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如破竹
第五十五章勢如破竹
就在皇甫俊容漸感絕望之際,先前進攻有序的陸家軍突然變得混亂起來,陸文昭更是惶惶不安。
原來後面殺上來的不是陸文昭的援軍,而是追擊他而來的陶臣末。
陶臣末帶着王立陽和一萬飛雲騎,一路追殺陸文昭,跟着前方探子不斷發回的消息,一路追到了歸一城下,在了解到陸文昭正在攻打歸一城后,陶臣末決定趁此機會徹底解決陸文昭,隨着陸文霆、陸文昭相繼栽在雲衛鐵騎之下,整個陸家要想翻身,幾乎是不可能了。
陸文昭知道陶臣末肯定會對自己追着不放,所以才打算以歸一城為據點據守待援,不曾想陶臣末來得比想像中要快。渤州近四十萬大軍硬生生是被雲衛吃光磨盡,現如今整個渤州對雲衛可以說是談之色變,眼下正與歸一城激戰,雲衛卻在身後出現,這對他們來說無異於驚雷響於側,心中之駭然不言而喻,所以他們在雲衛的衝擊之下很快便丟盔棄甲、潰不成軍,陸文昭知道大勢已去,但他並沒有再次逃走,他也無路可逃。
登上城頭的皇甫俊容見着迎風飄揚的“陶”字旗和“雲”字旗,心裏懸着的石頭終於全部落地,天不亡歸一城!
陸文昭被堵在方寸場,進退不得。
“你他娘的就是陸文昭?老子要放火燒死你!”王立陽怒吼道。
“哈哈哈哈哈,成王敗寇,頭掉了碗大個疤,老子不怕!”陸文昭狂笑道。
“掉頭?你想得太容易了,老子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王立陽依舊十分憤怒。
“若不是陶臣末勾結北棄蠻胡,你們這群烏合之眾能奈我何?今日你的憤怒正好說明你的無能與怯弱,來吧,先打過爺爺再說。”陸文昭絲毫不示弱。
王立陽意欲再罵,陶臣末伸手制止,爾後向著陸文昭說道:“陸文昭,敗軍之勇不可逞,哪怕你三頭六臂,命數如此,今日你也再休想有何迴旋餘地,就算我雲衛能放你一條生路,你看看你背後,多少雙眼睛盯着你。”
陸文昭並未回頭,而是用餘光大致瞟了一眼,不用陶臣末說,他也知道斷無生路可言,為了對付陶臣末,他着實用過太多不太光明的手段了,今日更是得罪了歸一城,就算僥倖活得一命,往後餘生也只能在歸一城殺手永不停歇的追殺之下度日了。
“將軍,讓卑職去,卑職要替被他活活燒死的兄弟們報仇。”王立陽紅着雙眼向陶臣末請命。
“去吧,小心一些。”陶臣末很願意了了王立陽的心愿。
得到准許,王立陽提着兵器便上前去與陸文昭單挑。
這時候,皇甫俊容走向陶臣末,無不感激道:“將軍神兵天將,在下代表歸一城謝過將軍。”說罷,單膝跪地拱手。
陶臣末跳將下馬,扶起皇甫俊容,說道:“城主多禮了,陸文昭敗軍之將,就算他今日不來歸一城,我也是不會放過他的。更何況城主先前於公於私都曾幫助過我和雲衛,就算我與陸文昭無冤無仇,若是歸一城無端遇此危機,我也應當出手相助。”
“那好,在下也就不多說客套話,將軍打算怎麼處置陸文昭?”
