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狂流之夜 第六章 青春晚會不過是為裙擺（六）
唐浩宇從睡夢中驚醒，朦朧之中用手背擦了下口水還順勢聞了一下，那味道挺耐人尋味。
這節課是數學，托着金絲眼鏡的女老師在講台上講得津津有味，可下面卻是慵懶得很，不少學生奮力托着搖搖欲墜的腦袋，眼睛隨着老師敲打黑板的聲音一睜一閉，想睡又不敢睡。
唐浩宇睡得還算安穩，若不是做了一個噩夢他可以睡到下課。
他醒了后依舊趴在桌子上，30厘米高的課本將整個人擋的嚴嚴實實，他小心移動了一下課本露出一條縫隙，左眼通過縫隙四處觀察着。
這是他打發上課時間極佳的方式，可別小看這一條縫隙，觀察到的東西可不一般，小到有人邊吃東西邊追劇，大到能看到情侶私下卿卿我我，最主要的是他可以通過這條縫隙看到穆珊珊的側臉。
今天她穿着米白色打領襯衫，下配一條棕色半身裙，簡單大方，渾身散發著文藝少女的青春。
唐浩宇看着穆珊珊頭上的白色蝴蝶發卡獃獃出神。
關於穆珊珊他了解的並不多，唯一知道的就是穆珊珊很喜歡戴發卡，而且是白色發卡，她的頭髮不算長，但是濃密有疏，絕大多時候她都會將頭髮盤起來弄成一個丸子頭，前面的劉海略微蓬鬆稀薄再在一側戴上發卡。
明天就要舉辦畢業晚會，也是在明天趙正華要向穆珊珊表白，至於會不會成功也要明天才能知道。
這樣一看，明天還真是個重要的日子。
唐浩宇縮回頭，下巴壓在有點褶皺的課本上，他在想，確切地說是幻想。
如果明天穆珊珊沒有答應趙正華，那麼趙正華可就丟臉了，這樣在他自己心裏就有了一件可以嘲笑趙正華的點，不過轉念想想，可能結果是好是壞對趙正華也沒啥影響，喜歡他的人也挺多，他喜歡的人肯定也不少，哪個花花公子心裏不會有幾個芙蓉，只不過是先後次序不一樣罷了。
想到這裏，唐浩宇瞪大了眼睛，在心裏暗罵著：唐浩宇你才是芙蓉！怎麼能這麼形容珊珊！你個大芙蓉！
下課鈴聲突然響起，唐浩宇一個激靈抬起了頭，那些搖搖欲墜的腦袋正在重新啟動系統，牽着手的情侶互相看着對方完全不顧及講台上的老師。
嘉興高中對學校里的戀愛行為並不反對，只要不違反三不準，不準在上課的時候秀；不準在年級領導面前秀；不準不檢點地秀。因為這一切都要顧及到上了年紀還沒男女朋友的老師領導。
鈴聲還沒落，唐浩宇的頭先落了，上課下課對他來說沒什麼區別，早上來的時候他也提醒自己該好好聽講了，不管那天對老爸說的話老爸有沒有聽到他都要好好聽講了，龍尾啊，千萬不要成了壁虎尾，那就真的成了有你沒你都一樣。
可惜瞌睡就像和知識較勁一樣，你來我也來，你走我還不一定走，老師講的知識越是鋪天蓋地，瞌睡越是來的厲害，老師不講知識了，瞌睡還呆在那裏捨不得走。
“唐浩宇是你們班的嗎？”
門外一個聲音襲來，直接蓋過了班裏所有的聲音。
躲在書本後面的唐浩宇傻了，什麼人敢突然去一個班這麼肆無忌憚地叫一個人的名字？這氣勢，這氣場，這嗓音，純粹是來找事的啊，初中的時候在校園裏看誰不順眼，一旦打聽好姓名和班級就會叫上幾個兄弟氣勢洶洶地去這個班，然後大叫一聲：***是這個班的不？
這個時候這個人只要承認難免不會挨一頓揍。
所以此時的唐浩宇就想着趴着就好不要理會，但是他能感受已經有許多目光看向了他，還有一個洋洋得意翹着腿的人也正等着看他笑話，這玩意，躲在地縫裏門口的人也能知道在哪了。
“是，在這個班。”
噗...這是哪個好心人這麼善良...等等，這聲音好熟悉。
唐浩宇抬起了頭，首先看向的不是門口也不是說這句話的大姐，他的第一目光給向了前面的穆珊珊，而此刻，穆珊珊正保持着起身準備叫醒他的動作，她以為他睡著了。
“有人找你。”她開口了，今天對他的第一句話。
“奧...奧奧，聽到了聽到了。”
唐浩宇撓了撓後腦，笑了笑。怎麼也躲不了了，該來的還是要來，命該如此，那就抬起頭，挺起胸，像個大老爺們一樣被打吧....
