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瞬間幸福
趁周末,“賢哥”帶着全家和劉春燕一家人,從省城回到老家,兒時對老家的記憶已成回憶。
趕集的習俗已經沒有了,天天都是集,乾淨整潔的街道,琳琅滿目食品、鱗次櫛比的飯店;當下的、流行的、時尚的衣服,無論是老人,還是小孩,都穿得大方得體,五顏六色;房子變多了,三層小樓的新農村,灰白相間的徽式建築,整體規劃,整體佈局,依尺水河而建。菜鳥驛站、快遞代售點等電商服務點,也比比皆是。砂石路也被乾淨平順的瀝青路代替,路上有裝備整肅的驢友,要麼自駕、要麼徒步、要麼騎行去山溝深處,放飛自我,尋找自我。私家車變多了,村委會前的廣場上一排一排整齊地停放着。在這樣偏遠山村,已經找不到城市與農村的區別,甚至出村進城的人,被山青水秀,天藍氣清,綠色無公害,紛紛吸引回山村,回歸到“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適養老生活。
石橋依舊還在,欄杆換成了白玉欄杆;鄉**還在,新建的建築換成了村委會;供銷社還在,門前的廣場換成了村裏的健身廣場;“甜蜜蜜理髮店”還在,劉建設做的門面也還在,不知幾易其主,新塗的油漆已無法遮擋時間的印痕,門頭已換成了電信營業廳。
依舊還在的,沒換的,未變的,是“賢哥”因為楊彩霞而感受到的、甘之如飴的甜蜜,因為劉建設而帶來的濃濃的、未曾介懷的記恨。
“甜蜜蜜理髮店”門大開着,街道上來往的行人更多了,理髮店的生意明顯比以前紅火了很多。楊彩霞一個人感覺也忙不開,白天既要在店裏忙活,還要照看“鬼哥”,加之燕燕也上學了,中午飯也夠她忙活半天。最終和劉建設商量,楊彩霞也可以自己帶個學徒,可以在店裏幫忙,讓楊母來幫忙帶“鬼哥”和給燕燕做午飯。
時光並未因“鬼哥”一家幸福的日子而停滯,劉建設依然是穿戴乾淨利落,木工活計不斷,院子裏除過全家人的歡聲笑語,就是劉建設木屑翻飛的刨花機聲,“鬼哥”也在甜蜜的歲月里長大,身體胖了,壯實了,渾圓了,大腦袋也沒那麼明顯了,但“鬼哥”的稱呼已經成他改不掉的綽號,就連大人也這麼叫。“鬼哥”7歲了,到9月份就要上學了,燕燕馬上都要小學畢業了。
楊彩霞閑暇之餘,給兩個孩子每人做個新書包,燕燕的舊書包雖然還算乾淨漂亮,但已經有了好幾個補丁。劉建設心疼楊彩霞,勸她別做了,有那些空閑時間,還不如坐那兒休息會。自己還有兩個壓箱底的黃書包,還是部隊轉業的時候,兩個戰友送他的。楊彩霞笑着,看着劉建設,眼裏全是柔情蜜意,什麼也沒說,依舊一針一線的縫着,書包正面用綵線縫着輕風過樹梢,雄鷹騰雲間;蝴蝶掠湖面,蓮動荷花香。
“鬼哥”上學了,每天和燕燕兩人背着楊彩霞縫製的漂亮書包,走過石橋,路過河堤,來到河東,竊竊細語劃過道邊的綠樹,淡淡綠色,染透美好時光;細碎的腳步,每天走過灌木環繞的翠堤岸邊,尺水河汩汩的河水,在波光燕影,陽光透過樹葉的隙縫,在光斑里跳躍。
