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美國士兵在朝鮮，體會到了當年德國最精銳的裝甲部隊在莫斯科城外所遇到的困境。車況稍微差一點的卡車甚至不敢熄火，因為你不知道下一次打火還能不能打着。這樣的天氣，油箱裏的油被凍住，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作為防守方，美軍哨兵其實也很無奈。帶着帽子吧，那些細微的聲音什麼都聽不到。把耳朵露出來吧，耳朵會被凍掉。絕不是危言聳聽，有好幾個哨兵在結束放哨之後，發現耳朵被凍壞了。凍傷的處理挺麻煩，還不能受熱，溫度稍微暖和起來，凍傷的地方還會奇癢無比。

但即便是耳朵都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美國人的哨兵還是聽到了不尋常的聲音。沙沙聲越來越密集，還夾雜着人的喘氣聲和特別細小的物品的碰撞聲。

哨兵站起身，想要看清南邊到底有什麼，但是什麼也看不見。於是，他衝著營地里負責探照燈的戰友喊了幾句話。

探照燈被調轉過來朝向南邊，在燈光打在幾十米外的雪地上的一剎那。光斑的籠罩下是一個還很稚嫩的東方士兵的面孔，那個士兵還滿臉錯愕。

錯愕的不僅是中國士兵，還有美國兵。因為他看到的，不止是一個中國士兵，雪地里趴着稀稀疏疏但數量極多的不明身影，一眼望不到頭。

嗒嗒嗒嗒……

突然不知道從哪裏打來一串輕機槍的子彈，探照燈不甘心地滅了。

美軍陣地上頓時一片混亂，驚恐的呼喊聲。

哨兵一邊大喊，一邊慌忙地想要拉開槍栓，結果發現槍栓被凍住了。

砰！

又是一聲槍響，哨兵頭頂的鋼盔上，出現了一個窟窿。哨兵眼睛瞪着大大的，彷彿這一切無法置信。

隨即倒下。

這個時候，美軍陣地上的輕機槍才如夢初醒般地反應過來。兩串長點射打在剛才探照燈照射的地方，機槍手狹窄的視野其實根本看不到到底打中沒有。但即便是沒打中，也總比不開槍要好的多。就算是心理作用，開槍也會讓自己有一種安全感。

在美軍輕機槍開火的一瞬間，重機槍陣地上的重機槍也調轉了槍口。美國兵慌忙地將槍口對準南邊，對準未知的黑暗。

十二發子彈的點射隨即從粗壯的槍口中潑出，重機槍彈中夾雜的曳光彈劃破夜空，那種紅色在夜空中異常明亮也異常好看。

幾個背後繫着白色被單的身影從黑暗中衝出，卻被輕重機槍的子彈精確命中。他們凍僵的身體甚至還沒來得及再一次溫暖，僵硬的雙腿甚至還沒有感覺到溫度，就再也感覺不到溫度了。

又幾個跳起來進攻的志願軍士兵，被機槍掃中，倒在雪地上。白雪，再一次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就在這個時候，在美軍陣地西邊、西南邊三四十米外的幾處不起眼的雪地突然抖動。好幾道身影一躍而出，奔向美軍的陣地。那些身影的步伐十分僵硬，顯然他們早已經被凍得夠嗆。但是這些身影還是堅定不移地，沖向美軍陣地。

我看見班長和崔岩一躍而出，提着槍，弓着腰，快速奔跑。緊跟在他倆身後的，是臭不要臉的，他已經從懷裏掏出了手榴彈，一邊跑，一邊擰開手榴彈的蓋子。

緊接着，一枚手榴彈被臭不要臉的甩出，落在了美軍佈置在南邊的那挺輕機槍陣地前面一米多的地方。

轟！一聲爆炸聲響起，美軍的機槍頓時啞了火。一前一後，在臭不要臉扔出的手榴彈炸響之後，剩下的幾個突擊小組也投出了他們的手榴彈。一時間，美軍陣地上閃過幾道紅光，幾縷黑煙升起。

一看美軍的機槍啞了火，南邊趴着的志願軍士兵立刻跳起來向著敵人的陣地衝去。沖在最前面的人身上都背着好多個手榴彈，有幾個小組還把炸藥包綁在長長的樹枝上，然後舉着樹枝向前沖。

但不得不說，美軍用蓋板將單兵坑蓋起來，從而改成輕機槍陣地的做法還是非常有用的。剛才的手榴彈，僅僅是在爆炸的一瞬間影響到了機槍射手。可能是遮擋了視線，可能是把美軍嚇唬到了一下。幾乎是片刻之後，美軍的機槍又開始噴射出不間斷的火舌，而且這一次，射擊更加猛烈。

又有三個兵當場胸部中彈，不甘心地倒下。

有一個兵已經衝到了距離美軍陣地只有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結果竟然踩到了一枚地雷，一條腿被炸斷。士兵倒在地上，嘴裏發出嗬嗬嗬的聲音，但強忍着沒有叫出來。

雷區！

南邊的部隊不得不停了下來，趴在地上。後面有幾個拿着爆破筒的工兵，迅速匍匐前進。

眼看南邊的部隊再一次被機槍壓制，突擊小組也急了眼。在美軍陣地北邊的突擊小組直接被佈置在北邊的輕機槍壓制的動彈不得，投彈兵又甩出幾枚手榴彈，但都沒法炸掉那個火力點。

西南這邊，開火的輕機槍視野狹窄，看不到班長他們。但是在高處的重機槍陣地卻可以對整個戰場一覽無餘，他們很清楚地看到西南邊從雪地中突然冒出來的三個人。正在射擊的重機槍槍口迅速調轉過來，一長串子彈在地上打出一條線。