“殘是殘忍了些,但強敵不能留,更何況陸文昭此人陰招甚多,加之我這兄弟今日也肯定是不會給他活路的,所以也怪不得我了。”
陶臣末與皇甫俊容說著話,王立陽則與陸文昭殺得難分難解,二人你來我往,若不是有私仇在其中,也算得上是一場精彩的對決了。隨着時間推移,王立陽逐漸佔據了上風,二人交手百餘匯合,陸文昭最終敗下陣來。
王立陽攜着憤怒一刀劈向陸文昭脖頸,陸文昭知道敗局已定,閉上雙眼準備就此結束,但是王立陽卻突然停了下來,一場大戰,他已慢慢恢復平靜。
“好歹你也算一方梟雄,留你全屍,你自行了斷吧。”王立陽收回兵器,頭也不回的回到了陶臣末邊上。
陸文昭重新拾起兵器,放眼四顧,再抬頭看了看天空,最後將眼神定格在了自己的火雲長刀之上,這把長刀飲過少說也有兩百人的鮮血,只是想不到今日會反噬自己,看見刀身血污,放佛就看見了過去叱吒風雲的歲月和無數崩裂的敵首,是自己不甘的咆哮,也是刀下亡魂的哀嚎。
眾人只見陸文昭杵着長刀,緩緩起身,深吸一口氣,突然仰天長笑,隨着雙臂一抬一扯,笑聲戛然而止,一方梟雄,自決於方寸場上!
陶臣末直視着倒下的陸文昭,閉上雙眼,緩緩吸了一口氣,爾後才睜開眼,吩咐左右道:“找個地方好好葬了,立上標記吧。”
左右領命而去。
“將軍請!”皇甫俊容示意請陶臣末入內城。
這一動作讓剛經血戰的歸一城眾人有些異議,特別是幾個年逾七十的長老,很顯然,他們害怕陶臣末會是向陸文昭一樣的人。
皇甫俊容很快看穿了大家的心思,笑道:“諸位,你們可知他是誰,他就是我曾想各位提過的雲衛大將軍陶臣末。”
“你就是童帥的弟子陶臣末?”其中一老者有些激動道。
陶臣末微微一笑道:“正是小子,前輩安康。”
“好好好,裏面請,裏面請。”這些人的態度突然轉變了過來。
陶臣末向眾人微微行了一禮,說道:“這城晚輩就不進了,渤州戰事還未結束,而且此地緊靠佑州,我害怕孤軍深入會引來朝廷大軍圍殺,謹慎起見,我們略作休整之後便會回撤,歸一城剛經大戰,需要儘快恢復,我們也就不多叨擾了。”
“是老朽愚鈍,也是被這個陸家人整得有些多疑,將軍切莫多心才是啊。”這老者解釋到。
陶臣末笑道:“前輩誤會了,行軍打仗講究戰機,此地緊鄰佑州,佑州守將余懷群前幾天才與雲衛大戰一番,后落敗逃走,此刻他若是知道我正孤軍駐在歸一城,一定會想法前來尋仇,如此不僅會讓雲衛受損,還會再次牽連歸一城。”
“這……”
“長老,陶將軍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行軍打仗不是行走江湖,他一個人的決定隨時關繫着數萬人的性命,我們也切不可貽誤了將軍行程,自晚輩與陶將軍相識以來,已與之結下了不解之緣,相信以後將軍一定還會來的,甚至可以像童帥一樣常住一段時間。”皇甫俊容幫着陶臣末說道。
“是啊,歸一城乃世人皆敬仰之地,晚輩何嘗不想進城一飽眼福呢,只是晚輩帶着萬餘將士,切不可耽擱多時,以後有了機會一定前來拜訪各位前輩。”陶臣末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為難將軍了,陶將軍,在下送你一程。”皇甫俊容道。
“城主眼下恐怕還有不少事要做,就不必客氣了。”
皇甫俊容放低聲音道:“有些事需與將軍說說,將軍請。”
陶臣末知道前段時間皇甫俊容曾去調查刺殺自己的刺客一事,於是也未再推脫,便和皇甫俊容一起出了城。
“將軍可還記得上次在渝州遇刺一事?”
“自然是記得,城主曾說要去查找兇手,可是有了消息?”
“實不相瞞,毫無消息,正因如此,在下才更加擔心,如此一個強大的對手,我們卻對他一無所知,他要再有什麼動作,那可真是防不勝防啊。”
“連城主都打聽不到刺客的消息,那恐怕還真不僅僅是一個武林高手的問題了。”
“只不過這也不全然就是一個壞消息,中原武林查無此人,那麼他就有可能是來自北境或者西境,這麼一看,在下倒是有了些許眉目。”
“噢?怎麼說?”
