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禍起魏公（三）
第十九章禍起魏公（三）
華歆沒說話，他要等董昭說完，看曹操的表現再決定自己下一步棋如何走。
董昭說道：“丞相，我們見過荀文若了。”
“噢？快說說文若的看法。”曹操一下坐走了身子問道。
董昭看了一眼華歆，見他還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繼續說道：“文若大人不同意封魏公、加九錫之事。”
“什麼？你且詳細道來。”曹操大怒，沒想到荀彧真的會反對。
董昭對曹操的反應已經有所預料，完完本本地把去荀彧府的經過講述一遍。
曹操聽完后在地上來回走了兩趟，胸中之怒久不能平。
華歆在一邊把曹操的反應看得清清楚楚，雖然曹操表面上沒有太大反應，但從他顫抖的雙手，胸口的劇烈起伏，華歆知道曹操惱怒之極。
以華歆對曹操的了解，如果他此刻勃然大怒，把怒火傾瀉出來，那麼荀彧就沒事了，曹操發泄過後就不會存在心裏。如果他把怒火壓抑在心，那就是動了真火，以後荀彧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
看明白這一切，華歆要做的就是再給曹操加上一把火。
“丞相，下官還有一此事情回稟，有不當之辭還請恕罪。”
曹操看了華歆一眼，“子魚但講無妨。”
華歆道：“公仁大人所說並無差點虛假，只是對荀文若的一些言語並未轉述完全。他說封魏公、加九錫是小人見識，不是君子所為。”
曹操聞言，勃然變色，向董昭沉聲問道：“荀彧真是這麼說的嗎？”
“這，確如子魚所言。”董昭遲疑了一下還是肯定了華歆的說法，他知道華歆這是要置荀彧於死地了。荀彧雖然說了類似的言語，但意思卻是完全相反的，但此時董昭哪能為荀彧辯解，再說本來與荀彧的關係就很一般。
華歆很善於揣度人心，他知道董昭此刻斷不會幫助荀彧說話，那樣對他董某人沒有半點好處。
華歆看曹操聽后不語，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又說道：“丞相，小官曾聽過一則傳言，不知道當講否。”
曹操道：“講。”
“下官前段時間聽到這樣一個傳聞，傳聞說荀彧私下曾說過，一個人相貌如果不好，那無論如何不能做人君的，就是王公亦為不可！”
董昭聽后感覺自己的後背都冒出冷汗了，暗道這華歆也太過歹毒了，如此謠言也想的出來，看來荀彧這次真的在劫難逃了，日後自己對他一定要多加提防。
董昭這麼想是有原因的，曹操這個人相貌非常醜陋，雖然平時他表現的不以為意，其實內心非常在乎。在封建社會，相貌好也是一種政治資本，而曹操恰恰沒有這種資本。一次匈奴來史要見曹操，曹操因為相貌不好羞於露面，但又不能不見，最後讓美男子崔琰冒充他去接見的使節。
董昭說華歆歹毒，就是因為他把曹操相貌醜陋和封魏公的事結合起來編進一個謠言裏。相貌醜陋是曹操內心最為脆弱的一面，不容別人觸碰，而封魏公是曹操的逆鱗，絕不允許反對。如今華歆把這兩大禁忌一起放到荀彧身上，確實夠歹毒。而且華歆很懂得時機的把握，如果平時他編出這種謠言來，只會引來曹操的反感，動搖不得荀彧半分，而如今則不同，曹操是不需要去分辨真假的。
果然，曹操聽完後手抖的更厲害了，他沒有說話，沖二人揮揮手，示意他們退出去。
董昭和華歆離開書房后，還沒有走出多遠，就聽到身後劇烈的瓷器破碎聲。董昭身軀微微一振，見華歆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當下也調整腳步緊跟其後離開了丞相府。
萬歲亭侯府，荀彧在董昭和華歆走後一直沒有離開書房，閉眼靠在椅背上。
“父親，時間不早了，您還是回房休息吧。”荀惲輕輕推開房門，低聲對荀彧說道。
