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哭

第九十章 哭

從師部出來,我和班長着急小吳的情況,趕緊趕到野戰醫院。

到了野戰醫院,看到小吳這個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正在喝着熱騰騰的米湯,我們心裏的緊繃的弦這才鬆了下來。

臭不要臉的和張茂才陪着小吳,趙德樹和崔岩已經回了連里。

本身腿上挨了一槍,沒傷着骨頭,這樣的傷並不算什麼嚴重的傷。前線打仗,槍林彈雨、炮彈紛飛的,被輕輕咬一口不算什麼。畢竟和那些犧牲的戰友相比,能好好活着就已經是萬幸,哪兒還敢要求什麼別的?

但小吳受傷之後又翻山越嶺,腿上傷口多次撕裂,導致失血過多。背着他回到北邊的時候,他整條棉褲都成了褐紅色,那全是他的鮮血。止血繃帶不知道給他換了多少條,但也架不住在絕壁間攀爬的時候腿上必須一直用着力啊!

而且現在這天,太冷了!棉褲浸了鮮血又結凍,導致小吳腿上有大面積的凍傷。我們幫小吳檢查傷口的時候,發現他腿上傷口外翻,周邊的肉都已經壞死。那個時候一直擔心,就害怕小吳的腿撐不住,回來落下個截肢。

不過醫生說,小吳的腿需要趕緊做手術。如果手術順利,後面好好休息,就沒有截肢的危險。野戰醫院的院長還跟班長說,醫院安排最好的外傷大夫給小吳做手術,讓班長不要擔心。

班長一聽小吳的腿能保住,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意。拉着醫生的手感謝道:“謝謝醫生同志!謝謝您啊!這小夥子入伍還沒幾天,要是落下個殘疾,以後一輩子都要毀了!”

醒來后的小吳精神狀態還不錯,但發燒還沒完全退了。

這小子看到我和班長,很親熱地傻笑,但也有些不好意思。

小吳說道:“班長,對不起,這次我給班裏拖了後腿!”

班長臉一板,臉色鐵青。

小吳看班長的臉色一變,露出畏懼的眼神。

班長對着小吳罵道:“你他娘個新兵蛋子,一個人禍害得一整個班不得安寧!上了戰場,不聽指揮,私自掉隊,你他娘以為自個兒聰明是不是?以為自己是光榮壯舉?我是不是還得尊稱你個英雄?全班人就為了救你,幾次差點兒全扔在敵後!你就是那種一顆老鼠屎害了一鍋湯的!他娘的還有臉在這兒笑,我要是你,早就找棵樹上吊了。以後少他媽說自己是三班的兵,三班沒你這種楞腦瓜子的老鼠屎!”

班長罵人從不在乎身邊是否有人,也從不給人留面子。整個野戰醫院,大通鋪上躺着的百十號傷兵、十幾個醫生護士,都看向我們這邊。

小吳臉皮薄,被班長一罵,再發現周圍人都看着他,眼眶一紅,大顆眼淚掉了下來。

一看小吳哭泣的孬兵樣子,班長更是火大,一巴掌抽在小吳臉上:“哭哭哭,丟人現眼的東西!傷好了之後給我滾蛋!”

班長鐵青着臉,扭過頭去,懶得看小吳。

這時候一個小護士走上前來:“這位同志,你怎麼打人呢?他可是傷兵!”

班長臉上再次一板,罵道:“老子的兵,打都是輕的,受不了趕緊滾蛋!”

說著,班長把手裏拿着的,師長剛給的一個綠皮罐頭重重地往小吳身邊的簡易木桌上一拍,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小護士嘟着嘴,一臉氣憤:“這人怎麼這麼凶!太不講理了!”

我回頭一看那小護士,不由一愣,腦子裏嗡的一聲。

“咦?是你們!”小護士看清我們的模樣后,一臉驚喜的神情。

我們現在的樣子確實不怎麼好看,軍裝棉衣破舊邋遢不說,每個人的臉上都黑漆漆、髒兮兮的。剛從敵後回來,在山野叢林間又是摸爬滾打,又是死裏逃生的,形象上着實有些狼狽。

“你是那個聲音很好聽的……!”我不由脫口而出,卻記不起姑娘的名字,霎時間有些尷尬。

小護士俏臉一紅,露出嬌嗔的表情:“我有名字的!我叫謝秀琴!”

我心裏忐忑着,但不知道該說什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直笑。

“我叫葛繼忠。”我乾巴巴地對她說道,臉上如同火燎。不過我臉上黑漆麻烏,沒人能看出來我臉紅。

小護士莞爾一笑,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我記住了呢,這個傷兵是你戰友?那剛才罵人的是老班長啊!”

我點了點頭,小護士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板著臉對着小吳說道:“老班長罵你是應該的,膽小鬼才哭鼻子呢!”

