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元欽的末日2
他固執的不相信自己的天下竟然到了這種地步,他固執的要求弟弟元戊率兵出擊,他固執的相信這些衝進宮殿的士兵不過是小丑、是流民、是舉手可以碎為齏粉的。
他其實已經好幾天都沒吃沒喝了。
他已經歇斯底里。
瘋狂,他把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摔到地下,大口大口的喘氣,他不停的對元戊他們下命令:反擊,反擊,但是元戊他們還是一步步的後退。
他們,所能佔據的地方越來越小,他不相信,打死也不相信。
長安城裏那些好事的少年們衙內們,也就是今天我們城市裏的那些小混混們也造反了,他們向來只搞破壞不搞建設,他們是長安長大的,每條街巷都很熟悉。
他們就是那種《大宅門》裏給八國聯軍帶路的三爺們,他們,愛趁火打劫,這時候,他們拿着斧頭、砍刀等等,舉着火把,看見房子就燒,看見好東西就搶。
他們最熟知皇宮的道路,平素,他們還未到皇宮門前,就被士兵們給叉出去了,今天,沒人叉他們,他們復仇似的衝進未央宮,見便殿無防守者就放火燒,見門閉者用斧子砍。
他們,是一股破壞的力量,莫之能御。
他們也希望發大財,也知道元欽現在毫無還手之力,他們也在到處找元欽,希望逮到他。
他們到處搜索元欽,大叫:“亡國天子,還不出來投降?”
他們一路殺人放火,到了掖廷、承明殿,這裏是平皇后以及一乾女眷居住的地方,一想到白花花的大腿,他們沖了進去。
此時,宇文皇后長嘆一聲:舉起蠟炬,點燃了帳子,點燃了廊柱,火苗不久從天而起,她喟然長嘆:“何面目以見陛下?”
縱身跳入了火海。
未央宮中到處是火,元欽逃到哪兒火便燒到哪兒...........
元欽感到自己應該快掛了,天剛蒙蒙亮,那些腳底下沒有抹油的宗室以及家族的蒼頭童僕加起來尚有千餘人陪同元欽,從宣室前殿繼續開始未央宮內的逃跑旅程。
他們西出白虎門。
好在這個時候,還有倆親兄弟元戊等人準備了一把馬車在白虎門等候,大家開了一個短暫的御前會議,覺得目前只有湖心島這個地方還比較靠譜。
湖心島是宮中一處水面的中心島。
就是宮中的四面環水的那種高台,有亭廊復道如虹橋直通台上。
當時宮內有兩個湖心島,建章宮有一個,建章宮的漸台在太液池中,太液池有許多很好的芙蓉花,白居易在長恨歌中用太液池的芙蓉花形容楊貴妃的美貌:
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
未央宮的湖心島在滄池中,但這時候元欽已經惶急,建章宮已經去不了了,跳上馬車,就往未央宮中島上趕。同時帶上火種什麼的。
一上湖心島,就準備燒掉亭廊復道,讓池水阻擋亂軍進攻的腳步。同時,派人去跟宇文泰談判,什麼條件都可以談。
本來,他手上還能有多一個籌碼,比如元寶炬。
但在昨兒晚上,元寶炬終於溘然長逝。
他一生之中,悠遊山林,雖談不上酷愛和平,但是自從迫不得已登上帝位以來,他還真是熱愛和平,和宇文泰的相處,打造了一段帝王與權臣的佳話。
可以說,歷史上根本找不到這樣一對幾乎很少留下“故事”的帝王權臣。
他和宇文泰各自有各自的一攤,他很平心靜氣的從事元首該有的職責,比如接見外國使臣,比如管一些亭台歌舞。
他久有出塵之志,並不以稱帝為樂。
他完全不像兒子元欽那樣汲汲於帝王名號和享受。
他更想做的是一個道家之士,可惜,命運總是和人開玩笑。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拒絕帝位。他是享有崇高聲譽的魏孝文帝的嫡系子孫。
他知道他不克帝王負荷。
他很難承擔帝王這兩個字所帶來的的責任,所以,他只想平平安安到站打卡下班。
與獨孤信合謀八柱國制度,用以制衡宇文泰的權力,已經是他在任上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
但他沒有想到,天不假年。
他並沒有機會看到八柱國制度最後成功,然後便爆發了太子之亂,李虎沒有積極響應太子的時候,他就知道,一切付諸東流水。
他應該是很多很多年都沒有看到宮廷喋血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應該這輩子不會再見宮廷喋血,但是他想不到他還是看見了。
他的嘔血的病症本來因為八柱國制度的推行有一些迴光返照的跡象,但是元欽做亂,不循章法,加重了他的病症。
昨兒晚上,他看見長安城內,四處火起,聽聞李虎勒兵退出城外。
他就知道要早,最後聽聞兒媳婦宇文雲英投身火海而死,他徹底崩潰了。
他想召元欽來痛斥,但是宮殿之中人已經跑得七七八八,很多人已經忘了他這個太上皇。
他在臨終前,腦海中還是想起他在迷谷初識宇文泰,那時候宇文泰就告訴眾人,他將來至少有三分之一天下。
他又想起了乙弗皇后,他和乙弗皇后本來相親相愛。
一切的一切如同過眼雲煙。
別了,他最後緩緩吐出一口氣,寂寞而死。他死時,身邊甚至沒有一個人。他也算默默而生,而又默默而死。
等到元欽意識到自己跑路應該帶上還有一口氣的父皇的時候,父皇已經龍馭賓天了。
他逃到湖心島上,企圖進行最後的負隅頑抗,從而又少了一個籌碼。
他知道,父皇若在,以父皇和宇文泰的關係,說不定事情還能有一點點的轉圜,如今,再無轉圜餘地。
他的格局還是太小,以為一湖便能限制住亂軍。
看看人家蔣介石,就學乖了,知道用海水阻擋共軍的腳步。
可惜,他不及。
他這一路上仍然抱着那些證明他當皇帝的那些包含天意的文件以及詔書,一直捨不得扔。
但是關鍵時候,抱着這些紙質文書,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簡直就是出賣自己行蹤的最大物證,畢竟這些東西元欽自己不肯帶。
他是命別人抱着。
別人並不像他這麼重視這麼東西,看重這些東西的價值,況且還在奔逃之中,自然看護得未必那麼嚴謹。
所以,一路跑一路丟成了常態。
而追兵本來對皇宮並沒有元欽熟悉,所以本來未必能夠追躡到。
但這些物事,毫無疑問給他們指明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