“我在，我在。”
只見他站起了神，目光由剛剛的生靈轉向了懶散，就連身體也是一樣，他的眼睛，聲音，舉止都在告訴門外的人我沒有把你當回事，因為我好像不知道該怎麼把你當回事。
大哥，生面孔啊，我沒有招惹你吧，他在心裏支吾着。
而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門外的男生推開面前的人，步伐豪邁，氣勢逼人，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唐浩宇。
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這個男生邁步走向唐浩宇的時候，不遠處另一個身影站了起來，帶着銳利的目光，手上拿着一本三厘米厚的書，形如銀狐，勢如凶鼠，始終盯着獵物。
啪！
一個尖銳的聲響。
只見唐浩宇雜亂的書桌上多了一個摺子，上面紅綠相間，印有嘉興高中的校園風景，醒目的嘉興高中四個字的下面寫着‘畢業晚會，一等座23號’。
畢業晚會的入場券！！！
唐浩宇傻了，宋芸汐蒙了，穆珊珊疑了，趙正華驚了，全班人都愣住了！
“你好，我是校學生會畢業晚會的成員，這個是總負責人讓我帶給你的入場券。”氣宇平淡，文質彬彬。
男生看着一臉不敢相信的唐浩宇久久不說話又說：“奧，對了，負責人說裏面有張紙條希望你看看，就這些了。”
說完這男生就走出了教室，如果他不動，外面的人看向這裏還會以為時間靜止了。
顫抖的手，害怕的心，一張入場券帶來了一群人孤疑的目光和一種莫名高大的感覺。
“假的吧，一等座是表演節目的人才能坐的位置。”有人開始懷疑起鬨。
“就是，校方舉辦畢業晚會開始座位要求就沒有變過。”
“我說嘛，他怎麼可能會有一等座入場券，連門都挨不到的人還能進去？”
......
雜亂起鬨的聲音里，懷疑、不敢承認、鄙視、蔑視、甚至嘲笑，唐浩宇都沒聽進去，他一直征在那裏，聽覺空靈，視覺卻沒始終離開那張摺子。
“恭喜，你也可以進去了。”
唐浩宇抬起頭看着說這句話的穆珊珊，她眯着眼，歪着頭，對他笑着說，恭喜，你也可以進去了，這句話聽的真清楚啊，面前這個人真漂亮啊。
“可以啊，唐浩宇，一等座啊。”
驚愕聲從耳畔襲來，打破了這美好的氣氛，唐浩宇一臉黑線地移過頭。
“大姐，你別一驚一乍的，魂都被嚇跑了。”
“嚯嚯嚯，替你高興，替你高興。”
宋芸汐拿起摺子，摺子裏面是一張入場券和一個紙條，她只拿了入場券，前前後後翻看着，像是在檢查着什麼。
前後看了幾遍后，宋芸汐放下了入場券，抿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唐浩宇。
唐浩宇咽了口氣，瞳孔里滿是期待。
“你走狗屎運了，這是真的入場券。”
宋芸汐一書棒子敲在唐浩宇身上，大聲叫着。那些議論聲在這段話下全軍覆沒，所有人再次安靜了下去，沒有人說話，每個人的視線里只有滿臉喜慶的宋芸汐和快管理不住表情的唐浩宇。
唐浩宇拿起那張入場券卻沒有看，他相信大姐，大姐說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大姐從不會騙他。
上課鈴聲響起，唐浩宇將入場券放進摺子裏，於是他在眾目睽睽下拿着摺子從座位慢慢走向門口，臉上是得意，是驕傲，最後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離開了教室。
就是這個感覺，就是這種不羈，被萬人矚目的感覺，趴的久了都快忘了三年前的這個感覺。
因為一個入場券班裏的氣氛完全變了，像是原本注滿溫水的泳池被換成了水銀。
唐浩宇走出教室后又回到了班裏，他剛剛出教室是為了上廁所，拿着摺子是怕被誰拿走，這節課是物理，當物理老師看到他滿臉高興地打報告時也是笑着回應：
“呦嚯嚯，終於肯上我的課了啊。”
唐浩宇心裏樂開了花，咧着嘴回到自己的座位，這節課他精神的不得了，不過該聽懂的還是沒聽懂，不該聽懂的仍舊聽不懂。
