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猶如一根魚刺卡在喉嚨
老人已經去世,白若和其他醫生只能夠對着王順才母親說:節哀順變。
撕心裂肺的哭聲在堂屋內回蕩。
寧加一和張克成愣在原地,瞳仁無意識放大,幾乎同時看向王順才父親,萬萬不敢相信之前好生生的人,怎麼就說沒就沒有了。
生老病死雖是常事,但在寧加一理解範圍內,如果不是慢慢老去、死去,那就相當於人是被無形暗殺。
王順才父親的喪事辦得潦草,一來,他們家沒多少錢,也不希望連這種事情還要問人借錢,二來,姚金不想讓獄中的兒子知道。
張克成從自己腰包裏面掏了大幾千塞給王順才母親,嘴上說錢是大伙兒一點心意,讓她不要放在心上,唯有好好活下去,才會讓其他人都放心。
家裏接二連三出事,王順才母親連夜白了頭,黑黢黢的臉上更是爬滿滿了或深或淺的皺紋。
她無心也沒有力氣再跑到集市上賣菜賣雞蛋,從白晝到天黑,她只是獃獃地坐在老伴坐過的那條木長凳上,一言不發,目光獃滯,動也不動。
任誰來了,她都不開門。
好像門外是一個世界,門內又是另外一個世界,兩者互不干擾。
鎮裏的人,怕她老人家把自己活活餓死,可又少有人敢去登門看望。
大多數人都是把自家買的吃喝用的東西放在門口,敲幾下門,說幾句,隨即就轉身走了。
寧在福和宋梅商量好,這天傍晚,趁着太陽還沒有落山,二老提前關了小賣部,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來到王順才家。
“姚妹兒,你快把門打開。”
宋梅把耳朵貼在門上,不過呢,人上了年紀,聽力不如從前,她也沒聽到另外的動靜,招呼老伴去看看窗戶鎖了沒。
“沒鎖,我爬上去看看。”
寧在福年輕的時候,什麼危險地方都敢爬,哪怕人老了,他也不服輸,抓着窗沿,咬緊牙關爬上去。
“哎呦,你慢點,別著急,可別踩空了啊。”
寧在福跳進屋子,推開門出去,發現姚金坐在堂屋,哪怕自己走過去,她仍舊是沒有反應。
“老頭子,你快把門口這些東西都提進去。”
宋梅抹掉寧在福額頭上的汗,扭身徑直走到姚金身旁,坐下。
“姚妹兒,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來,我給你帶了熱飯熱菜,你趕緊吃幾口。”
姚金無動於衷,末了,毫無徵兆的哭起來,哭得還是和老伴去世那天一樣撕心裂肺。
寧在福細聲細語勸了半晌,一點效果都沒有。
宋梅面無表情站起來,突然扯開嗓子喊:
“哭哭哭,你哭有什麼用啊!是你能夠把你老頭子哭回來,還是你要這樣作踐自己,讓你兩個孫子變成孤兒!!”
姚金吸了吸鼻涕,機械抬起頭,渾濁的淚眼看了看宋梅。
“你想想我,我大兒子大兒媳一下子都沒有了,小兒子到現在還在坐牢,兩邊也沒什麼親戚能幫襯,我要是像你這樣,死了一了白了,是不是就痛快了?
咱們命苦,可你不該這樣對你自己啊。哪怕你心已經死了,可你兩個孫子呢?讓他們跟着遭罪嗎?沒了家人,誰會把他們當做自己家孫子對待啊?
姚妹兒,你好生想想,多的話我也不說了。這些東西都是好心人放在你家門口,你可一定要吃,千萬別糟蹋了。”
宋梅多勸了幾句,見姚金打開飯盒,拿起筷子吃起來,她登時鬆了口氣,扭頭看向寧在福。
“你吃,我們也不繼續獃著,抽空去我們小賣部坐坐。”
一語罷了,寧在福牽過宋梅的手,兩人一起出門。
不久,飯盒內一一粒米也不剩,姚金拆開一箱純牛奶,一口氣連着喝了兩罐牛奶。
她現在吃飽喝足,正好去找王城算賬。
這會兒王城家正在吃飯,飯桌旁自然也有王育才和王秀恩兩孩子。
姚金前腳跨進家門,下一秒就把倆孩子從板凳上抓下來。
宋襄父母因女兒的死,對王順才一家人都懷恨在心,姚金能夠把孩子帶走,正合他們的意。
“姚大娘,您這是做什麼?孩子吃飯吃的好好的,你這麼一抓,當心孩子給摔了。”
姚金衝著王城吐口水,“呸!你在這裏從充什麼爛好人,我們家兩娃娃輪得上你來管教?強子,秀恩,咱回家去哈。”
王城擋在大門口,攔住他們去路。
“大娘,您有什麼話,坐下來吃完飯再說成不成?別把孩子嚇到了。”
“你王城當著我的面裝乖給他們啊!你不就是惦記着宋襄那些錢嗎?覺得還不夠,所以想把我家順才的修車廠給賣了!
