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倒戈
“冉兒，你回來了。”
李顯的眉宇間滿是疲憊，他的心累已經溢於言表。
上位者，永遠都是孤獨的……這句話是老丈人最好的註腳。
與在廬陵時的朝不保夕相比，現在他的焦慮程度未必就比那時差。
畢竟，那時只需要保證小家吃飽就行。
而眼下大唐的江山，還需要他揮斥方遒。
“師傅，太上皇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李冉淡淡笑笑，做好了各種準備……取決於，李顯要不要調查事情的真相。
事實上，老丈人聽信張易之的話，卻也沒有以妖言惑眾的理由處死他，本身就是一個悖論。
或許他掌握的秘密，比自己想像得多。
果然，話音落下后，李顯的表情變換了好幾次。
複雜且糾結，宛如一道無法破解的方程式。
“……冉兒，我心很亂，這件事，只有你能幫我決斷。”
良久之後，李顯嘆了一口氣，“你去找張易之吧，然後回來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好。”
李冉沒有猶豫，轉身就走。
行宮大門緊閉，一片衰敗的景象……才明明建造了幾年時間，它可以算是武則天從鼎盛道衰敗再到死亡的見證人了。
周圍駐守了士兵，戒備非常森嚴。
李冉亮明腰牌后徐徐入內，走到了軟禁張易之的房間，示意侍衛們不用跟着，獨自敲門。
裏面沒有聲音，他徑直推開門，只看見一個爛醉如泥的年輕人如同野狗一樣靠在床榻上，兩眼死灰，毫無生氣。
“別來無恙。”，李冉走到張易之對面蹲下，平視他的眼睛。
這哥們哪有半分天下第一美男的模樣，不單指容顏，甚至連反應都慢得跟傻子一樣……目測酒精中毒，已經傷到了肺腑和神經，沒救了。
“呵，呵，是仙師你啊。”，他突然桀桀笑着，“你也是來陪太上皇的？”
“算是吧，在離開之前，我想弄明白是誰殺了她。”
李冉平視他的眼睛，揚了揚眉毛，“事實上，這行宮守衛非常周密，最牛逼的細作也無法潛入，要陷害她，只能從內部入手，而最有機會接近她的人，大概是你吧。”
“……你懷疑，是我殺了太上皇？”，張易之莫名的嘿嘿笑着，宛如山魈。
“為什麼不呢。”
李冉一本正經，隨即瞧見了這哥們放肆的的哈哈大笑后，眼淚忽然掉落的樣子。
好古怪，但一點都不違和。
“不錯，是我殺了她，我也向皇上坦白了。”
張易之突然變得極度冷靜，他一臉嚴肅的樣子甚至讓人懷疑剛才的酒瘋是裝出來的。
當然，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堂而皇之的說出口，跟瘋子也沒有半點區別。
李冉不答，等待下文。
他知道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武則天可是李顯的母親！自己老母被殺了，還能留着兇手不成！
若沒點故事，這張易之的墳頭，怕是已經長草了。
“……那天晚上，我看着她熟睡，捂住了她的鼻子，她驚醒了，不停的掙扎，我從未見過她那種震驚的眼神，嘿嘿，想不到吧，殺她的人，竟然是陪伴了她這麼久的我。”
張易之如同瘋了一樣，他的雙目變得赤紅。
“來吧，我認罪了，殺了我。”
“……你受誰指使？”，李冉不為所動，淡淡問道。
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不想面對而已。
張易之不可能無緣無故殺人，他又不是真瘋了，而開得起價碼讓他鋌而走險的人，並不多……有犯罪動機的，那就更少的了。
半響沒有等到回答，李冉輕嘆一口氣。
“我想不通的是，為什麼你會答應李重潤。”
張易之的眸子裏瞬間露出了一絲驚懼，他沒想到李冉竟然不用問就能自己想到答案，一時間，又佩服又懊惱。
“……我不想一輩子被當做男寵困在這地方。”
追問之下，張易之終於鬆口了。
似乎他也很想和誰傾述什麼，如果說天底下還有誰懂他的話，毫無疑問，李冉是唯一的一個……哪怕他親弟弟都不行。
“嗯，我相信你。”
李冉點頭，這是最合乎邏輯的解釋，張易之這種年少得志，又猛然經歷了極大落差的少年人，最容易心理失衡，被李重潤蠱惑着向武則天下手，是有可能的。
“……他怎麼聯繫上你的？”，李冉繼續問道，將事件的真相一點一點撥開。
“有一次，我離開行宮，只半個時辰，就有人找到了我……現在那人，已經死了，是朝廷里的一個小官。”
張易之猶豫了幾秒鐘，開口道，“我本來並不信任他，但是他拿出了讓我無法拒絕的條件。”
“錢財？地位？權利？”，李冉又問。
“都有……他代表了李重潤跟我談判，許諾只要我殺了武則天，就能獲得河東道節度使的職位，權力滔天，富可敵國。”
李冉瞬間皺起了眉頭，他能理解李重潤對武則天的恨意，但這開出的條件，顯然遠超出他的預計之內。
同時，很多疑惑迎刃而解。
難怪老丈人看上去那麼蒼老，明明知道一切的真相卻什麼都不肯說，硬是讓自己來詢問張易之。
他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面對。
無論是誰，知道自己的兒子有野心篡位時，心中肯定五味陳雜……尤其是，這兒子還是他最喜歡的一個。
“你為什麼後悔了？”
沉默了半響后，李冉又問道。
他對李重潤的陰謀不再感興趣，甚至對他什麼時候產生了謀反的念頭都不想再問。
或許是臉上受傷之後就有了這種想法，又或者是主動請纓，帶兵駐守邊疆后的念頭，甚至是與阿史那卻雲搭上線后的日子。
過程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走上了一條絕對無法再回頭的路。
唯一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應對。
當然，最該考慮這個問題的，是老丈人……他正在等着自己的意見。
應該說，李重潤隱藏得很深，幾乎沒有什麼破綻。
但他絕對做夢都想不到張易之鬼迷心竅后幹了驚天的案子又神奇的自首了！
可以說，這是根本不可能產生破綻的地方。
所以李冉實在很想知道為何這哥們會放着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不要卻一心求死。
“我喜歡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