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大拖油瓶’

第八十章 ‘大拖油瓶’

運動戰有運動戰的打法,進攻敵人構築好的防線則又有不同的打法。

聽說總部首長專門調撥了整整一個炮兵師給我們軍,在新戰役發起的時候給我們軍的進攻提供炮火支援。我們軍的南面,是敵人沿着三八線已經構築好的防線。第一道防線是南韓軍,第二道防線則是美軍,聽說再往南還強拉了很多南韓的民夫正在修築好幾條防線。

志願軍的目標可不是那些南韓軍炮灰,而是要打疼美軍!畢竟南韓軍死再多,美國人又不會心疼。

有了炮兵,這讓戰士們底氣硬了不少。總是挨美國鬼子的炸,這回也要讓美國鬼子嘗一嘗中國人的炮彈是什麼滋味兒。

不過這是團里、營里其他部隊的想法,眼下,我們班又接到了新的任務。

營里曾提出給我們班補充幾個新兵,但是遭到了班長的拒絕。新的戰役即將發起,這將會是一場硬碰硬的硬仗,即便是參加過二次戰役的小吳和入朝以來一直在進步的我,班長都覺得是累贅,更別提什麼從來沒上過戰場的新兵了。

班長帶着我去了趟營部。他是去和營長商量事情,而我負責把‘小拖油瓶’背到營部,然後營里會安排人,把小丫頭送到後方,妥善安定。

我很捨不得這小丫頭,因為有她在的時候,我就會很開心。戰爭中,孩子總是能擊中人內心中柔軟的那一塊。

‘小拖油瓶’好像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一言不吭,但是眼睛裏都是淚花。

小小年紀,本來應該在自己的家裏做一個天真快樂的小女孩兒,被父母疼愛、寵溺,用甜甜的聲音叫着“阿爸!阿媽!”

我甚至能想像小姑娘滿臉欣喜地穿着嶄新的衣服,在雪地中開心快樂的蹦着、跳着,玩耍着。

可是這萬惡的戰爭、萬惡的李承晚偽軍和萬惡的美國鬼子,讓這樣一個小女孩兒在這樣天真爛漫的年齡,卻要去承受生命中不該有的沉重。

我又想起我的父親,一個老實巴交的小市民,活的謹小慎微,活的碌碌無為,卻無緣無故死在了侵略者的炸彈之下。生我養我的那片土地這些年上演了太多這樣的人間慘劇,而我們志願軍現在介入這場並不應該屬於我們的戰爭的目的,就是不想讓那些慘劇再一次在中國這片土地上重演。

班長跟營長那兒說:“要是有什麼技術骨幹、戰鬥老兵,倒是可以考慮。新兵,一概不要!”

營長說:“哪個老兵不是新兵過來的?哪個兵油子剛上戰場的時候手不哆嗦?老班長你不能對新兵有偏見啊!”

班長拍着桌子指着營長鼻子罵道:“死幾個新兵才能活一個老兵?新兵的命就不是命?讓我眼睜睜看着小崽子上去咯,報銷咯,屍體都拼不全?有那麼多老兵不送上來補充,送幾個生瓜蛋子來報銷嗎?要帶新兵你去帶,老子不帶!就這樣!”

我是知道的,戰鬥任務很緊,沒有時間再去訓練新兵,讓他們熟悉這個殘酷的戰場。班長是怕新兵來了還沒成長起來,就犧牲在戰場上。戰場上,死的最多的,永遠是新兵。犧牲不可怕,可犧牲應該有價值,而不是白白犧牲。

“新兵命賤,老兵命金貴。”這話趙德樹曾經說過,戰場上發揮大作用的,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新兵能活着就是不易,至於什麼尿褲襠的,一聽槍響就慫的,連槍栓都拉不開的,太正常不過。我的第一次不就是被嚇得半天緩不過神來嗎?那一次要不是有班長,我娘早就領我的撫恤金了。

班長從營長那兒回來,帶回來個年輕小子,比我大不了幾歲,看着很是稚嫩。

班長終究還是帶了個新兵蛋子回來,但是這個新兵蛋子卻有些特殊。因為他背後背着一個大大的鐵箱子,挎着文件包,脖子上掛着望遠鏡,不扛槍倒是扛着個三角架樣子的物件兒,腰裏倒是別著個手槍,胸前掛着幾枚圓滾滾的美式手雷。

大鐵箱子我見過,聽說那叫什麼‘無線電’,可以讓人在這裏說話,傳到好遠好遠的地方。這玩意兒只有團里和師里才有,高檔玩意兒,我們營都找不出一台。

文件包我也見過,那都是營里、團里參謀背的,裏面裝着各種機密文件,作戰地圖等等。據說文件包比人重要,人可以丟,包不能丟,人死要先把包里東西毀掉!

望遠鏡、手槍我也是見過的,可那都是團長、師長這樣的大首長才有的裝扮,從沒見過出現在這麼一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年輕小伙身上。

他到底是什麼人?聽班長說,他是大炮的眼睛!我不懂,不就是個新兵么,挎着手槍怎麼就成了大炮的眼睛?大炮我是見過的,好大的個頭,鋼鐵的傢伙,可沒聽說那鐵傢伙還有個眼睛啊?