“在下懷疑,能有如此武力修為在中原又不為人知,這個人很有可能是滴水神教的人。”皇甫俊容若有所思道。
“滴水神教?這麼一說倒是也能說通,先前滴水神教就曾利用城主來對付我,城主大義並未與我為難,以他們的作為來看,絕不會就這般輕易放棄,城主不殺我,他們很有可能另尋高手再次為之。”陶臣末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天下武功出歸一,然而那名刺客所使用的招數極為少見,所以這更加深了我的懷疑。”
“刺殺王金易將軍的刺客正是滴水神教的血蝙蝠,還有,據城主所說,冉明栗的死也與血蝙蝠有關,這麼看來,這刺客還真有可能是滴水神教的人,可是我有一點想不通,冉明栗是朝廷的人,作為伯布後人為主的滴水神教要殺他倒是說得通,可是他們為什麼還要殺王將軍和我呢?”
“伯布地貧人稀,他們要想有所作為只能謀求亂中取勝,所謂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刺殺敵方主將對他們來說可能遠比再戰場上打敗人數眾多的對手要容易得多,獲利也更大,所以將軍切需萬般小心,這幫人陰狠毒辣,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在下已派人前往西境,希望能打聽到些消息。”
“如此有勞城主了,歸一城一直鉗制着滴水神教向中原滲透,他們對歸一城的怨仇想必會更大,城主也還得小心行事才是。”
“將軍放心,在下既然對他們有所懷疑,自然就有所防備。”
“稟將軍,卑職等在清理俘虜時發現一個可疑的人,在他身上搜出來一張地圖。”二人正說著話,突有一校尉來報。
陶臣末接過地圖來看,一時間並不知道是哪裏的佈局,問道:“人呢?”
那校尉手一揮,手下兩個人便將這俘虜帶了上來。
陶臣末順手將地圖遞給皇甫俊容,向來人問道:“看你穿着應該不是軍中的人,你是幹什麼的?”
被押上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焦連宋。
焦連宋並沒有害怕,正色達到:“性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陸文昭將軍的幕僚焦連宋。”
“你就是焦連宋?”焦連宋作為陸文昭的謀士,自然是有幾分名聲的,所以陶臣末也是聽說過的。
不待焦連宋回答,皇甫俊容開口問道:“你怎麼會有我歸一城的內城圖?”
“這是歸一城的內城圖?”陶臣末有些許驚訝。
“不錯,繪製得還十分詳細,非對我歸一城十分熟悉之人不能完成。”
陶臣末示意左右鬆開被反手押着的焦連宋,問道:“你認得歸一城中的人?”
“有錢能使鬼推磨,如今這世道莫說歸一城的地圖,就是皇城佈防也能輕而易舉的得到,將軍何必大將小怪?”焦連宋冷冷道。
“你太小看我歸一城了,弄一幅皇城輿圖簡單,但要想得到如此詳盡的歸一城內城圖未必就那麼容易,內城圖非我歸一城內城人是畫不出來的,先生恐怕還是從實說了好。”
“我今日雖兵敗被擒,但仁信還是要講的,別人既然千辛萬苦替我搞到這地圖,我怎可輕易將其出賣。”
“你替陸文昭出的那些個主意未必都是擺得上枱面的,現在來說仁義是不是有些虛偽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滿嘴仁義道德滿腹男盜女娼?”陶臣末冷諷道。
“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信與不信隨你們的便。”焦連宋毫不示弱。
陶臣末冷哼一聲,向皇甫俊容說道:“在此人身上搜出歸一城的內城圖,想必陸文昭攻打歸一城也有他的份兒,這人就交給城主了,我還有要事要辦,就不再他身上耽擱時間了。”
“好,將軍且忙去,這人就交給在下處理吧。”皇甫俊容道。
陶臣末向皇甫俊容告辭之後便帶着飛雲騎向南而去。
圖蘭骨柔本以為自己的王兄會怪罪她私自帶兵營救陶臣末,但出乎意料的是圖蘭冰穆並未說她什麼,在聽了骨柔向他說了與陶臣末的對話之後,圖蘭冰穆更是百感交集,陶臣末雖從未在北棄軍營之中待過,但是卻對北棄大軍的優缺點很是了解,甚至很詳細的說了凜冬時節北棄大軍一定會休整囤糧,一方面他對陶臣末的洞察力和遠見更加欣賞,另一方面他也覺得十分憂心,如此高明的人註定將來會與自己為敵,如何能在與他的對決中取勝不得不說是一件很頭疼的事,這時候,他又聽圖蘭骨柔說了邱心志的消息,心中更是五味雜陳,但不管怎樣,局面已經如此,只能是儘快休整安頓,利用陶臣末決心先對付朝廷的這段時間來好好充實一下自己的軍資,制定長久有效的戰略,以備不時之需。
