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懸崖

第八十六章 懸崖

八個像是丟了魂的中國兵在山林間行屍走肉般的遊盪。

小吳受了傷,狀態並不是很好,可能是失血有點多,嘴唇發白,凍得直哆嗦。但這會他不用人背着了,自己一瘸一拐倒是能走路。

張茂才抱怨道:“歪脖樹!歪脖樹!這地方哪兒有什麼別緻的歪脖樹?我看這破林子裏哪棵樹都他娘的一個樣子。”一邊抱怨,一邊狠狠地踹了一腳身邊的樹,樹上積雪和冰溜子紛紛落下。

‘大拖油瓶’說道:“這地方到處都是樹叢和歪脖子樹,我們找不到那條路的。

班長眉頭緊鎖,沒有說話,但能看出來他比我們更着急,我們這樣在山上鑽來鑽去也不是個事兒。

趙德樹聲音低沉,跟班長說道:“班長,我相信老鄉說的路應該是有的。”

班長點了點頭,不做聲。

儘管我們處境並不好,但是班長還是帶着我們將老鄉說的地方再一次尋找了一遍。

終於,我們在山壁的一側,幾處極為隱蔽的荒草叢後面,發現了老鄉章德泰說的那條‘所謂的路’。同時也找到了那顆‘別緻’的歪脖子樹,我反正是沒發現這棵樹有什麼別緻的,和其他的樹完全沒有區別。

說是路,但其實一入眼就是一處深淵,近乎垂直的懸崖看不到底。我試着扔了塊石頭下去,心數十六聲之後才聽到從山崖下面傳上來的石頭落地的撞擊聲,聲音小的幾不可聞。聽到聲音后的我們都一愣,每個人的臉上都不好看。

好深!

幾塊覆蓋著積雪的石頭從山壁上凸起,隱藏在乾枯的荒草和灌木叢中。我們能看到的除了深不見底的懸崖,就只有眼前七八塊凸起的青色石頭。說是凸起,但甚至容不下人雙腳站立。

幾塊青石之下的情況被岩壁上的荒草掩蓋住,但是隱約能看到幾根打在石頭縫裏的木樁。那應該就是老鄉章德泰所說,前人打下來的樁子,可以踩着這些木樁子下到山崖底下。

崔岩算是我們當中對於攀爬山壁最有經驗的人,於是隻身一人先下去探路。我們在他腰上纏了兩道繩索,班長慢慢將繩子往下放。但是,他也只是我們八個人當中最有經驗的人而已。

臭不要臉的望着腳下幾乎垂直的懸崖岩壁,吞了吞口水,艱難說道:“乖乖……我們……該不是要從這兒下去吧?”

我看了一眼那深淵,有些發昏,腿有點軟。我看不得這種懸崖,太可怕了。

班長臉上出現了猶豫的神情,這個決定很難下,但還是說道:“先等崔岩上來吧!”

張茂才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這要是踩空了,怕不是要粉身碎骨……”

臭不要臉的笑着對張茂才說:“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嘛。你想一想,腦殼崩裂,青青白白都出來了。”

張茂才聽到這話身上一顫,嘴緊緊抿了起來。

趙德樹抬腿踹臭不要臉的,被他閃身躲開,嘿嘿直笑。

一點都不好笑,我們沒人笑得出來,我雙腿還在打顫。

臭不要臉的自己腿也抖,他自己也害怕。

等了良久,懸崖下面傳來敲擊山壁的聲音,一長兩短。我和趙德樹幫着班長,將崔岩從山崖下面拽了上來。

崔岩上來后說那下面有木樁子可以踩着,一直通到山崖底下。那些木樁子有些已經被腐蝕和風化,有些鬆動,但是還能走。山底下有很多大石頭,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峽谷,不知道通向哪裏,但是應該能走。峽谷底下有一處避風的地方,可以讓我們晚上休息。

崔岩還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時間不等人,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怕是再有一兩個小時就會全部黑下來,到那個時候就算想走我們也沒法下去。美國人的飛機不停從我們頭頂上飛過,我們企圖搞清楚美國人的防線部署,而美國人更想搞清楚中國人的進攻部署。

天空氤氳着,陰雲密佈,怕是晚上會下一場大雪。如果我們還待在這裏,刺骨的山風夜裏能將我們撕扯成碎片。

片刻之後,班長還是下了決定:下!

怕膠鞋打滑,我們用布條將腳包住,這樣踩在積雪的石頭和木樁子上就不會滑了。

班長和崔岩走最前頭,張茂才將趙德樹的機槍用繩子固定在自己背後,跟在崔岩後面。趙德樹和我保護着小吳和‘大拖油瓶’,在他們腰上綁上繩子,另一端系在我們腰上。一行八個人,用長繩綁成一串。我突然理解一個詞兒:一根繩上的螞蚱。

我提出讓‘大拖油瓶’把背後的大鐵箱子交給我背,但被他堅定拒絕,他說他要和鐵箱子同命。

我指了指他腰上的繩子說:“你和我們同命!”

