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留下
阮鍾皺眉，沒明白池九安的意思，池九安也不想賣關子，繼續說道：“娘，阮大叔，你們只想到能拿盤纏回家，可回家後會是什麼樣子呢？回去的路程按我們來時的腳程算，最快也得大半個月，而等半個月後回了陸東府，也不能確定水就全退下去了。”
蒨娘搖頭：“從決堤開始算起，如今已經過了快三個月，朝廷能說讓我們回去，那水我看八成已經退了。”
池九安點頭，沒有否決蒨娘，而是接著說：“你說得也有道理，只是我想的是，當初決堤，整個陸東府被沖的走得走，散的散，我們普通人家如此，官府想來只會跑的更快，如今我們要回去，朝廷也肯定要重派官員管理陸東府。”
“九安你怎麼說到當官的身上去了，都把我說糊塗了，這與我們回去有什麼關係。”阮鍾抓腦袋，眉頭皺成一團。
“別急啊。”池九安一笑，繼續說道：“難民想要回陸東府，無非是兩個原因，一是落葉歸根，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不是說拋下就拋下的，而其二呢，就是家裏的屋子和田地。”
一群人點頭，可不是嗎，阮鍾猶豫要不要回去正是糾結於這一點。
池九安手指摩擦了一下掌心，不急不緩說道：“第一點我就不提，這是執念，但第二點卻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逃難一場回去，你的房子和田地還是你的嗎？”池九安道。
池簡安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麼，而阮鍾卻笑了。
“這話倒是奇了，我自己的屋子自己的田怎麼不是我的？”
“那可不一定，整個陸東府的百姓都成了難民，從逃難出來的那一刻，所有人就沒了戶籍，回了陸東府，誰還能證明這是誰家的房子，這又是誰家的地。”池九安搖頭。
池簡安有些出神，頓時明白了池九安的意思，他神情恍惚的補充。
“我懂了，一路逃難，路上死了多少人，回了家鄉又還能碰到幾個同鄉，人心本惡，遭此一劫更是，多的是人有貪念，一旦回去，強佔土地房子的事情必定屢出不窮，誰能攔得住。”
阮鍾長大嘴巴：“誰敢占我家的地，我廢了他的胳膊，我有地契，這可都是在官府造冊了的，還能有假不成。”
“這就回到我開始說的那些話了。”池九安嘆氣。
“什麼？”阮鍾愣住。
“我不是說了嗎，我們逃出來時，整個陸東府都被淹了，官府怎麼可能幸免於難。”池九安道。
池簡安也跟着嘆氣，幫妹妹解釋道：“官府被淹，府衙所有關於百姓的戶籍，名冊，契書，估計早成紙漿子被沖走了，阮大叔，我妹妹的意思是，咱們回了陸東府，別說那些地契只是一張廢紙，甚至連我們自己的身份也說不清，回去即便有官府在，但也免不了又是一場混亂。”
傅氏睜大眼，蒨娘跟着嘆氣，幾人半天說不出話來。
阮鍾坐直的身子頓時萎靡不振，他從懷裏拿出兩張紙，一開始的堅定變成了苦笑：“這一路我都小心翼翼帶着它們，我在鏢行半輩子置辦的家當，到頭來竟然成了兩張廢紙。”
池九安不說話了，其實她說的這些已經是往比較保守的猜想，遭了難的陸東府，是個大麻煩，在官員們把陸東府整理起來前，難民間自己的混亂就不會停，到時候只怕還得死人。
阮鍾感嘆完，把紙重新收回懷裏，看着傅氏道：“九安這聰明腦袋，想的就是比我們周全，傅嫂子，九安和簡安都說得對，我想了想，回去也什麼都沒了，反而還要折騰那漫漫歸程，我仔細想了想，不如乾脆就在禛川府安家落戶了。”
蒨娘跟着阮鐘點頭，一隻手去拉傅氏的胳膊說道：“大姐，你現在還想回去嗎，不如咱兩家都留在禛川府，安了家也能做鄰居，互相有個照應，不至於獨門獨戶，沒個依靠的親戚。”
傅氏拍拍蒨娘的手，看了看身邊的孩子，疲憊的嘆了口氣。“我又不是非得求落葉歸根的老頑固，都說到這個份上，我當然願意留下，有你們作伴，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兩家說好，第二日便在書吏處登了名字，安心等官府安排他們落戶的地方。
池九安這處的安置點人並不算多，書吏官登記了兩日，其實原本一日就能登記完的，但猶豫的難民較多，上頭的人便多給了一日讓他們考慮。
大皇子在禛川府做事雷厲風行，帶的下面的人也不含糊，登記完第二日，官府就安排返鄉的難民回去，統一在城門口發了盤纏口糧，難民拿了東西就出城。
回去的難民比池九安想像的多，他們一走，池九安這邊的安置點竟空了大半，她細細數了一下，留下的人不過十幾戶，多是家中有老弱病殘者，經不住長途跋涉或者是獨門獨戶，孑然一身的人。
返鄉的難民們走了，剩下不多的難民便好處理的多，難民走的第二日，傅氏和阮鍾就到官員手上領了新戶籍，兩家人在安置點歇了最後一夜，再睜眼時，就有衙役帶着冊子到安置點接人。
官府安排落戶基本是把難民們安置到禛川府附近的村子裏，根據每個村子的不同，來看安排幾戶難民。
阮鍾和傅氏去領戶籍時，戶籍都被打散，怎麼安排基本全是隨機的，為了保證能和阮鍾一家在一塊有照應，池九安特地給朱強塞了銀子，托他幫忙打點。
不過是插手一下順序，這並不是什麼難事，也有別的難民給衙役塞銀子，只求安排個富饒村子的，此類事情多得很，是他們守衛和衙役心照不宣的額外收入。
池九安給的銀子多，朱強笑嘻嘻收了銀子，做事自然也不落下，果然給兩家分到了同一處村子。
兩家所分到的村子叫三口村，村子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這三口村子是由村子主要三個姓氏的人組成，分別是章，庄，李。
三口村在禛川府周邊的村子不算富饒，朱強和池九安私下說了一下，禛川府的百姓多排外，那些個富饒的村子多是一個村子大姓組成的宗族，像他們這樣的插進去落戶的，與他們肯定不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