遠在泰安的陸守夫連遭雷擊,先是陸文昭戰敗北逃,后是雲州楚原嬰大敗,陳振綱重新奪回了雲州的控制權,另一方面,王金易也抽身退回了渝州,雖然蓉州暫時算是回到了他手上,可是自己先前的計劃幾乎已經沒有什麼用了。再接下來就是陸文昭歸一城自刎身亡,這成為了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恨陶臣末,自己的兩個最優秀的兒子都栽在了他的手上,可是他卻沒有更多的辦法,萬寧和鳳溪正被大軍圍困,抽身不得,皇帝與他向來都是相互利用,眼下自己不斷失勢,皇帝肯定更是不再信任他,俯看眼前這盤棋,自己差不多就快輸光了,別無他法,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盡全力將朝廷所有的兵力都調動起來,可是他很清楚,佑州近三十萬大軍已然被余懷群全部控制,現在還不能確定的是這余懷群到底是對朝廷忠心耿耿還是說另有打算,他另有打算還好,若是對朝廷忠心不二,那他陸守夫的日子可就真的是難過了。
余懷群將陸文昭的死當作一個喜訊報到了朝廷,當然,他自然是隱去了其中很多關於他自己的消息,可是宋驍並沒有多高興,他最初的目的並不是要陸文昭死,而是抱着一絲僥倖希望能更好的利用陸文昭為朝廷效力,眼下陸文昭戰死,陸守夫肯定會把氣撒到他的身上,他與陸守夫之間本就十分不牢靠的關係只會朝着更加為難的局面發展,更可怕的是陸守夫一直都知道他有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皇子還在宮外,以陸守夫的手段,不能斷然認定他就找不到。宋驍的心裏無比煩亂,一點兒東西也吃不下,他一幅一幅的重複看着先祖的掛像,特別是成祖皇帝,越看心裏越悲憤,越看越覺得自己無能,這一待就是一天,太監王林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只是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默默的陪着。晚些時候,宋驍終於移步出了殿門,只不過也還是沒打算回到自己的寢宮,而是直直的去了太後秦牧的養心宮,母子相見,更是悲上心來,宋驍是終於哭出了聲,他太難了,這一夜,他完全摒棄了所謂的皇家禮儀、帝王約規,在秦牧的房間地板上疊了兩床被子,就這麼躺下,母子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也不知道說到什麼時候,他才沉沉睡去。
牽動着陸守夫和宋驍兩方面的余懷群此刻卻正在佑州大營中密會一個人,無相國師聶無相。對於他這次如意算盤的落空,聶無相併沒有覺得有過多的意外,他每天幾乎都能收到有關陶臣末和程錦尚的消息,以他的了解,如果陶臣末這麼容易就被余懷群挑翻,那他就不是陶臣末了。
余懷群依舊不能釋懷,這一次機會實在太重要了,如果此戰拿下陶臣末,他余懷群可以瞬間名揚四海,更重要的,如果陶臣末落在他手裏,他與衛戎講條件的底氣就更足,不說將來與聶無相平起平坐,起碼也能撈個武將之首的好噱頭,現如今反倒怕是會讓聶無相看輕自己。然而他可能並知不道聶無相不僅不會怪他,反倒是對他更加親近和信任,經此一戰,只要陶臣末活着,余懷群便會永遠是拿來對付他最好的武器。
渝州王府可以說是喜事連連,一方面陶臣末徹底打敗陸文昭,陸守夫雙臂皆斷;另一方面,陳振綱在嚴冬到來之前收回雲州,渝州數十萬大軍的糧資徹底無憂;再者王金易撤回出征蓉州的大軍,多數調回鳳溪、萬寧,渝州軍已然對這兩地形成了合圍之勢,挺進中州,指日可待。