唐浩宇上下把玩着摺子，從確定入場券是真的之後他就一直拿着它片刻不離手，他忽然想起男生說裏面有個紙條是給他的，他打開摺子拿出了那張紙條，說是紙條更應該是紙片，在A4紙上寫了之後撕扯下來的一塊紙片，上面寫着：
送給你的一份禮物。
沒有著名。
唐浩宇疑惑，難不成這學校裏面還有誰認識他唐浩宇？還這麼好送一張入場券，還是一等座的入場券，學生會總負責人他完全沒有印象，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留意過學生會，每次學校舉辦大型活動他都溜出去上網了，更不知道負責掌控現場的學生會是什麼樣子的。
他收起了紙條和摺子，手裏只剩下一張薄薄的入場券。
有人拍了拍他，唐浩宇回過頭，只見對方一臉不屑地遞給他一張紙條並指意是後面傳來的。
“傳給誰的？”唐浩宇接過說。
“給你的。”
“奧奧，謝謝。”唐浩宇調回身姿邊打開紙條邊想，今天真是出了奇了，又是入場券又是紙條的，高中三年，一直都是他幫別人傳紙條，今天竟然有誰能在上課的時候給他寫紙條？大姐么？不可能啊，大姐有事都是課下大大咧咧直接說，他這人緣隔絕體還能有誰給他傳紙條？
唐浩宇將皺巴的紙條攤開在桌面上，上面圓滾的字體寫着：
恭喜你，也可以參加畢業晚會了。
著名呂明傑。
今天的第二份恭喜，唐浩宇在有限的記憶里搜索呂明傑，他記得這個名字，但對這個人卻不熟，回過頭看向後面，那隻肉嘟嘟的手正在書本後面打招呼。
他想起來了，趙正華的小弟呂明傑，班級重量級單位，身高158，體重168的肉嘟。
是趙正華忠實的馬仔，人挺不錯，不像趙正華和其他小弟那樣豪橫，學習中等偏上，也一直很注重班級團體活動。
他記得嘉興開學的第一天，呂明傑因為體型的原因被隔壁班的一些人嘲笑，險些因為這選擇退學，後來是趙正華把隔壁班帶頭嘲笑的人打了一頓帶到呂明傑面前道歉才留住他，在之後趙正華就帶着他到隔壁班宣揚這是我小弟，以後誰再敢嘲笑他就別怪他不客氣。
很快這件事就傳遍了學校，有人不服趙正華，結果被趙正華截胡狠狠教訓了一頓，從此很少有人再敢在呂明傑面前嘲笑他，也是在那之後呂明傑一直跟在趙正華身邊。
從這裏看向趙正華，唐浩宇覺得他人挺不錯，就算收了呂明傑當小弟，打架，喝酒什麼的也不讓呂明傑碰，無非就是抄抄他的作業，考試的時候讓他傳傳答案。
唐浩宇在紙條下面寫上謝謝兩個字傳了回去，他以為就是簡單一個祝賀，可很快呂明傑又傳來紙條寫着：
浩宇哥，夜晚有空嗎？我想請您通宵，請教一下遊戲。
嚯誒，唐浩宇只覺腦袋裏有一股電流劃過，呂明傑竟然向他請教遊戲！他不是和趙正華一路的么，趙正華的技術雖然不如他，起碼也說得過去，而且趙正華認識的人里遊戲高手也很多，他竟然要向他請教遊戲，這簡直就好比諸葛亮隻身來到曹營對典韋說：誒，韋哥，我想向你請教一下武學，危急時刻用來保護保護自己。
你說這典韋能答應么？
可是諸葛亮也不是空手而來，他說你教我打拳我送你羽毛扇外加通天識地的一些本領，典韋能不動心嗎？
唐浩宇看着紙條上面的通宵二字，這對他來說可是比羽毛扇還要貴重的東西，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有通宵了，心裏直痒痒，滿心歡喜地寫上‘好’。
溫流工業總部地下二樓指揮中心。
嚴肅，堅定掛在每個人的臉上，站在指揮台上的那個男人的神情中甚至帶着一絲仇恨。
所有人都停下了工作，目光所及只有主螢屏上快速閃過的無聲景象。
一個小時前他們與曼谷分部執行隊失去聯繫，經過半個小時的努力他們才連接到那個會所的監控系統，只是沒有聲音。
現在的場面已經不是他們總部可以掌控的了，新世界裏新物種的出現，現存的資料里對這些神不神鬼不鬼的東西的記載很少，他們能做的只有記錄下這場打鬥並在之後研究從而減少後來者的犧牲。
熒幕里那個俯瞰眾生的灰影漂浮在半空中，碎爛的鋼管，木頭，玻璃在它的四周痛苦扭曲，最終形成一個又一個尖銳的錐器，而在灰影的前面是早已破爛不堪的吧枱，裏面躺着被董洋和陳今安敲暈的黑幫分子，這個吧枱已經抵擋了兩次攻擊，這次的攻擊恐怕是擋不住了。