班長說:“十個你小葛也比不上這麼一個新兵蛋子!十個三班也比不上他一個!”

我震驚着,但心裏總是不相信。

從營部回來,看到大家都在整理行裝,我便也跟着一起打背包,整理子彈帶。雖然我不知道新的任務是什麼,但是倒也不害怕什麼。

我問臭不要臉的:“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大炮的眼睛’?”

李建坤倒是一愣看着我說道:“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埋頭往子彈袋中塞着子彈,漫不經心地講道:“班長跑到營部,營里要塞給咱們班幾個新兵蛋子。班長跟營長拍桌子說不要,可是結果還是帶回來了一個新兵,說是‘大炮的眼睛’,還說十個三班都頂不上這麼一個新兵蛋子。”

我低着頭,沒看到臭不要臉的眉頭皺了起來,臉上多了幾分凝重。我繼續說道:“但你別說,那個新兵好像就是不一樣,說是新兵可挎着手槍呢!還帶着望遠鏡呢!背後還背個大鐵箱子!”

一旁的小吳好奇說道:“望遠鏡?繼忠你沒看錯?那可是團營以上的首長才有的那物件兒?四連長那兒倒是有個蘇聯造,可是只是半個,就這四連長都寶貝的跟啥似的,從不讓人碰!咱們連長想借都不給。”

我說道:“是啊!那新兵蛋子脖子上掛的是一個整個的呢!”

臭不要臉的恢復了一副笑嘻嘻的玩世不恭的模樣,打趣道:“還說人家是新兵蛋子,小葛你不是新兵蛋子?一個月前還被個偽軍嚇得差點尿褲子!哈哈哈……”

我一聽有些急了,叫喊道:“誒,你個臭不要臉的老東西,我怎麼就是新兵了?我也打了那麼多仗了!你可不能小瞧人!”

小吳圍在臭不要臉的旁邊一臉八卦:“李叔,繼忠那時候差點尿褲子?真的假的,快給我講講,當時是什麼樣的?”

臭不要臉的故作神秘不答話,只是一個勁兒的給乾糧袋裏塞乾糧。轉過頭給正在給機槍上槍油的趙德樹喊叫道:“咱們這回要護送瓷器兒,你他丫的別光讓張茂才背子彈,你也多背些彈匣,再多備一根槍管,別到時候來不及換,背不動了我也幫你背些。”

趙德樹斜着眼睛瞪了李建坤一眼,低頭繼續給機槍上油。

臭不要臉的見趙德樹不答話,也不惱只是繼續碎碎念道:“關鍵時候你丫要是斷了頓,就算打不過你,老子也要拿手榴彈在你腦袋上開個瓢!”

趙德樹仔仔細細保養完機槍,那玩意兒現在准比他自己的方正臉更乾淨。沒再看我們,趙德樹一個人找連長要子彈去了。看到趙德樹雄壯的背影離開,臭不要臉的翻了個白眼低聲笑罵一聲:“真他娘一頭好牲口。”

他收拾完自己的乾糧袋,跟我說道:“小葛啊,子彈夠用就行了,你多帶點兒乾糧,別到時候也餓的跟小吳前兩天一樣哭鼻子哈。”

正在臭不要臉身邊傻樂呵的小吳聽了這話,笑容一滯。幽怨地看了一眼臭不要臉的,又幽怨地看了眼我,他默不作聲去整理自己的挎包。

我聽了這話也是一愣,看了看崔岩,因為我發現這個摳門鬼剛才還在一邊擦槍,一邊偷聽我們開玩笑。這摳門鬼很少和我們講話,但總是偷偷聽我們說話。他這會兒卻不再擦槍,而是不停地往乾糧袋裏塞着乾糧。

我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心裏不由一沉。

沒過多久,班長回來了,回來的時候還背着一個圓筒盒子,我知道那裏面肯定裝着地圖。

沒有太多的話,每個人下午都美美地睡了一覺,睡醒后飽飽地吃了一頓連里送過來還熱乎的雜糧飯。讓人驚喜的是,和雜糧飯一起送過來的還有蔬菜。

好吧,說是蔬菜,其實就是胡蘿蔔塊煮土豆塊。雖然難吃,但是管夠。但即便這樣,也是彌足珍貴。其他部隊肯定是沒有的,連長都吃不上,這是團里特批給我們的。

我自己都記不清我有多久沒吃過熱騰騰的飯了。

出門在外,行軍打仗的時候才知道,能在這冰天雪地里吃上一頓熱乎的,簡直是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那一刻,我多希望時間能夠停下來,讓我多享受一下這樣的安逸。

可是敵人才不會讓我們享受安逸,因為他們隨時就會反撲。而我們的大部隊已經集結完畢,隨時準備進攻。

傍晚,當天色還沒暗下來。我們班七個人背負好所有裝備,還帶着一個據說是寶貝的‘大拖油瓶’離開了大部隊,牽無聲息地鑽進山裡。

方向: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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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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