當然,也有不好的消息,主要就是坊間傳聞陶臣末與北棄勾連,故意引外族人進佔中原之地。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說,陶臣末代表的是渝州軍,如果老百姓認為你渝州軍勾結外族,那你就不是民心所向,要一統天下恐怕就沒那麼名正言順了;但如果往小了說,這就是些閑言碎語,他陶臣末對渝州王府的忠心無人不知,而且如果他真的要是與北棄人有什麼勾連早就去了北棄大營,何必還要多打一個幌子。針對此事,程錦尚先是私下問了問瞿紅袖的意思,瞿紅袖自然會抓住這一機會,她並不說不相信陶臣末,只是告訴程錦尚此事需要謹慎對待,畢竟陶臣末戰功赫赫,他的影響力可以說是致命的。程錦尚又就此事問過邊向禽,邊向禽則是付之一笑,說傳出這些言論的人都是別有用心,目的就是要想要給渝州王府製造壓力,造成將帥不和、軍民離心。程錦尚心中自然有自己的判斷,但由於戰事緊張他並沒有過多的去想這件事,只是交代王府各部要注意坊間傳言,並有針對性的做些解釋。
相比起來,最緊張的是蘇木,她十分敏銳的覺察到此事並不簡單,特別是在王府中為王妃診脈時偶然聽到了程錦尚與瞿紅袖的對話之後,但是她一不問軍政大事的弱女子並不能做太多,她也不知道這件事該去找數說,畢竟消息是她偶然間聽來的,傳出去若是讓別人知道了還說她插手王府大事,這樣對陶臣末更是不好,於是她在仔細思慮之後向陶臣末寫了一封信,簡要的說了這件事兒。
陶臣末領着飛雲騎一路直奔安陽,他趕到時,魏文忠等人已經攻破了安陽城,季河清因為傷未痊癒,暫時也在安陽休整,其他雲衛主力已移師青城,與李文顧路大軍兵合一處。現如今的青城下有魏文忠、任蒹葭、李秀、李文顧等雲衛名將,陶臣末自然不用親自花許多心思在那裏,所以乾脆決定就在安陽休整休整,靜待好消息傳來。
青城作為渤州州府,城防工事較一般城池要堅固得多,但由於渤州軍各線潰敗,加之陸文昭自決歸一城,軍師焦連宋又被生擒,整個渤州的軍心早已潰散,任他陸名章有通天之力也難挽敗局,面對雲衛連番的進攻,陸名章已然是疲於應對,手下部分將領已經開始勸他找機會突圍,到中州找大將軍匯合,不然一旦他發生了什麼意外,遠在中州的陸守夫將徹底變成孤家寡人,陸名章仔細想了想,現如今的青城已然是一座孤城,除了不斷葬送兵力,見不着其他任何意義,所以他最終聽從了手下的建議,決定突圍,只不過城下雲衛眾多,想要突圍哪裏那麼容易,陸名章分析,雲衛肯定也很清楚他想向西突圍,好去中州匯合陸守夫,所以他決定先派出一隻精銳從西面出城,吸引雲衛主力,爾後自己再帶領親信從北面殺出,然後折向中州方向。
聽聞陸名章準備突圍,宇文甫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他帶着數百親信強行闖進將軍府,將長寧王的遺孀和孩子帶了出去,但現下雲衛圍城,想要出城也不現實,為了躲避追殺,他下令一行人全部脫去軍裝,化成平民躲在了一處院子。陸名章已經顧不得宇文甫,只是下令查找,自己則着手安排精銳突圍。
聽聞陸家軍正在突圍,身為此次攻城大軍統帥的魏文忠自是十分高興,只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陸名章畢竟也算是渤州的名將,以他的見識如何會往兵力更加集中的西門突圍呢,他料定這陸名章必定是在聲東擊西,所以他一方面下令西門大軍嚴防死守,另一方面加強了其他各路的兵力和巡查力度,果不其然,在西門戰役開始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北門傳來消息說又發現一股戰力不俗的陸家軍正在突圍。魏文忠得意一笑,下令北面雲衛只要略微抵擋即可,找個機會放他們出城,自己則帶着李秀等人領着數千雲衛精銳前往城外等待。
出乎陸名章的意料,這次突圍比自己想像的要容易得多,他滿以為是自己聲東擊西的辦法奏效了,可剛出城不到十里,他就開始失望了,魏文忠提着鎦金狼牙槊不偏不倚的擋住了他的去路。
“為何要對我陸家趕盡殺絕?”陸名章無比憤怒。
“報上名號。”魏文忠並沒有直接回答他。
“渤州陸名章!”陸名章不打算隱瞞實情。
“陸家一門四將,前有兄弟陸守夫、陸名章,後有兄弟陸文霆、陸文昭,今日能遇其中之一,甚幸。”魏文忠道。
“你又是何人?”陸名章恨恨問道。
“我乃雲衛上將軍魏文忠。”
“素聞雲衛多才俊,今日也算得見其一,奈何怕是沒有機會好好與那個陶臣末一較高下了。”
“陸將軍想太多了,陸家四虎將已折其二,而他們正是折在陶將軍手中的,所以這高下已判,陸將軍不必有何不甘。”
“狂妄,若不是他陶臣末勾結外敵,能奈我陸家何?”
