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場劫
天穹之上,雲濤翻湧,一場黑色的浩劫在不斷閃現的電光中醞釀著。天地之間狂風大作,剛風刮在白夜的臉上,刀割一般,但他絲毫不覺得疼痛。
他已經陷入了修羅道之中,於亂軍之中揮舞巨鐮,不斷衝殺着,一道又一道的血氣補充着他的消耗,形成一幅妖異的畫面。
這一萬騎已經被白夜殺破了膽。“嘔~”一名騎兵控制不住跌下馬,跪在地上狂吐不止。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魔鬼,明明是一個孩子,身上卻漂浮這無邊的血氣,巨鐮揮舞之間無情地收割昔日同僚的性命,那雙恐怖的重瞳更是另人無法與之直視。
轉眼間,一萬騎只剩半數人馬,他們還在苦苦支撐,儘管對這個惡魔的殺戮根本無計可施。“該死的高珉!”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想到。
“轟隆隆!”一道白色的驚雷,自天際應聲而下,直劈在白夜身上,連累了旁邊幾個可憐的士兵,白夜未死,他們倒先歸西了。
“哈哈哈哈”白夜一個踉蹌,被劈的半跪在地面上,他用巨鐮支撐着自己的身體,放聲大笑。所有的騎兵早已膽寒。
這就是一個惡魔,他的殺戮竟能引動天罰!看那周身血氣,他不是練氣期嗎,怎會有劫雷降下?
“轟隆隆!”又是三道劫雷降下,白夜憑藉修羅道狀態,即使是硬抗劫雷也在繼續着殺戮。儘管剛剛覺醒,但他記得這十年發生的一切,這場殺戮,亦是復仇。
所有人皆被他駭破了膽,於是邙山出現了一幅奇景——好幾千人在一片猶如廢墟的草原上,或騎馬、或丟盔棄甲的狂奔,他們毫無士氣,他們四散奔逃。
只為了躲避一個孩子,那孩子周身纏繞着恐怖的血氣,揮舞着巨鐮,引動雷霆,追殺着他們。騎兵們,更是如同割麥子一樣成片成片地倒下。
邙山的天空之上,雲如墨色,雷電翻滾醞釀在其中。雨,無邊的雨,夾雜着衝散不去的、令人作嘔的血腥之味如垂天而下,瀑布一般下着。
這其間一個孩子孤單地站在雨幕里,其周身白骨滿地,屍橫遍野。白夜抬起頭,彷彿在與天對視,他在質問,他的情緒到了一個崩潰的臨界點。
回應他的,是自墨雲中降下的雷柱。
那一世,他是殺帝,是墨承。是縱橫洪荒無盡歲月的無上強者。可無人知,他也只是起源於一個普通的修真家族。
在那個年月,在那個地方,他只是一個旁系子弟,自小父母雙亡,與姐姐相依為命。
他三歲,他姐姐十一歲,在他四歲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墨承後來才知道,她為了他,被當做一個祭品,生祭一個禁制。
他為墨姓,自那之後,發誓殺盡天下墨姓之人。
十四歲,家族培養他成為死士。一次任務,墨承偶得魔道邪術《鬼神盛宴》。自此,潛心修鍊,只為應誓。
一千歲,他成功改換身份,殺掉了嫡系的一個兄弟,開始自己的權謀之路。
五千歲,家族勢力重新洗牌,他幹掉了所有嫡系長老,接受旁系長老的扶持,成為家主。
一萬歲,他修成《鬼神盛宴》,施法,滅了這世上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所有“親人”。
從此,世上再無墨土世家,多了一個瘋子。他,殺戮成癮,修鍊,成為修士,似乎只是為了復仇,為了心中的執念。
直到十萬歲,他碰到了師傅。
那個女人名字叫樓蘭語,三代殺帝。她把他丟進葬界,一晃百萬年過去了,墨承醒悟之時,她卻要走了。
樓蘭語,三代殺帝。生於洪荒紀元中期,與通天聖尊有舊,得誅仙四劍。《戮聖天荒訣》,每代殺帝皆必修的心法,每個人能從中得到的都是不同的。
誅仙四劍最初不叫誅仙四劍,四劍無名,因此女證道之時,一手誅仙劍陣而聞名天下。
她看中墨承的資質,有意為殺帝一脈挑選門徒,可比子執念太深,越強大就越是個禍害。她寧願用百萬年的時間去等待。
她改變了墨承的一生,自樓蘭語身死道消之後,四代殺帝墨承之名,流傳於洪荒紀元。
十億年後,紀元之末,天道異變,認定了墨承是罪人,每隔三萬年降下天罰,要誅滅他,於墨承而言,那是一場劫。
在墨承生命中的最後一萬年,那個小女孩出現了。她的長相多麼像他的姐姐,可惜她是他一直都在尋找的祭品。
這一脈有一術,名曰“煉魂冢”,為煉器之法,找一個陰時陰曆陰刻出生的與殺道有緣的女子,用其靈魂血肉煉器,可煉就對抗天罰的本命道兵。
墨承將她帶在身邊取名墨夜雪,從此,世間修士皆知殺帝侍女。那是一個令無數女修羨慕嫉妒恨的位置。
無盡海的雪夜總是那麼寒冷,他與她相遇在海邊的一塊大礁石下,她衣衫襤褸,他白衣如雪。
一千年裏,她陪在他的身邊,她見證了他的殺戮,修士之間的爾虞我詐。他見證了一個她的成長,從小女孩到絕代佳人。
也許兩個孤單的人最需要溫暖。
於墨夜雪而言,這個男人是她的一切,她的心不會為任何事所動,不會作出一絲一毫的改變。
而墨承,恐怕只有他自己不知道這份感情的存在,世人皆知四代逆鱗。
紀元崩滅之時,天道破碎前的最後一次反撲,他敗了。直到最後一刻,他終於接受了這份感情。縱橫洪荒十億年,他的心本已經沉寂下去,可面對她,他下不去這個手。
師傅曾言,要他小心命中一劫,劫過,則道成。
這一劫,是情。亦是他的心魔。要他再失去摯愛一次,墨承做不到。生命的最後十天,他們舉行了婚典。
沒有任何賓客,沒有任何見證。如果說有,那就是一點點破碎的洪荒大陸。
他將傳承傳給她,要她好好活下去,她卻獨修“煉魂冢”,自己將自己煉入墨承的道兵,許下輪迴血誓,願來生再見。
…………
白夜仍站在雨幕里,七天過去了,劫雷已過七百道。他渾身散發出一股燒焦了的肉香,眼中之淚隨雨而逝。
這場劫,要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