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肉湯

第八十八章 肉湯

我本以為平時死摳門死摳門的崔岩會拿出來炒麵、包穀粒之類的乾糧。甚至他拿出來什麼死老鼠、野菜根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我都不稀奇。

但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傢伙神秘兮兮地背對着我們,在自己油膩膩、髒兮兮的挎包里翻找半天,拿出來的食物居然是一盒午餐肉罐頭!

正兒八經的美國綠皮罐頭!

那挎包幾百年沒洗,黑不溜秋,上面還粘着早已經乾涸的血污、泥斑。我們都曾見他把死老鼠放在包里,也曾見過沒飯吃的時候崔岩吃死老鼠肉。

臭不要臉的曾經信誓旦旦發誓道:“他那挎包裏面掏出來的東西,打死我都不吃。”

但現在這一幕讓我們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甚至是震驚和驚喜!

不過班長似乎一點兒都不驚訝,只是上前去一把將罐頭拿來。

臭不要臉的瞪大雙眼,一臉諂媚對着崔岩嘿嘿直笑:“崔老哥!我的親哥哥誒!啊!不!有吃的您就是我的親爸爸!親爺爺!沒想到您這挎包還是個小藏寶庫呀!快讓我看看還有什麼好東西!”

說著話,他上手就想去抓崔岩的挎包。

臭不要臉的是個貪吃的主,看見吃的就沒命。崔岩又是個護食兒的主,什麼都不看重,唯獨把吃的護得比命緊。

崔岩警惕地看着臭不要臉的,一把把挎包護在懷裏,槍都扔在一旁:“姓李的,你個臭不要臉,少他娘來這套,你那親爹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要吃的沒有,要命一條!不行你就刮我的肉吃!”

看見崔岩一臉果決,臭不要臉的心裏也躊躇起來,訕笑道:“哎,嘿嘿嘿,老崔啊,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

崔岩不搭理李建坤,卻怕他一直惦記,又從挎包里翻出來一個罐頭,塞進班長手裏說道:“就剩這兩個了,省着點兒吃!”

說完,一拍乾癟的挎包,沖臭不要臉的示意,再沒吃的。臭不要臉的心裏一萬個不甘心,但也只能作罷,他可不敢和班長搶。

班長沉思着,點了點頭。

看到這兩個罐頭,我心裏突然燃起一種希望。

班長用刺刀將罐頭小心翼翼地撬開,臭不要臉的在班長身邊眼巴巴看着。他也知道,這個罐頭是給小吳吊命的,雖然想吃,但也只是忍着。

用刺刀開罐頭很不好使,如果要是能有把開罐頭刀就更好了。有這想法我也是一愣,然後自嘲起來,我們又不是天天吃罐頭。少量的幾個罐頭還都是從敵人屍體上扒出來的,珍惜到可憐。就算是有罐頭刀,才能讓我們用幾次?不過如果我們的刺刀也能有開罐頭的小功能,那就完美了。

敵人也知道我們缺衣少糧,所以在撤退的時候什麼都不會給我們留。尤其是這些罐頭、餅乾還有棉衣,他們寧願澆上汽油燒掉,都不會留給我們。我曾經見過我們的戰士餓得不行,在敵人燒得乾乾淨淨的灰燼中扒拉,期望能找到一點點可以塞進嘴裏的東西。

班長撬罐頭散落的一丁點午餐肉的肉屑,被臭不要臉的跪在地上,一粒一粒都撿起來塞進嘴裏。但其實,散落的碎屑加起來還沒一隻螞蟻大小。

臭不要臉的意猶未盡,盯着班長手裏的午餐肉,眼睛直勾勾的。

班長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塊已經有些結凍的午餐肉,塞進小吳的嘴裏。但小吳有些神態不清,食物塞在嘴裏,嘗試吞咽了好幾次,但都咽不下去。他發著燒,雖然裹着棉被,但身上一直不停地發抖。

班長試了兩次,但都不行。

我看着小吳的情況,心裏越發著急,幫他將棉被又裹緊一點,不讓寒風鑽進去。小吳臉色蒼白,嘴唇發白得嚇人。

臭不要臉的在一旁說道:“這又干又硬不行啊,班長。帶着冰碴呢,咱們吃還行,可小吳咽不下去怎麼辦?”

班長皺着眉,想了一會兒,還是果斷說到:“生火!”

“生火?你瘋了?不要命了?”臭不要臉的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禁怪叫出來。

我們聽到班長說的話,也是一驚。現在可沒有山洞給我們遮蔽,只要一點火,發出的煙和火光,幾公里之外都能看得到!天上不停飛過來、飛過去的美國偵察機和戰鬥機,只要看到地上有煙火,甚至只要看到地上有異動,就會俯衝下來一輪掃射!運氣不好遇到攻擊機或者轟炸機,那就是扔下來一串凝固汽油彈!到時候,都不用我們討論生火,敵人的燃燒彈就能把我們都燒成烤肉,焦黑的只剩骨架那種!

“生火!”班長遲疑了一下,再一次堅定說道!

我們遲疑着,不敢輕易行動。雖然現在是白天,但是頭頂上美國鬼子的飛機飛得極低,經常只有幾十米。個別時候甚至會在十幾米的高度掠過!我們甚至能看清美國飛機機頭上畫著的赤裸的金髮美女,甚至能看清個別美軍飛行員的臉。

班長對我們命令道:“把棉被都展開!身上的白布都取下來!”