魏文忠聽到陸名章這麼說,明顯有些不高興了,冷冷道:“將軍可能真是年紀大了記性有些不好,就在一年以前,陶將軍以區區五萬人馬斬你陸家六員大將,滅你渤州十數萬人,你們可曾有還手之力?更別說現如今雲衛兵多將廣,你渤州又有幾分能耐勝得了我等。”
“我陸家若不是有北棄蠻人時時鉗制,你們雲衛又如何能得心應手,就算是今日,老夫也不惜與你決一死戰。”陸名章毫不服輸。
“陸家抵禦北棄讓人敬佩,但當初陸文昭跟隨長寧王北入滁州當真只是單純為了抵禦外族嗎,將軍可別當我等都是好糊弄的渤州百姓。”
“少廢話,說吧,你想怎樣?”
“陸將軍若下令你的士兵繳械投降,本將可以放諸位一條活路。”
“陸家沒有貪生的狗。”
“陸將軍好骨氣,可你不問問你身後的將士們是怎麼想的嗎?”陸文昭略帶笑意的問道。
陸名章回頭,很明顯,其中自然是有人眼神躲閃,這些人拚死不就是為了有個生計嗎,現如今就要赴死,總有人會覺得不甘。
陸名章此刻已不想去責罵誰,而是朝向魏文忠說道:“小子,挑撥離間這招在老夫這行不通,來吧,看看是你年富力強還是老夫老當益壯。”說罷便招呼身後將士殺向攔路的雲衛。
結果並沒有太多意外,陸名章自然敵不過年富力強的魏文忠,突圍出城的數千渤州人馬也敵不過以逸待勞的萬餘雲衛將士,一門四將的陸家,現如今就只剩下陸守夫這個孤家寡人了。
“稟將軍,都搜遍了,沒有發現小孩。”在仔細搜索了戰場之後,手下人十分確定的向魏文忠報告了消息。
“奇怪了,陸名章突圍為何不帶着長寧王的遺孤?莫非他為了保護皇室遺孤讓自己當誘餌?應該不會,陸家向來都只會打着長寧王的旗號而謀私利,什麼時候這麼偉大過。”陸文昭狐疑道。
“會不會他們還在城裏,偌大一個青城,要藏一個孩童還不容易?”曹煥道。
“也有可能,下令,入城之後仔細搜索,一個可疑人員都不能放過。”
陸名章突圍后戰死,青城人心惶惶,沒過多久,雲衛攻下青城,李秀、任蒹葭、李文顧、魏文忠等數路大軍盡數入城,同時,雲衛封閉了所有出城的通道,宇文甫想要趁亂出城的計劃不得不暫時擱置。
越是謹慎小心越是容易出錯,除了分散的部分人,宇文甫及其親信數十人最終還是因為下人露餡招供被雲衛查獲,魏文忠不敢私自處理,於是帶着宇文甫一行人去了安陽,將其交給了陶臣末。
陶臣末一時也難以決斷,畢竟是大淵皇室,他不能說殺就殺了,但是要是放吧,今後若是出了什麼亂子他又不好向渝州王府交代,思來想去,他決定將宇文甫等人送往渝州。
在得知自己將要被送往渝州之後,宇文甫極力要求面見陶臣末,魏文忠等人無奈只得將其帶到了陶臣末帳中。
一見到陶臣末,宇文甫下跪求道:“還望將軍憐憫婦孺,放他們母子一條生路,千萬不要將他們送去渝州。”
陶臣末扶起宇文甫,說道:“宇文大人不必如此,再者說了,晉安王寬懷仁慈,將長寧王遺屬送到渝州為何就不是生路呢,陸文霆被我生擒,現雖被看管在渝州,但其也活得好好的,宇文大人是不是多慮了。”
