的胳膊連連勸誘。
“李容曦,任何事都是有風險的。比起對着遙不可及的未來許願,更改已經發生過的事不是更加可靠嘛!”
“呃,但是……”
陳辛妤連忙打斷她:
“難道你就沒有特別想改變的人或事,沒有非常想挽回的東西嗎?”
陳辛妤的語氣激烈,一路穿過阿花耳膜,直擊心臟。
“……”
……有。
阿花有一個……特別想改變的事。
她想回到那個夜晚。
想在所有悲劇都還沒來得及發生之前,把心裏的話說給那個重要的人聽。
阿花是個聰明人。
她懂得把過往的傷痛拋之腦後,不去回想,不去糾結,只顧好現在和未來。
但這不代表傷痛就會自動消失不見。
得不到根本解決的心結,只會如同種子一般持續往深處紮根生長,直到遍及整顆心臟,靜待主人留意到它,再釋放出比從前強出幾千倍的疼痛。
而現在,改變過去的機會就擺在眼前。
阿花鄭重地抬頭,和陳辛妤對視,回答了陳辛妤剛剛提出的問題:
“沒有。”
“我沒有想改變的事情,更不存在什麼想挽回的人。”
面對着陳辛妤驚訝而不解的表情,阿花明確地表明立場。
“過去的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就沒有再回頭的必要。不然,我對不起當下的我自己,也對不起曾經的那些選擇。”
更對不起阿花這個名字。
聽到阿花拒絕一樣的表態,陳辛妤有些挫敗,但還是不肯就這樣放棄拉攏她:
“可,可是,你真的不再想想嗎?哪怕是為了回去教訓一下對你不好的人?或者避開做過的特別後悔的事情?不然的話還可以……”
“吱呀——”
陳辛妤還沒有對阿花說完,兩人就聽到了空教室的房門被打開的聲音,惹得她們同時回頭看去。
房門被完全打開,門外卻沒有人在。
門沒有壞。雖然剛剛陳辛妤只是關門,沒有鎖門。但如果不是特意去擰把手,門絕不可能自已打開。
談話就這麼被打斷,肇事者卻遲遲不肯出現,陳辛妤不滿地沖門外大聲喊:
“誰啊?裝神弄鬼的!想進來不會先敲敲門嗎?!”
並沒有人應答。
只是似乎從遠處,漸漸傳來一陣清晰而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噠,噠,噠……”
那是皮鞋扣在地面上的聲音,聲音的主人似乎是故意的,非要把每一步都走得不疾不徐,清晰可聞。
可偏偏沒人看不到,也不敢前去查看。
讓人心急,讓人疑惑,讓人忍不住想屏起呼吸等待,等待這倒計時結束一刻的來臨。
終於,伴着撲面而來的教室外微涼的空氣,范承夜從昏暗的走廊,緩步踏入明亮的教室。
瞬間,令人慌亂的未知的聲音,便有了安定的可視的來源。
這來源順便還攜帶起身邊,無數被照耀在陽光下閃爍飛舞的細小灰塵,恍若白日夢境。
光芒之中,范承夜的臉上依然掛着沒有半分疏漏的完美笑容,開口仍舊是找不出任何錯誤的溫柔語氣。
“容曦,原來你在這兒。”
他似是無奈地垂眸,眼睛裏的光都暗了下去,張口儼然是一副委屈的語氣。
“到這來怎麼都不和我說一聲呢,害得我擔心了你好半天。”
“下次,可別再丟下我一個人亂跑了。”
“……”
卧槽。
這傢伙……
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