聽懂了班長的意思,我們把背包都打開,棉被全都展開。找到一塊半人高的石頭,將小吳背了過去。

在周圍搜集一些干透的枯樹枝和乾草,我們幾個人將棉被拼接,將整個要生火的地方圍起來。

這個辦法我們並不是第一次用,但卻是第一次用來生火。都是這幫老兵平時行軍的時候煙癮犯了憋不住,就拿棉被把自己蒙起來,偷偷扎一兩口過過癮,然後一點一點把煙霧散掉,這樣不會被美國飛機看到。但是也有不注意讓煙跑出來,被美國人飛機發現,被俯衝下來掃射的戰鬥機打死的例子。

為了盡量不讓生火的煙和火光暴露我們的位置,我們高難度地用六床棉被才將班長和崔岩兩個人裹在半人高的石頭邊上。為了不被天上飛機看到,我們還拿出了身上披的白被單。

這白色被單就是之前臭不要臉的口中的裹屍布,行軍時候當披風,隱藏時候在雪地里做偽裝,天氣太冷用來塞住耳朵和脖子保暖,犧牲了就用來包屍體。

志願軍沒有什麼馬革裹屍,犧牲了有塊白布包裹已經殊為奢侈。激烈交鋒的戰場上,有些戰士犧牲了,甚至連入土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白色被單被我們蓋在棉被外面。

班長也不敢生多大的火堆,只是用雜草生起一個巴掌大小的小火苗。抓了一捧積雪,在一個鐵皮窩成的鐵瓦罐里化成溫水,將凍成冰碴的午餐肉揉成渣放進去煮。說是煮,但其實只能說用火燒熱,並不敢真的把水煮開,那會冒出大量白氣。

不多時,煮肉的香氣從棉被裏飄出。我們都飢腸轆轆,對食物的味道極其敏感,聞着這香氣都不進吞了吞口水。

我們知道這肉是煮給小吳吃的,沒人會和他搶,但每個人都深深嗅着肉香,哪怕是聞一聞也好啊!

這罐頭裝的午餐肉,在我們這裏稀罕得像個寶貝,可其實在美國人那裏,很多美國兵寧願餓着都不願意吃午餐肉罐頭。

說是肉,但其實只是很少的豬肉、大豆、添加劑混合著大量澱粉做出來的東西。美國士兵嬌生慣養慣了,吃這個覺得味同嚼蠟。也不怪人家奢侈,他們前線的軍營甚至能保證供應香腸、牛排甚至是火雞肉。無數次見到白天跟着坦克攻打我們陣地的美國兵,夜裏圍着篝火烤肉唱歌。而我們這邊,有時候連乾糧都會斷供,更不敢夜裏生火。說後勤線是一支軍隊的生命線,一點兒不假!

不多時,班長端着一罐冒着熱氣兒、散發著誘人香味的午餐肉湯從棉被中鑽出來。捂在棉被中生火,班長被煙嗆得不輕,止不住地咳嗽。

班長出來后,崔岩用地上的積雪迅速將火苗徹底熄滅,我們一點一點將棉被裏的煙慢慢往出散。那煙里都是肉香,我甚至有些不舍的將這些煙全部散完。

臭不要臉的看班長咳嗽的厲害,趕忙上前。他可不是要給班長捶背,而是生怕班長手裏端的肉湯撒出來一丁半點兒。

班長一手將他撥開,這肉湯可不敢落在他手上。

班長將肉湯湊到小吳嘴邊,廢了好大勁兒,才給他灌下去。

一邊看着小吳迷迷糊糊吃着肉湯,我們吞咽着口水,班長的喉結也不挺上下聳動。

看着小吳喝下大半鐵罐的肉湯,氣兒喘勻了,神志清醒許多,臉上多了少許血色,班長這才鬆了口氣兒。

還剩下小半罐子肉湯,班長給了我們,讓我們分着吃了。

端着得來不易的肉湯,臭不要臉的卻遲疑了。他甚至有些捨不得吃,只是小小抿了一小口,便露出滿足的表情,將手裏的肉湯罐子交給了我。

“新兵多吃點吧!緩緩體力!”臭不要臉的說道,他一臉肉疼但一直將鐵罐往我懷裏塞。

午餐肉和雪水煮成的糊糊,不好看,但是真的特別香,我的肚子甚至不爭氣地叫喚着。可我一想,其他戰友也餓着肚子,誰也不比我輕鬆啊!也捨不得吃,輕輕嘗了一小口。

真好吃!真香!我的肚子繼續咕嚕嚕地叫着,甚至比剛才感到更餓!

除了小吳和班長,我們一共六個人,鐵罐傳了一圈卻還剩好多,比班長遞給臭不要臉的之前沒少多少。

最後,我把鐵罐遞給班長說道:“班長,你吃吧,你比我們更應該補充體力!”

我心疼班長,他很早就把自己的乾糧都分給我們了。我們餓,班長其實比我們餓的更久。只是在我們面前,他總是說自己不餓。

其他人也紛紛說道:“班長!你吃吧!”

班長端着鐵盒,眼神怔怔,好像是回憶起什麼,但轉瞬間就將情緒隱藏。

他攥着鐵盒卻還是沒吃半點肉湯,跟我們說道:“留着吧,明天還要趕一天一夜的路,明天我們把肉都分了,有勁兒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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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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