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障眼法年禮
東瀛,名古屋。
當秦戰被梁家兄妹接回師門時,柳生莊嚴也回到了自家道館。
略作洗漱,他換上和服,踩着青苔斑駁的鵝卵石,在木屐的篤篤聲中來到後院。
這裏蒼松盤結,溪水潺潺,一架木質水車正在其上緩緩旋轉。
車斗很大,溪流卻很小,隔了許久才堪堪裝滿,又在機關驅動下瞬間傾瀉,發出嘩的一聲響。
柳生莊嚴閉目聆聽。
俄頃,當最後一滴水自斗中滴落,柳生莊嚴睜眼,並不出所料的聽到了細如溪水、悠長也如溪水的聲音:“受傷了?”
“嗨!”
柳生莊嚴跪伏行禮,心中卻不由驚訝,木屋門扉緊閉,父親是怎麼知道他受傷的?
屋內很快給出答案:“身如流水,我雖看不到,但能聽出你的步伐不似以往那般流暢,好在氣息平穩,應該沒受內傷。”
原來如此!
柳生莊嚴躬身謝罪:“是的,我在華夏跟人交手,被打斷了一根掌骨,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屋內微微一驚:“被打斷了一根掌骨?對方呢?”
“無傷。”
回憶起清枚道長彷如天地自然的仙姿,柳生莊嚴聲音苦澀:“對方以竹蕭應戰,只用一招便破了我的拔刀斬。”
“納尼?!”
屋內原本平靜的聲音多出一絲不可置信:“你跟誰交的手?峨眉陳自然?武當鍾清微?還是南少林那個癲和尚?!”
柳生莊嚴微微搖頭:“都不是,對方自稱武當葉清枚。”
“葉清枚?”
屋內回想了一會兒,疑惑道:“武當派還有我沒聽過的高手?你進來,仔細說說。”
“嗨!”
柳生莊嚴又行了一禮,這才脫掉木屐,躬身入內。
這是間典型的日式建築,看似斗拱高挑,實則空間低矮,好在沒什麼傢具,屋主又是跪坐,乍一看倒不顯逼仄。
“歐多桑,您——!”.
見到父親,柳生莊嚴大驚失色,因為他老子柳生志雄、有着大宗師稱號的上任宗主,此刻的面色竟然漲紅如血!
那是真的漲紅如血!
不是被掐住脖子的絳紫色,更不是關二爺的面如重棗,而是人皮里灌了太多血,以至於順着毛孔往外漲的血紅!
“我沒事。”
柳生志雄渾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水滿則溢,這只是行炁和五臟律動發生諧振時的異象,以後你也會有這一天的。”
說話間,他面上的漲紅漸漸褪去,如同溪水迴流,直至無波。
柳生莊嚴面露驚喜:“您突破了?”
“沒有!”老者冷哼:“謙得益,滿招損,我現在只損不益,拿什麼突破?”
柳生莊嚴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問。
見他不解,老者伸手指向窗外即將蓄滿的水斗:“這是現在的你。”
接着又指向池塘:“這是現在的我。”
柳生莊嚴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您暫時做不到人劍合一、時時蓄勢,只是蓄勢時間更長、傾瀉時增幅更大?”
“不是暫時!”
柳生志雄語氣煩悶:“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做才能人劍合一!我只是蓄勢時間更長,長到足以讓外界產生錯覺而已!”
柳生莊嚴默然。
做為當代宗主,他自然通曉柳生新陰流的全部傳承,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柳生一族「代代出宗師」的真相。
其實,他們家已經幾百年沒出過宗師了!
自從1650年,四十三歲的柳生十兵衛三嚴突然暴斃,柳生家便失去了至高傳承,再沒出過能夠人劍合一的宗師。
所謂「長到足以讓外界產生錯覺」,不過是維繫威名的障眼法,用超長的蓄勢時間造成一種時時蓄勢的錯覺罷了。
可不呼吸和能憋氣終究是兩回事,前者是質的飛躍,後者只會傷害身體。
想到這,柳生莊嚴不由規勸:“父親,您……”
“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停止的。”
柳生志雄目光堅決:“柳生家沒有怕死的男人!更何況我的臟腑已經習慣了現在的律動,貿然散功只會死的更快。”
“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柳生莊嚴神色激動:“祖父這樣,您也這樣,以後我也會有這一天,難道我們柳生家永遠都無法擺脫這種詛咒?!”
“住口!先祖留下的至高奧義,你竟然說它是詛咒?!”柳生志雄鬚髮賁張,情緒稍一波動,面色頓時再度漲紅。
柳生莊嚴連忙下跪:“對不起,是我魯莽了。”
柳生志雄張了張嘴,本想再訓幾句,最終卻意興索然的揮了揮手:“唉……起來吧,我知道你擔心的不是自己。”
他話鋒一轉:“但柳生家的秘法只能傳給男人,你與其擔心熏,不如再找幾個女人,讓她們為柳生家開枝散葉!”