“董洋，能躲過去嗎？”
“不知道，太多了。”
堅守在吧枱前面的兩個男人遍體鱗傷，鮮血染滿了他們的肌膚，在看到這個神侍的時候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將躺在地上還沒有死的這些人聚集在一個地方，畢竟在神與離人的數千年鬥爭里，普通人總是無辜的。
他們將聖者之石放在了那群人裏面，這樣他們只需要保護住後面的吧枱就行。
“今安，感覺到了嗎？四周的空氣。”董洋艱難地說出一句話。
“嗯，更加稀薄了，再這樣下去，我倆還沒戰死就活活憋死了。”陳今安深吸一口氣，凝神。
“來了。”
空氣里數以百計的啪啦聲響起，那是物體超聲速脫離掌控的聲音，灰影四周的錐器驟然消失，筆直刺向面前的目標，空氣以肉眼可見的狀態凝固，錐器在裏面飛行劃出一道又一道美麗的軌線。
這是董洋視線里的場景，在他的四周，小範圍的領域擴張，視線里的所有場景在一瞬間縮短，這是他的契約，風眼！急速縮短視線距離！
那些超乎神速的錐器在他的視線里被急劇縮短，由殘影轉向模糊最後是清晰，他看清了所有錐器的軌跡，靜之呼吸，凝神，站在他旁邊的陳今安猛然發力，將他硬生生扔至空中，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和精力來支撐自己的身體，所以他只能靠陳今安來為他助力。
半個小時前他還可以自己躍之空中干擾所有錐器的軌跡，使它們偏離吧枱，現在他只能干擾自己身體範圍外20厘米的範圍，剩下沒能干擾到的只能依靠吧枱。
懸停在半空的董洋笑了，生平第二次正面面對神侍，依然狼狽不堪。
11歲稚嫩的臉龐連槍都拿不穩的他，站在那個如若死神一般的黑暗面前哭都哭不出來，一個又一個身影倒地，一灘又一灘的鮮血灑落在他的臉上，惡魔的笑聲橫穿過耳，所有人都倒了，只有他等來了那道陽光。
這次還會有陽光嗎？
落了，全部都落了，沒有觸碰到一個錐器，沒有改變一個軌跡，視線在空中的一霎那恢復了，他的身體已經帶不動契約的領域了，臉上一股熱流劃過，他在最後用了0.5秒再一次釋放了契約，不過是拉短了自己和地面的視線距離，頭骨和地面的碰撞聲傳至全身。
他安全了，可和那次一樣，又退縮了。
錐器刺破金屬的聲音接連而來，混淆着鑿子穿過骨頭的聲音，痛苦聲，呻吟聲，短而急促。
還有那個惡魔的笑聲。
“董...洋...”陳今安用盡最後一次力氣喊了他的名字。
將一個人以近乎聲速的速度扔至空中需要多大的力氣？！這是人類範圍內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可他們不是人類，他們是神的後裔，神明萬靈之主霍頓和君溯的後裔！
董洋用全身的力氣後仰，鮮血覆蓋了陳今安的全身，雙臂脫落跪在那裏，已經沒有多餘力氣來支撐頭部，而在陳今安面前，那些早已身中子彈死亡的屍體再一次經歷了死亡，千瘡百孔，血肉模糊，已經不能叫屍體了。
他們保住了吧枱。
在董洋落到地面的那一刻，陳今安使用了契約，注靈，那些本早已死去的屍體在一瞬間活了過來，可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陳今安拉至吧枱前，一面人牆就這樣形成了，在接受了一番洗禮之後再次隕落。
注靈本就是個違背理論的契約，控制靈魂，控制靈魂的本體。
“各位，還來得及嗎？”
一個聲音打破了指揮大廳的凄冷。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始終站在指揮中央的甄豐贇，此刻男人的臉上爬滿了淚痕，聲音哽咽到無聲。
“還...來得及嗎？”
所有人抑制不住心裏的難過，無聲的哭泣讓光明變的昏暗，今天又要下雨了啊。
主熒幕一片漆黑，正在重新啟動，剛剛的攻擊打到了監控系統，現在，他們徹底與那邊失去了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