“陶將軍你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但是要論政事人心,可就不是你的長處了,陸文霆與長寧王遺屬完全就不是一回事,陸文霆最多只是作為敵將,暫時看管是為了防止他為陸守夫助力,可長寧王遺屬代表的是皇室宋家,是正統,陸家倒了,晉安王問鼎天下的可能已是十之八九,有新王就得除舊王,一旦長寧王遺屬還活着,將永遠都會是新王的眼中釘,他們的結局只有兩個,要麼一輩子淪為他人附庸,要麼就死於他人刀下,請將軍看在她們都是婦孺的份上,繞他們一名,今後他們只會是山野小民,不會對新王有任何威脅。”宇文甫再一次跪倒。
被宇文甫這麼一說,陶臣末突然覺得這個問題比他想像的可要嚴重多了,緩了緩,他問道:“宇文大人,你要不說,本將倒可能真是想不到這一層,但是你想過沒有,可能恰恰因為你這麼說了,本將馬上就會殺了他們,你就不怕嗎?”
“我信將軍為人,退一步講,如果能用我宇文甫的命換得王妃和世子一名,那也值了。”宇文甫堅定道。
“宇文甫,你知不知道你給本將出了一個難題,今日若是聽了你的話,晉安王處本將又如何交代?”
宇文甫悲憤道:“晉安王問鼎天下已是大勢所趨,區區婦孺如何能阻擋他,小人求求將軍,在事情還有轉機之前,請給他們一條生路。”
陶臣末難得一見的猶豫不決。
恰此時,宇文甫突然起身,從陶臣末身側沖了過去,陶臣末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宇文甫已然拿起了案牘上的一把短刀,門口的魏文忠等人嚇了一大跳,趕緊上前想要去保護陶臣末。
但此時,宇文甫卻將刀口橫在了自己的脖頸上,魏文忠和陶臣末都是一臉不解。
“小人願意用這條賤命換王妃和小世子一條活路。”宇文甫異常堅定而又悲愴。
“宇文甫,有話好好說,你想想,就算你死了本將照樣可以殺了他們,你得不償失。”陶臣末道。
這時候,帳外聽到動靜的任蒹葭和李秀也沖了進來,見此情形也是一臉不解。
“陶將軍,諸位將軍,長寧王慘死,他唯一的骨血唯一能存活的希望在你們手上握着,算是小人求你們了,希望你們放王妃和世子一條生路,我宇文甫下輩子一定給諸位當牛做馬,如果一輩子不夠,下下輩子接着還,求你們了。”話音一落,宇文甫雙手一拉,立馬血濺三尺,斃命於雲衛諸將眼前。
陶臣末生生截斷自己本欲阻止的呼喊,立馬上前扶住宇文甫的頭,替他壓緊傷口,奈何宇文甫也是為將多年,他知道如何快速結束一條聲名。
他雙眼圓瞪,用盡最後一絲氣息說道:“放世子一條生路……”
面對宇文甫的自決,陶臣末第一次在內心有了一絲恐懼,他恐懼的不是宇文甫的死狀,而是宇文甫寧願死也拒絕接受的那種未知可能,宇文甫的死今後會不會重現在某一個人甚至某些人身上,應該不會吧。
“將軍你沒事兒吧,是不是傷着哪兒了?”任蒹葭第一時間走過來四處查看陶臣末身上是否有傷。
陶臣末緩緩道:“我沒事。”
“怎麼辦?”魏文忠問道。
陶臣末皺皺眉,甩了甩手上的血,說道:“給他買一副棺材,先埋了吧,今日之事,諸位不要多嘴。”
這一夜,陶臣末並未怎麼休息,他從來就不懼人威脅,當年的秦庸他都不怕,更別說他宇文甫,但不知為什麼,宇文甫說的那些話讓他突然有了一絲緊張感,他熟讀兵書,自是深曉歷史,知歷史便知君王,自古君王多排異,這是永恆不變的規律,晉安王會例外嗎,他一次次打開來看蘇木給他的信件,此時的他並不確定了。
