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之牡丹花開
又是一年的春末夏初,我早上剛梳洗罷,就看到楊樹從外面進來了。他的心情似乎很好,星眸燦爛、神采奕奕,一見到我就對我說道:柳西,牡丹花開了。
說著他靠近了我,我聞到他衣服上沾染的花香,微笑說道:你注意到了?
能不注意到嗎?楊樹抿嘴一笑,說道:王宮內外全是牡丹。
嗯。我點點頭,淡定問道:好看嗎?
楊樹露出不甚在意的神情,清澈甘冽的聲音答道:還行。
然後疑惑不解地問我道:柳西,你種那麼多的牡丹做什麼?
他隨意一問如輕風掠過,把我的回憶翻開,往事竟然歷歷在目。
我看着他俊俏的臉龐、璀璨無比的眼睛、英氣逼人的模樣,愛慕之心油然而生,輕聲說道:你還記得凡間的青州嗎?
楊樹聞言一愣,共同經歷的過往彷彿在他眼底流過,終於回憶停格在那一霎,他回過神來,略顯尷尬地說道:提那做什麼。
與他相守的日子如此美好,回憶中的苦難已經不算什麼。我嫣然一笑,凝視着他清俊的臉龐,柔和的聲音說道:牡丹花節,款款而來的玉晨,美極了!我一直記得。
楊樹驚訝地反問道:玉晨?
少頃,他似乎想起來了,清淡的臉上泛起紅暈,卻裝作不在意地淡淡說道:那時我被下藥了,並不太記得。
我看着他越發顯得俊美動人的臉,微微一笑,說道:我知道你不記得,但是我記得,一直在我的心中好好保存着。
楊樹略微羞澀地避開我凝神專註看他的目光,好奇問道:比我好看?
我坦然說道:嗯。
楊樹的臉色變得奇怪了起來,訕訕說道:我倒也想看下哪裏好看。
我靜靜看着楊樹,今天他正好身着青衣,恰好同於當日玉晨的衣服顏色,心中忽然一動,對他說道:這樣,我即刻把宮廷畫師召來,給你畫個玉晨。
楊樹饒有興趣地問道:怎麼畫?
我壞壞一笑,說道:你就站到那牡丹花叢中,笑一個,讓畫師畫下來,重現當日情景。
楊樹不感興趣,不吭聲了。
我突然像犯了花痴一般地看着他,懇求說道:就當幫我一個忙,如何?
楊樹懶得理我,清淡說道:無聊。
我看着他依然柔和的容顏,小聲央求道:一個小忙,就站一會兒。
楊樹見我纏上他了,避之不及地轉身要走。
我連忙拉住他,可憐兮兮地看着他,嬌嗔地說道:別太小氣了,楊樹,求求你配合一下?
楊樹扭頭看我如此懇切期待的模樣,終於不忍心拒絕,只好默認了。
趁他還沒改變主意,我趕緊吩咐侍女去召來宮廷畫師,自己則拉着楊樹,穿過蜿蜒曲折的雕花迴廊、經過重重亭台樓榭勝景,一起來到視野開闊、美麗萬方的王宮花園。
此時的王宮花園,清風徐徐、晨光柔和,芳草萋萋、碧樹如洗,石雕、假山、池水各自靜默美麗,更有那溪流潺潺,泉水叮咚、優美的噴泉歡騰不已。五顏六色不同品種的牡丹竟相怒放、爭奇鬥豔,花團錦簇、枝繁葉茂、重重疊疊的牡丹綻放成一片隨風起伏、繽紛絢爛的花的海洋,放眼望去皆是繁花如瀑、奼紫嫣紅、美不勝收,視線盡頭則是華麗的宮牆和湛藍的天幕。
美景如斯、賞心悅目,我不禁心情大好了起來,連身後兩位衣裙飄飄的侍女都受到了我的感染。
楊樹看着我愉快的面容,輕輕攬住了我的腰。
我跟他在花樹下稍候半晌,一個衣着素雅精緻的宮廷畫師便匆匆趕到。
見那畫師支起了畫架,我便叫楊樹走幾步。
我指着前方的假山,興緻勃勃地對他說道:楊樹,你從那裏向我們這邊走過來。
楊樹聽話地走到細草蔥蘢的小路另一頭,然後緩步向我們走過來,——烏髮迎風、青衣拂動,風度翩然、英氣勃勃,好似人在畫中行走,又似滿園的牡丹皆為他而沉醉搖動。一縷花香,染上了他俊美的面容,他眼中的銀河越發璀璨斑斕、轉動着深不可測的漩渦。
我竟然這樣怔怔地看着,霎那間忘了自己身處何方,等我回過神來,他也走得近了,我連忙對他喊道:停住!這裏笑一個。
楊樹眼神無辜地看了看我,然後輕輕抿了抿嘴。
我不滿意地說道:不是這樣的,是裂開了嘴笑。看我這樣,咧開嘴。
說著,我明眸皓齒地笑了一個給他看。
楊樹似乎有點為難,我鼓勵他說道:試試看。
楊樹於是裂開嘴笑了一下,好似一束光乍然劃過他的臉龐。
我看了,感覺還不錯。——原來,楊樹是會笑的嘛。每天都那麼嚴肅,何必呢?