荀彧睜開雙眼，看了看荀惲，抬手示意他坐到對面。
“惲兒，你來的正好，為父正要找你。”
“父親找我可是為了丞相要加魏公的事？”
荀彧再次打量一下眼前的這個兒子，心中暗道，惲兒雖然沒有侄兒荀攸那樣出色，但忠厚中不乏睿智，以後荀家交到他手自己也應該放心了。
“惲兒，你作為荀家的長子，以後要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來，你的幾個弟弟還小，凡事要多提點他們。長兄為父，為父不在之後你要對他們嚴加管教，謹遵家規，不要為荀家惹出禍端來。”
“父親！”荀惲聽荀彧說完大驚失色，他萬萬沒想到父親會說出這番話，大有決絕之意。
荀彧示意荀惲再次坐下，語氣平緩地說道：“我和董昭、華歆兩個人的談話想來你在外面也聽見了，此次為父的姓命必然不保，以後荀家就靠你了。”
荀惲神情激動道：“父親，不會那麼嚴重的，您跟隨丞相三十餘年，怎會如此無情。”
荀彧厲聲道：“慌什麼，為父教你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都忘了嗎？你這個樣子，我如何能放心的把荀家交給你？”
荀家家教甚嚴，荀惲被荀彧訓斥后低頭不敢吭聲。
荀彧神色一緩，道：“此次不比往常，封魏公、加九錫的事就是丞相的主意，而我是萬萬不能同意的。”
“可是，即便父親不同意，丞相也不會對父親那麼絕情吧，最多是罷了父親的官職。”荀惲怎麼也不明白父親為什麼非說曹操會殺他。
荀彧道：“看來你還是不及你兄荀攸啊，如果荀攸在，肯定立時會明白其中關節。”
“孩兒魯鈍，還請父親明示。”
“丞相讓董、華二人來，就是想讓我領銜上表皇上為他封魏公、加九錫，之所以不用董、華二人而用我，看重的就是為父在朝中的影響力。如果我登高一呼，以為父和荀家的威望，肯定有很多人響應，此事阻力就會小很多。而今我不同意，同樣會影響一批人，即使我罷官回家，這種影響還是會存在的，除非為父死了。所以，此一番為父必死。”
荀惲道：“可是父親為何如此堅決反對呢，以丞相今天的地位，就是封公也不算大為過吧？”
荀彧怒道：“胡說，丞相今天位及人臣，可到底還是漢家的臣子，如果封魏公、加九錫之禮，要有自己的公國，要建宗廟、社稷，那就是邁出了篡漢的第一步，將來就會有很多人攛掇丞相稱帝，豈是一個爵位那麼簡單？我荀彧生為漢家臣，死為漢家鬼，豈能做出幫人篡漢之事。”
荀惲聽后額頭冒汗，才明白此事有多嚴重。
“父親，不如我讓安陽公主回去向丞相求情……”
荀彧擺手制止了荀惲把話說完，道：“沒用的，當年丞相把女兒嫁與你，一是為了我荀家有功，二是為的我荀家繼續為他出力，如今為父已成他封魏公的最大阻礙，別說是一個安陽公主，任誰說話都不會有用的，還是不要徒勞了。”
“可是父親，孩兒哪能眼看着父親被害，不如我們一起辭了官職逃走吧。”
荀彧冷然一笑，“我荀家人怎會臨陣脫逃，不要為我擔心，為父已是知天命的人，早已看透生死，只可惜當年我和毛玠公立志匡扶漢室，如今卻成一場空啊！”
荀彧長嘆一聲后又道：“好在丞相為人我非常了解，只要我一死，決不會連累我們荀家。不過以後你成為家主之後，一定要謹記兩點，不然荀家就會毀於你手。第一，千萬不要對為父之死心存記恨，緊閉家門，不要多問朝中事。第二，為父知你與曹植交好，以後一定要與他保持距離，更不要介入蕭牆之事。”
“為父所說你可聽清了？”
荀惲兩眼含淚道：“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第二天，荀彧聚齊荀家主要成員，秘密將家主之位傳於長子荀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