又來了……
柳生莊嚴趕緊施展拖字訣:“這個我會考慮,父親,我想閉關一段時日,總結與那位高手的戰鬥心得,順便養傷。”
怕對方不同意,他又加了一句:“這次比武雖然輸了,但在對峙時我似乎觸碰到了一層屏障。”
“我有預感,只要打破那層屏障,我就能突破束縛,重現家族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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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山,詠春堂。
年關將至,學員們各回各家,偌大的庭院也變得冷清,微風一吹,竹影在簌簌聲中搖曳,讓人沒來由的感到孤寂。
但很快,一陣歡笑打破孤寂,在夜色中遠遠傳開。
“師父。”
秦戰獻寶似的從行李箱中翻出準備好的孝敬:“前段時間托朋友弄了根魚竿,說是什麼珍藏版,您給掌掌眼?”
“我看看!”釣魚佬大喜。
師娘眉頭微蹙,正要警告釣魚佬,卻聽那廝又道:“師娘,師姐說您腰不好,我給您帶了台艾灸按摩椅,您試試?”
“好孩子!”師娘意味難明的看了閨女一眼,臉上樂開了花。
梁詩雯被看的心下一顫,咬了咬唇,嬌聲道:“我爹我娘都有禮物了,我呢?”
“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師姐啊!”
渣男笑嘻嘻的翻出布袋:“噹噹噹噹!阿青定製款碧玉竹一根,附贈陪練師弟一位,保證老實聽話、任勞任怨!”
“呸!我才不要陪練呢。”
梁詩雯飛了他一眼,解開布袋,呼吸不由一窒。
“好美啊……”
她喃喃自語,一旁研究按摩椅的師娘和拿着魚竿愛不釋手的釣魚佬也被吸引,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裏的物件。
那是根竹子。
準確的說是形似竹子的人造物,顏色翠綠,如同初春時節枝頭上剛冒出的嫩芽,在燈光的映照下彷彿有露珠浮動。
秦戰略作介紹:“材料是特別定製的,以鈦合金做骨,外層填充特氟龍,優點是防油防水,高彈耐磨,輕盈結實。”
梁詩雯才不管它結不結實,輕撫着軟玉般的竹身,道:“會掉色么?”
“當然不會!”
秦戰笑回:“顏色在定製時就混在材料里了,再怎麼用都不會褪色的。”
“那就好。”
梁詩雯小心翼翼的將竹子收回布袋,轉又從身後拿出一副護膝,輕聲道:“南方冬天濕冷,帶着這個,小心受涼。”
“多謝師姐。”
秦戰大喇喇的收下,原以為是買的義烏貨,到手才發現是手工縫製的羊皮,而且從細膩的手感來看,還是羊羔皮!
那是我妹親手縫的……
妹控很是不爽的瞪着他:“該我了吧?你郵的那些包裹可都是我取的,別告訴我沒我的份兒哈!”
“放肆!”
不等秦戰答話,正在摩挲魚竿的梁掌門忽然怒斥:“開口問師弟要東西,成何體統?!雯雯還知道回禮,你呢?!”
梁興不敢犟嘴,心裏卻一百個不服。
給秦戰準備東西?不揍他就不錯了!
壞胚笑眯眯的拱火:“師父,您這就不對了,都說師徒如父子,我跟師兄是一家人,弟弟孝敬兄長還要什麼回禮?”
“看看!看看!”
梁掌門越發不爽:“你師弟都知道孝敬兄長,你呢?!人孔融四歲能讓梨,你可倒好,二十四了還跟師弟要東西!”
師娘也在按摩椅中點頭附和:“你爹說的沒錯,當哥哥的得讓着弟弟,哪有問弟弟要東西的道理?哎呦……真舒服。”
梁詩雯沒再落井下石,只是略帶憐憫的看了親哥一眼。
妹控鼻子一酸,果然還是妹妹疼我!
至於那個八字克師兄的王八蛋……
他眯了眯眼,默默捏緊拳頭。
秦戰嚇的眼角一抽,連忙道:“那啥,這次回國我帶了兩套犀甲,師兄試試合不合身?”
“行啊。”梁興陰惻惻的冷笑。
秦戰被笑的汗毛倒豎,趕緊又加大力度:“另外我還帶回來兩台機器,專門給學員刷經驗用的,師兄有空看看?”
一聽這話,別說梁興,就連梁掌門都從魚竿上收回注意力,目光灼灼的看向徒弟。
刷經驗用的?
刷什麼經驗?
實戰經驗?
秦戰嘿嘿一樂:“要不,咱現在就去?”
詠春堂是三進大宅,第一進是練功場,第二進是兄妹倆的住所,最後一進則是掌門住所,進和進之間以廂房相連。
庫房便是第一進的廂房。
“噠!”
隨着輕響,黑暗的廂房被燈光照亮,一併照亮的還有兩個一人多高的木箱。
梁興找來撬棍撬開箱子,隨後便倒吸了口涼氣,梁詩雯和師娘甚至後退了幾步。
木箱共六面,梁興只撬開了其中一面,
因此在箱頂木板和眾人的陰影下,纏繞着防撞條和固定索的六臂怪彷彿即將掙脫束縛的惡魔,怎麼看都覺得恐怖。
不過等拆開包裝,眾人便不覺得恐怖了,看着那極具辨識度的猴臉,梁興更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靠!齊天大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