“鬼哥”的外婆回山裡了,說孩子們都上學了,我也沒啥事可做,回山裡去,還可以幫楊父乾乾農活。楊彩霞和劉建設沒有再強留,楊父確實也需要人幫忙。說話間年關將近,劉建設年關前要比平時忙很多,手頭上壓的木工活,好多都是要在春節前交工的。雖然他們家日子目前是全村數一數二的,但楊彩霞和劉建設依然堅持着,兩人都想着趁年輕多做些,多給孩子留點,眼看着兩個孩子都大了,花錢的地方還很多。楊彩霞起早貪黑,準點開門,忙忙碌碌,打理的井井有條,顧客絡繹不絕;劉建設依然上班兢兢業業,下班回家換上衣服就在院子裏拉開陣仗,大起大落的忙活着。
劉建設按時按質給老村長家7月份交代他做的傢具,而且油漆全部上完,畢竟老村長成全了他和楊彩霞的美事。這套傢具是老村長給兒子做的,兒子結婚用。那天,劉建設給老村長知會了一聲,頭髮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村長說:剛好——那就搬來——給咱也長長臉,讓他親家們也看看——也讓他們長長眼。於是老村長兩個兒子幫忙,把新傢具搬去,先放院子裏,前村後院的來幫忙操辦婚事的人都圍上去參觀。劉建設本來準備打算趕緊回去趕下一個活,老村長攔不讓走,非要拉他去喝兩杯。
劉建設自從燕燕媽的事後,再未碰過酒,滴酒未沾。老村長又是命令,又是勸說,劉建設無奈,只能硬着頭皮坐下來,陪着老村長推杯換盞,不大一會就感覺有些上頭。一再推讓,一再道歉行禮,老村長才放他走。劉建設出門的時候,已經感覺腳底不穩,略微有點飄忽。走到擺放傢具的跟前,一堆人還圍在那兒觀賞,除過讓他自滿的“嘖嘖”聲,無意中聽見,有人說了句:木工活乾的是不錯,還不得養別人的兒,睡別人睡過的女人!後邊的話劉建設再沒有聽見,他想衝過去,找到那人,但那句話如同鋼針,刺穿他的身體,疼痛難忍。
摸着漆黑的巷子,劉建設步履蹣跚,青石板的路,他感覺不再熟悉,到處都是迷宮,找不到出路。酒精在胃裏心中翻騰着,彷彿有人在使勁揪着。悠長的巷子,只有些許昏黃的燈光從窗戶露出,吝嗇地灑在遠處的地上。其實這句話,或者說類似的話語,老村長在給他說媒的時候,已經提醒過他,他當時依然接受。平日裏,也有人在旁邊說這樣的話,他也能說服自己,也能露出合不攏嘴的笑。可今天,藉著酒勁,自己是迷茫了,還是混沌了,還是醍醐灌頂,突然清醒了——他的腳步已經和他心情一樣,無法向前,在這巷子裏掙扎着,艱難挪動着——
滿身污垢地,一身塵土,幾乎爬着回到家,依稀聽見楊彩霞和兩個孩子的歡聲笑語。劉建設沒進屋,朝着他的木工棚走去,想以此來麻痹自己,專心於活計,不再去關注那些話語。刨花機“嗡嗡嗡”地響起來,楊彩霞、“鬼哥”和燕燕也出現在門口,劉建設只顧低頭幹活,不敢——不想看向門口。楊彩霞讓兩個孩子回去,她給爸爸幫忙去。
走近劉建設的楊彩霞,聞到了腥臭的酒精味,她沒有說什麼,只說了句:別幹了,把衣服換了,今晚早早歇着吧!劉建設跟沒聽見似的,轉身向牆角靠着木頭走去,碗口粗的木頭劉建設本來都是按照高低次序整齊排列着,但最近木工活比較多,放的相對比較凌亂,劉建設模糊着眼睛去準備搬一根。楊彩霞以為受刨花機的影響,劉建設沒聽見,就站在他身後,貼着耳朵剛想繼續說,那堆木頭突然動了,頃刻間就四分五裂的向四周倒下,就聽見楊彩霞“啊——”一聲,躺在兩根木頭下,隱隱的鮮血在鋸末里侵染;劉建設也的腿也被一根木頭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