小吳一愣,止住了哭,但滿臉委屈。

謝秀琴跟我們說道:“待會兒過來給他打針,我先去打點熱水。”

小護士轉身離去,兩條馬尾在頸后輕快地跳動,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我的視野之中。

我遲鈍地點了點頭,心裏忽然有些嫉妒小吳,恨不得躺在醫院病炕上的是我自己。

一旁臭不要臉的和張茂才用一種奇怪而玩味的眼神看着我,臭不要臉的臉上還露出一種猥瑣的笑意。

小吳被班長一罵,哭的臉都花了,又被小護士一說,倒是不哭了,但一直不停抽泣。我拍了拍小吳的肩膀,跟小吳說道:“別哭了,班長為了你,都在師長、政委面前哭了。”

小吳抽泣着,不明所以,我給他講了班長剛才在師部的事兒。

我從沒見過班長開口求人辦事,但今天班長和師長、政委報告完偵察結果之後,卻向我們政委開了口。

師長說我們這次的偵查,給師里搜集到了特別重要的情報,探明了敵人的火力部署。三班這次可是立了功的,要嘉獎!

班長說:“嘉獎我們班不要!三班立得功太多了!可是我們班有個新兵,入伍還不到一個半月。在敵後偵察的時候,我們和兩支李承晚的巡邏隊遭遇。他為了掩護班裏其他戰士和炮觀員的安全,孤身一人吸引敵人火力,腿上受了傷,特別嚴重。如果得不到好的治療,那孩子可能要截肢。”

“他才二十歲不到!”班長說道,帶着一絲哭腔。

說著話,我看到班長眼眶都紅了,兩行熱淚掉了下來。

我有些不知所措,這是第一次看到班長掉眼淚。班長年紀很大了,從來都是暴烈的性子。就算是面對敵人扔下的燃燒彈,或者是正在噴射着火舌的機槍碉堡,他都從來沒皺過半點兒眉。

每次即便是面對再兇惡的敵人,班長也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端着槍帶領着我們,淡淡喊上一個字:“上!”

而我們呢,只要是班長在,就從來無所畏懼!三班也從來不像有些部隊愣頭愣腦地傻沖,而是真真正正能攻無不克!三班的自信從來不是來自於一腔熱血,而是來自於百戰百勝!

可是今天,我看到老班長為了小吳的腿,向師長政委開了口,老淚兩行。

班長的話引起了師長和政委兩位首長的高度重視,政委直接打電話到野戰醫院,下了指示一定要把那孩子的腿保住!

小吳聽到我的話,眼睛瞪得大大的,問我道:“班長真的……?”

我怒道:“老子沒事兒幹了騙你幹啥?”

臭不要臉地在一旁說道:“怪不得,怪不得啊!”

我疑惑問道:“怪不得什麼?”

臭不要臉說道:“剛把小吳送過來的時候,就一個年輕大夫簡單給小吳先做了個包紮,說著等過兩天其他傷兵手術做完了給小吳做手術。那態度冷淡得要死,一副死人臉。”

張茂才在一旁說道:“是啊,我和趙德樹問大夫小吳的腿能不能保住,那大夫正忙着給別的傷兵檢查,也不理我們。”

臭不要臉地說道:“結果過了沒一會兒,他們院長親自出來給小吳檢查了傷口,說是今天下午就能給小吳做手術。那態度,跟對親兒子似的。”

張茂才說:“這不才給小吳從大通鋪換成了單人的熱炕,還給送來了熱米湯湯。我剛去看了,都是重傷員才睡得熱炕!輕傷員都在那大通鋪擠着!”

臭不要臉地笑着說:“我他娘的剛才還以為咱們小吳說不定是團長或者旅長家的私生子呢,要不咋能這待遇?”

小吳聽我們說著,低下了頭,抿着嘴,滿臉的愧疚。

我把班長剛扔在一旁的奶粉罐頭塞進小吳懷裏,說道:“這不?師長聽班長說完之後,專門給班長拿了一罐頭奶粉!師長自己都捨不得吃的!”

看着自己懷裏的罐頭,小吳紅通通的眼睛裏又濕潤了,大顆大顆眼淚掉了下來。

“我……我……”

這時,班長一掀門帘,在門口對我們幾個凶聲罵道:“你們幾個等着在這兒開飯嗎?還不跟我回去?一粒老鼠屎,一個班的窩囊廢!”

臭不要臉的嘿嘿笑道:“老班長就那樣,以後就習慣了。”

我跟小吳說道:“好好養傷,我們在連里等你啊!”

說完,我們三個跟着班長回了連里。

回到連里,看到連里的戰士都在訓練,訓練的內容卻有了很大的變化。

老兵們忙着訓練打坦克,打碉堡,使用爆破筒,爬梯子和山地攀爬,新兵們在練習偽裝和構築防炮工事。

連里也有了改觀,戰士們甚至能睡上熱炕,每天早上能吃上熱飯!

我們出去這才幾天,竟然有了這麼多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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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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