不過,楊樹的笑容只保持了一小會兒,很快就又沒了。
我扭頭問那畫師道:是否可以畫下來?
畫師停下畫筆,畢恭畢敬地說道:可以。還請綺陽王子多站一會兒。
楊樹於是在那裏站了一個時辰,笑了三次,再要叫他笑一次,死活不肯。
到了下午,畫師的畫便交由侍女給我送來了。
我迫不及待地展開那幅畫,彷彿有一道光從那栩栩如生的畫中射出,霎時照亮了我的臉龐。——柔光明媚的春末,團團簇擁着的牡丹花海里款款走來一位風度翩翩的青衣公子,年華正好、容顏如花,笑容粲然、溫暖動人。
我不禁看得出神了。
不知何時,楊樹走過來站在我的身旁,跟我一起看着這畫,問我道:像嗎?
我痴痴說道:猶如當日。
楊樹見我犯了花痴的樣子,不滿地說道:這畫的根本不是我。
我淡定說道:我就喜歡這樣的人。
楊樹聞言更加不悅,說道:看來我是讓你不滿意。
我聞到了醋味,趕緊安慰他道:怎麼會?我覺得你很完美。
楊樹不為所動,憤慨說道:既然完美,何來欣賞一個與我完全不同的人?
我看着他簡直是打翻了醋罈子的模樣,強調說道:這便是你。
楊樹的臉依然綳得緊緊地,不領情地說道:我看了明明不是。
我據理力爭地說道:如何不是?無論是當日青州的玉晨,或是今日畫師筆下的玉晨,都是你本人。
楊樹氣哼哼地說道:只是長得像罷了。
不可理喻的楊樹,我不理他了,自顧自地欣賞起那幅畫來,欣欣然說道,我要把它裝裱下,掛起來。
楊樹不悅地盯着我看了一會兒,見我一副堅持己見的樣子,乾脆拂袖走人了。
不過五六日,裝裱好的畫就送過來了,展開一看,畫中的牡丹越發嬌艷,畫中的公子越發動人。
我很滿意地讓侍女把它掛在絳微宮雪白的牆上,正對着我每天伏案的桌子。
到了下午,我批完奏摺,便抬頭欣賞一會兒那幅畫,喜不自勝。
楊樹正好也過來了。
他順着我的桃花眼看去,一眼看見那幅畫,立刻氣鼓鼓了起來,語氣強硬地對我說道:不許掛在這裏。
我吃驚地看他一眼,問道:為何?
楊樹拉長了臉,乾脆說道:看了這畫,我晚上無法入睡。
既然這樣,我語氣柔和地說道:那我掛迎心殿去。
楊樹又是果斷否決道:不可。
我按捺住不滿,盯着他問道:又是為何?
楊樹眼中滿是不悅,振振有詞地說道:迎心殿是宴會場所,你掛那裏,所有的人都會看到,這幅畫似我非我,尷尬無比。
見他如此強烈反對,我只好問他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掛哪?
楊樹冷淡說道:不許掛。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草木皆兵的樣子,好一會兒,讓步說道:也行。那我便珍藏起來,有空看下。
正要叫侍女把畫取下來收好,又聽見楊樹清淡的聲音說道:也不許收藏。
這下可把我惹怒了,我推了他一下,忿忿說道:過分了吧,楊樹。一幅畫而已,何必弄得如此緊張?
楊樹不肯讓步地說道:是我緊張還是你過分了?
我質疑說道:我怎麼就過分了?
楊樹冷淡說道:這明明不是我。
我篤定說道:我說了是你。
楊樹毫不理會我的看法,反駁說道:既然你畫的是我,我說了算。
我聽了,竟一時語噎,愣在那裏,看着他清淡的面容,然後又看看畫上之人溫暖的笑容。好一會兒,我幽幽地說道:也許有一天,你就是了呢?
楊樹聞言一驚,扭頭看我,眼中光芒閃爍不定。
我滿心愛慕地看着他,認真地說道:楊樹,我們還有一千年、一萬年,也許有一天,你就是了呢?
楊樹垂下眼睛,沉默了。
我拉過來他溫暖的手,誠懇地說道:見畫如人,我看見的就是你。在我的心中你就是這樣的。完美。
楊樹抬頭看着我深情的目光,終於軟化了,淡淡答道:那便等到那天,你再掛起來。
說罷他拿起桌上一塊紅白相間的石頭仔細看了起來,不願再談這個話題了。
我鬆了一口氣,看着那幅畫,心滿意足地說道:多好的畫,扔了多可惜。
楊樹只是裝作沒聽見。
我望着他美好的側顏,在心裏默默對他說道:楊樹,有一天,你會是的。
楊樹正在擺弄着那塊石頭,不知道又想把它雕刻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