班長他們三個人立刻趴了下來，子彈打在他們隱蔽的地方，激起雪花，但幸好沒有打中他們。

這個時候，在營地里睡覺的眾多美國兵咋咋呼呼地拿着槍，從帳篷里沖了出來，相互慌張地擁擠和推搡着。

其中幾個兵還在帳篷門口滑了一跤，帳篷里的溫暖讓帳篷門口的雪地結成了冰。雖然不是特別的滑，但是在相互推搡之下，還是有人摔倒。

美國兵不是傻子，他們同樣訓練有素，而且裝備精良。

在一瞬間他們就可以判斷出形勢，情況危急，唯有拚死戰鬥，或者被中國人殺死。

趙德樹的機槍開火了！

嗒嗒……嗒嗒嗒……

還是兩發和三發的點射，還是聽上去不緊不慢，但是子彈非常準確。前兩發打在了美軍重機槍陣地的沙袋上，後面三發就讓美軍重機槍啞了火。我能夠看到，那個機槍手向後倒去，明顯是中彈了。

我瞄準一個跑在最前面準備進入陣地上單兵坑的美軍士兵，M1步槍特殊的瞄具對準了我的目標。

砰!

我的子彈準確打在那個兵的肋下，那人頓時摔倒在地。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趁着美軍重機槍啞火，班長一個躍進。

在班長跳出來的同時，崔岩趴在雪窩裏，用衝鋒槍對準從帳篷里衝出來的美國兵掃射。兩個美國兵一個胸部中彈，一個胳膊中彈，倒在地上。

班長取出一個手榴彈，拉了弦向前一扔。手榴彈在空中飛出一條低沿的弧線，掉在美軍輕機槍工事的蓋板上。

轟！

手榴彈爆炸了，我看到那塊蓋板瞬間被炸碎，原來那個蓋板是木頭的。硝煙幾秒鐘后散開，蓋板下的單兵坑露了出來。

兩個帶着鋼盔的美國兵正捂着腦袋在坑裏，單兵坑的邊沿還架着已經在冒着白氣的輕機槍。顯然，剛才那一下爆炸，震住了他們，任誰腦袋頂上炸顆手榴彈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南邊的部隊又開始了進攻，十幾道身影已經爬到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最前面的工兵已經把爆破筒扔在了美軍陣地前的雷區。

轟轟轟！幾聲十分劇烈的爆炸，雷區被炸開一條通路。爆炸聲剛剛響起，幾個戰友跳起來就向前沖。

那兩個被手榴彈炸蒙的機槍手想要去抓面前的機槍，突然一個冒着白煙的東西掉在了他們腳下。一聲巨響，他們失去了意識。

臭不要臉的瞅准機會，一枚手榴彈準確地扔進了機槍陣地的單兵坑裏。一枚手榴彈一次就炸死了兩個美國兵，我看見他咧着嘴嘿嘿笑着，樣子別提有多猥瑣。

但隨即，班長他們就被火力壓制住了。班長這個時候已經跳進了一個美國人挖的單兵坑，但這個舉動也被美國兵發現。一時間，好幾把半自動步槍打在班長剛剛跳進去的坑沿上，激起無數凍土。

崔岩和臭不要臉的也被壓制在陣地外的低洼處動彈不得。

趙德樹打了好幾個點射，才堪堪將美國兵暫時壓制住一點點。

美國兵的射擊稍微稀疏一點，班長就扔出好四枚手榴彈。他什麼也看不見，全是憑着感覺扔的。但這個時候，美國兵也已經進入了單兵坑和掩體中。扔出去的四枚手榴彈，只有一枚炸傷了一個敵人，但是手榴彈密集的爆炸對於步兵有着很好的壓制效果。

不過，趙德樹的射擊目標剛一離開重機槍陣地，美軍的重機槍又叫喚了起來。這次重機槍不顧這邊的趙德樹，轉向射擊南邊正在通過雷區的中國兵。

雷區被工兵用爆破筒清理出一條路，但也僅有這一條路，沒法擺開更多的部隊衝鋒。沖在最前頭的一個戰友頓時就被重機槍沉重的子彈打成了兩截，倒在地上的時候雙腿還在抽搐。

在重機槍轉向南邊的時候，臭不要臉的動了。我看見他猛地躍出，幾乎是剎那間衝出去十多米，一個打滾躲過幾個美國兵打來的子彈。他手上舉着一捆三枚手榴彈捆起來的集束手榴彈，手榴彈的尾部已經在冒煙。

集束手榴彈被臭不要臉的奮力扔出，越過了三十多米遠的距離，落進了重機槍陣地。

轟！沙袋被炸得橫七豎八，重機槍歪歪扭扭地露了出來，再沒法開口。

重機槍陣地被炸掉，讓所有的志願軍士兵心中為之一震。

機會來了！

在南邊那些趴在雪地里正向前爬的中國士兵身後幾百米的地方，幾個中國士兵正在忙活着。

一個士兵將一枚特殊的炮彈塞進迫擊炮筒。

砰的一聲輕巧的悶響，炮彈被彈出膛，徑直飛到高高的天上。隨即，在天上的這枚炮彈，彈殼分離。一個小小的降落傘張開，炮彈開始緩慢地下落。幾乎是同一時間，那枚炮彈迸發出刺眼的白色光芒。

中國軍隊率先在美軍陣地的頭頂上發射了照明彈！

緊接着，高亢尖銳地號聲響起！

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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