他知道,眼下最明智的決定就是將長寧王遺屬送到渝州,讓晉安王程錦尚自行發落,可伴隨這個想法同時出現的還有宇文甫臨終前那一對絕望的眼睛。
任蒹葭和魏文忠等人很少見到陶臣末這般摸樣,所以也就沒有去打擾他,只是在門外侯着,等待陶臣末隨時招呼。
“文忠。”陶臣末叫道。
魏文忠立馬進了門。
“把長寧王遺屬放了吧。”
魏文忠自然是有些擔心,但是他從不質疑陶臣末的決定,略微猶豫了一下之後便出了門去。
“等等。”陶臣末突然阻止了他,魏文忠以為他改變決定了。
“還是我親自去吧。”
“將軍,這種小事讓卑職去吧。”魏文忠道。
陶臣末拍了拍魏文忠的肩膀,說道:“此事還是我親自去吧,將來有人問起也好說。”
“將軍,卑職去吧,麻煩是卑職帶回來的,後果便讓卑職去背。”魏文忠知道陶臣末什麼意思,他無非就是怕到時候渝州王府若真要拿這件事做文章,會讓自己的部下受到牽連。
“這是命令。”說罷,陶臣末便出了門去。
“那卑職跟將軍一起去。”魏文忠堅持。
陶臣末轉頭看了看他,無奈的搖了搖頭,也就未再阻止。
這時候,除了還在養傷的季河清外,門外的任蒹葭、李秀也要跟着去。
陶臣末變得有幾分嚴厲,說道:“你們湊什麼熱鬧,都給本將待着,我跟文忠一去就行了。”
任蒹葭還要說話,陶臣末擺擺手阻止了她。
任蒹葭知道陶臣末的個性,所以只得無奈的嘆着氣。李秀也還想說些什麼,任蒹葭又變成了那個阻止的人,李秀只得閉嘴。
陶臣末親自將長寧王妃和她的孩子送出了安陽城。
“宇文伯伯呢?”小世子向陶臣末問道。
王妃趕緊讓他閉嘴,說道:“瑜兒,宇文伯伯可能還有事,我們先走吧。”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卻是看着陶臣末的。
“你們是不是殺了宇文伯伯?”宋瑜有些膽怯卻又有些憤怒的問向陶臣末。
王妃再一次捂住他的嘴,向陶臣末道:“小孩子不懂事,將軍莫怪。”她的語氣顯然很是害怕。
陶臣末並無要怪罪這個孩子的意思,緩緩說道:“你既是長寧王的王妃,便應當懂些是非,今後這天下不會再姓宋,若不想宇文甫……去得毫無意義,你們最好忘了自己的身份。”
“謝將軍提點,今後世上再無長寧王妃和什麼世子了。”說罷微微向陶臣末行了一個禮便拉着宋瑜匆匆而去。
“等等。”
長寧王妃突然背後一冷,嚇得有些哆嗦。
陶臣末有些悲哀,無奈笑了笑,走向前去,遞給了她一個包袱,說道:“這裏面有些細軟和盤纏,帶着路上好用,北邊兒亂,往南去吧。”
長寧王妃知道陶臣末真的不殺他們,憋着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接過包袱,跪倒在地,苦道:“謝將軍不殺之恩,謝將軍不殺之恩。”
陶臣末扶起她,看了看她母子兩,未在說話,轉身上馬離去。
長寧王妃見着陶臣末離去,終於長舒一口氣,這才拉着宋瑜趕緊離開了。
“陸家的家眷也放了嗎?”魏文忠問道。
“禍不及婦孺,都放了吧。”
“卑職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