但‘大拖油瓶’還是拒絕,我也就不再說什麼。

臭不要臉的走在最後,嘴裏低聲嘟嘟囔囔說著什麼。我仔細一聽,不由發笑。

只聽他嘴裏念叨着:“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保佑!大慈大悲的如來佛祖玉皇大帝保佑!大慈大悲的孫猴子、豬八戒保佑!老一輩救國救民的革命先驅保佑!”

我一邊笑一邊沖他喊道:“什麼亂七八糟的!”

臭不要臉的腿抖得像篩子,說話帶着顫音:“你別沖我嚷嚷,老子啥都不怕就是怕高。”

我身邊的‘大拖油瓶’衝著我叫到:“繼忠哥,你……你別抖了!”

我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說道:“不是我在抖,是你自己身上在顫抖。”

‘大拖油瓶’說道:“我停不下來……”

我踩在一根釘在石頭縫裏的木樁上,木樁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山風掠過岩壁,帶着哨聲一般的呼嘯。

腳下就是萬丈深淵,我甚至有種錯覺,自己不是站在木樁上,而是飛在半空中。

我緊張地深呼吸,心裏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別怕!別怕!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手指還是死死扣着石頭縫,生怕自己腳下打滑。

就在這個時候,我身下的小吳一腳踩空,失去了平衡,吊在半空中。

我只覺着自己腰上一股大力往下一頓,繩子在腰間猛然收緊!小吳幾乎是懸在半空中,他驚叫着,手忙腳亂卻怎麼也抓不住岩壁。

小吳的重量完全墜在我腰上,我緊緊貼在山壁上,雙手扣進石頭縫隙中。這一刻,我感覺手指都要折斷,疼得我齜牙咧嘴。

腳下的木樁本就吱吱呀呀,現在猛然承受兩個人的重量,直接岌岌可危。

我上面的‘大拖油瓶’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看着我干著急。

我不敢動,大聲對小吳喊道:“小吳!別晃,我快撐不住了!”

千鈞一髮之際,小吳身下的趙德樹反應極快,向上爬了兩步,肩膀頂着小吳的雙腿。

小吳跪在趙德樹的肩膀上,雙手這才找到機會抓進石頭縫中,身體總算找到平衡。只是他的腿上有槍傷,這一掙扎加上一跪,直接將腿上的傷口撕裂,疼的他五官都擰在一起。鮮血從傷口湧出,流在趙德樹肩上和頭上,在寒冷的空氣中還冒着絲絲熱氣。

下面的小吳腿上吃住了勁兒,我這裏的壓力就減輕了不少,總算喘過一口氣。

當最後一個臭不要臉的踩着最後一塊石頭安安全全下來,我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我們一行有驚無險地爬下了陡峭的山崖。

等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並且天空中飄起了雪花。昏暗的光線下,趙德樹滿頭滿臉都是鮮血,鮮血在他臉上結了凍,看着甚是猙獰。

我的手被凍傷了,但問題不嚴重。只是手指頭用力過猛,一直發抖,再使不上勁兒。

但是小吳的情況不太好,血一直流了很久才因為寒冷而凝固。本來就受了傷、失血不少的小吳,現在臉色蒼白的嚇人,站在那兒都有些搖搖欲墜。

我們攙扶着小吳找到了崔岩說的那個能夠擋風雪的山凹凹。山凹其實就在我們下來的那條路邊,上面是一塊突出去的山壁,底下卻天然形成一個小山洞。說是山凹,但其實就是一個小小的山洞,能鑽進去四五個人。

山凹面前是一片平地,就是我們下來的地方。

這個時候我才大概理解,剛才探路上去的崔岩為什麼對着我們欲言又止。

那平地上凌亂的散落着十幾具遺骸,已經被風化成了枯黃的骨架。還有兩具遺骸正處於半腐爛狀態,被嚴寒凍成了冰雕。這些,應該都是從山壁上掉下來摔死的人。我們才想起來,這個地方,被當地老鄉稱作死人谷!

我不禁感到陣陣后怕,其實在山壁上攀援的時候倒是不害怕,可真正下來還是有些后怕的。我們八個人可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要是一個不注意,一起掉下來。那不知道要到多少年後,才會有附近的村民走這條路的時候發現我們的屍骨?

到時候死人谷就又有了一個新的傳說,一支志願軍的偵察隊……

看着那兩具還沒完全腐爛的屍體,我心中的一陣噁心。可是想一想不由得一惱,看來今天晚上,我們八個人要和這些骨骸睡在一起了。

不過,好消息是,這個小山洞足夠隱蔽,我們甚至可以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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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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