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手榴彈爆炸殘留的嗆人氣味中，在周圍被突如其來的手榴彈雨炸傷炸殘的敵人的慘叫聲中，在戰友刺刀刺入敵人胸口的噗嗤聲和拼殺雙方的喊殺聲中，我終於真真正正地上了戰場，近距離的面對並參與到戰爭中。

村子裏的幾間破舊的木房子正在劇烈燃燒，但微弱的火光在漆黑的夜裏僅僅能照見周圍幾米的距離。甚至就是正在以性命搏殺的雙方都未必能看得清對方的面孔，我們並不了解我們的敵人，他們更不了解我們。黑夜總是那麼讓人心生恐懼，但這次我們是從黑夜中出擊的幽靈。

班長吹響了自製的竹哨子。黑暗中，猶如鬼嘯般尖銳的哨聲就是我們衝鋒前進的方向。跟隨着急促地哨聲，我們如同一把鋒利的尖刀，從敵人防線的側後方刺入敵群。我們將在敵人原本就倉促組織的防線側后打開一個小小的缺口，後面的部隊將會毫不留情地將這個缺口撕裂，然後將他們分割包圍。而決定這場戰鬥能否成功的，就在於我們這把尖刀，夠不夠鋒利！

從手榴彈甩出到我們開始衝鋒，不過電光火石之間。我端着帶刺刀的三八大蓋，朝着離我最近的一個敵人沖了上去。而那名偽軍顯然還沒有從手榴彈的突然炸響中反應過來，呆愣愣地看見我沖他衝來甚至都忘了開槍，搖搖晃晃地站在原地。我心中竊喜，衝著那偽軍就是一刺。

但可能是因為我太緊張，或者是我沒有實戰經驗。從來沒有殺過人的我，這一刺刀刺出去的時候心裏有了一絲猶豫，結果刺偏了幾公分，從那人的腋下刺空，只是刺破了他的衣服。我有些錯愕，他也錯愕地看着我，我倆看了個對眼。我急忙想將我手中的刺刀抽出來，但三八槍太長，竟讓我一時沒能拔出來。

我心裏咯噔一聲，暗叫一聲不好。那一剎那，我感覺自己冷汗都冒出來了。

而那個偽軍已經從驚愕中反應過來，照着我肚子就是狠狠一腳，一下將我踹倒在地。就在我倒地的一瞬間，那偽軍手中的步槍已經指向了我，黑洞洞的槍口已經瞄準了我的正臉，我甚至能看到他的手指已經扣住了扳機。頓時，我大腦一片空白。

砰！！！

一聲槍響，我沒死，而那個已經瞄準我的偽軍頭部中彈倒地。一發子彈直接給他開了瓢，掀飛了他的後腦殼。我的視線離開了他的屍體，我看得到他眼中還慘留着他最後驚愕的表情。順着槍聲響起的地方看去，我看到不遠處正舉着槍的班長。班長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沖向另一個敵人。

班長救了我的命！

還沒能從剛才的事情中反應過來的我，事實上后怕到了極點。短暫地獃滯，後面的部隊已經越過我衝到了前面。在那一刻，戰鬥彷彿已經與我無關，我成了沒有人理會的累贅。

戰鬥在我們一排從西邊插入敵群后，便進行的十分順利。最初面對四連和五連進攻時還能組織防禦的南偽軍，在發現自己被分割包圍后很快變得全無鬥志。他們甚至不知道和他們戰鬥的我們到底是什麼人，他們更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戰。戰鬥發起的突然性讓我們佔據絕對優勢，在敵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基本擊垮了他們的戰鬥意志。於是我們一個營從容地將他們分割成三塊，進而完成包圍，最後全殲。

在剛才的情況之後，初上戰場的我沒有機會再殺敵，事實是我甚至腿軟地站不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真正面臨生死的絕境。

戰鬥並沒有持續多久，是蔡寧將我從獃滯中喚醒。簡單打掃戰場、搜集彈藥和繳獲物資后，我們迅速離開公路，離開村子，又一次鑽進一片黑暗的山裏。

在我最後的視野中，已經被戰火摧毀成廢墟的村子，村外大坑裏凍成冰雕的老百姓的屍體和已經被殲滅的敵人，一同淹沒在茫茫飛雪中。即使後來我所經歷的戰鬥遠遠要比這要殘酷的多，但我一生都沒有忘記那個寒冷的雪夜，我曾最後回頭看向那正在風雪中燃燒的村子廢墟。

我們的戰鬥開始前，我們的東北方向，來自不同國家、抱有不同目的幾十萬軍隊已經廝殺在了一起。遙遠天際不停響起雷鳴般的炮聲，戰況的激烈從炮聲就可以聽出來。

我們的戰鬥結束后，整個東北方向的天空依然被映照得通紅。但顯然，志願軍是沒有那麼多大炮和炸彈的。那些響了一整夜的炮聲，來自於另外那支還處在驚恐中的軍隊。

這一夜對所有參戰的部隊來說，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這場仗四連犧牲了三人，五連犧牲了五人，我們連沒有陣亡，只有二排的一個兵被流彈打到了胳膊。而戰後我們一共俘虜了偽軍二十多人。另外，我們繳獲了不少槍彈、棉衣，算是賺了和盆滿缽滿。南韓的偽軍比最初預想中要好打得多，雖然他們的裝備略微比我們要好一點。但很多時候，決定戰爭輸贏的還有很多因素，比如軍隊編製、戰術戰法、戰鬥經驗以及戰鬥意志！夜晚總是給人帶來無盡的恐懼，那種來自人類內心對黑暗中未知事物的恐懼。這個時候，誰能抓住人類的這種本能恐懼並予以擊破，那麼他將擁有夜晚！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我們營繳獲了兩門美製81mm迫擊炮和四箱半炮彈。雖然其中一門在戰鬥中炮架被炸壞了，但這兩門炮對我們來說還是很珍貴。畢竟全營原本也就只有五門炮，其中四門是已經被用了近十年的60毫米迫擊炮。另外一門二十式82毫米的迫擊炮還是臨近入朝的時候，從團里補充過來的，只有可憐的十一發炮彈。

也有遺憾的是，戰鬥一開始就被炸毀的偽軍的兩輛卡車。而那兩輛卡車上裝着這兩個小隊南韓偽軍未來幾天的罐頭和口糧，結果都被燒成了渣。而即便如此，在戰場上的零星繳獲，還是讓我們這些土包子都嘗到了肉味。在美國大兵眼中那味同嚼蠟的午餐肉罐頭，在我們看來卻無比的美味。

戰鬥結束后沒有多少時間給我們休息，團里的通訊員就帶着命令到了。

新的命令讓我們趕到北邊五公里的山口，和大部隊匯合，然後就地組織防禦。這一次，我們要面對的將是真正的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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