大娘今兒跟你講明白了,我兒子有沒有殺人,我這個當娘的再清楚不過,順才是冤枉的,你不準賣他的修車廠,這倆孩子你也別插手!”
姚金說完,一手牽住一孩子的手迎頭要走。
這時,宋襄母親站起來,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臉嫌棄且囂張的望着姚金:
“呸呸呸!虧你說得出口,要是我兒子殺了人,被關進大牢裏面,我連門都不出,偷偷摸摸得活一天,算是兩個半天,心裏就樂呵了。
不像有些人啊,儘是裝可憐去了,有種裝一輩子啊!你兒子要真沒殺人,你告警察去啊,在這裏狠什麼狠?”
沒有人顧及到堂屋內還有兩孩子,吵得吵,鬧得鬧。
張克成隔着一條路都能夠聽到,他加快腳步衝進屋子,登時變得落針可聞。
“張警官你來得正好,我們王城這孩子好心好意想幫他們家減輕負擔,接送孩子上學放學,還買了不少好東西。結果人家不樂意,還倒打一耙,你來評評理!”
要張克成說,家裏就不是講道理的地方。
“這孩子現在就剩下奶奶,他們呆在你們家也不合適。”
姚金生怕孩子被搶走,忙把他們拉到自己身邊。
“你是好心,可姚金婆婆現在就剩下兩孩子可以慰藉,你們將心比心,把孩子東西收拾好,讓他們回自己的家。”
“張警官,以順才家現在的條件,怎麼供孩子上學呢?”
“這事就不用你操心。”
張克成愈發納悶,王城為什麼非得上趕着去照顧王順才家孩子。他把姚金婆婆和孩子送到家,看見堆在樓梯口的東西,問了一嘴:
“都是街坊送的?”
“嗯。”
姚金累壞了,坐在堂屋長凳休息,“大包大包的東西是宋梅那兩口子送來的,你……”她突然想起什麼似得,轉身回屋,再出來,“我現在也不好意思去找她,你幫我把東西捎過去,成嗎?”
“當然可以了。”張克成把一箱土雞蛋搬到門口,轉過身,“寧加一那孩子沒記恨王順才,您老人家也別想太多,現在照顧好兩孩子,至於生活費之類的,別擔心。”
姚金喪着臉苦笑:“那孩子不記恨就好。張警官,我兒子肯定是被冤枉的,他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他沒有殺人那個膽子啊,我這每天都睡不着,心裏總有東西堵着,難受啊。”
張克成就是為了解惑而來,既然對方主動提及王順才,他也不顧慮什麼了。
“姚婆婆,順才摔下來那天,你們家有雞血嗎?”
“沒,我們家從不吃那種東西,我也納悶啊,我兒子到底是中了什麼邪。”姚金回答得非常肯定。
“那他白天有沒有什麼異常?讓您覺得很奇怪的地方?”
有句話姚金印象很深。
“我兒子神經叨叨的,說過‘不要殺我孩子’這種話,後來我問過他,他什麼都沒有說。”
張克成接着問:“順才在醫院醒來后,對自己身上的傷有沒有問什麼?”
這正是讓姚金想不通的地方。
“我跟他爸問了很多遍,別說說話了,順才看都不看我一眼。依我看,應該是中邪了。”
後來,姚金還真的找來神仙婆婆給,但這些話,她並沒有一五一十告訴給張克成。
“之後一直都沒有說?”
“還是沒說,到頭來他慢慢好起來,我們也不想刺激他,就沒有問。”
“嗯,明白了。”張克成起身,“您休息,我走了。”
張克成回到派出所,摘下帽子擱在辦公桌上,坐着沉吟了半晌,見小柳哼着歌走進來。
“喲,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正準備找你呢!”
“剛回來不久。”
“你真去王順才家了?”
“不然咧?”
小柳搔搔頭,“老張啊,你也別一根筋了,順才人都進了大牢,你再繼續調查也沒有什麼意義。”
張克成不想跟勸自己的人解釋,偏頭佯裝沒有聽到。
“對了,你知道李岸去幹什麼了嗎?”小柳走到張克成身後,用力拍他後背,“你別不關心啊,那小子想調取昌平,這會兒巴結領導去了。”
“關我什麼事啊?”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啊?”小柳頂不服氣的坐在張克成對面,“就他那業務水平,調哪兒都不一樣,可萬一領導真批准了,我跟你以後想走出這個山溝溝可就難了啊!”
張克成當初主動調來這個同事口中“鳥不拉屎的小破地兒”來了,就沒有打算走。
“你要想走,趕緊申請唄,說不定領導更看重你呢。總比你在這兒跟我說,強一百倍。”
小柳以為張克成這是打趣自己,擺着一張臭臉,往他身上丟捏成團的4A紙,“得了,你就只長了一根筋,我不跟你說了。”
“哎,把垃圾撿起來,愛護環境,人人有責。”
小柳徹底無語,吐着火氣,彎腰撿起垃圾走出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