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我們一行七人正在路上走着,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在路邊啃了幾口炒麵和雪,我們正準備離開公路進到路邊的樹林裏,就聽到了熟悉的轟鳴聲。

那是坦克的聲音!

沒等我們作出什麼反應,坦克猙獰的炮塔已經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中。坦克後面還跟隨着卡車,美國人的卡車!這個時候我們發現了他們,他們也發現了我們。這就很尷尬了,我頓時就有些慌,想拔腿就跑。在我身後的李建坤把手按在我的肩頭,小聲說道:“別慌!”

不知道為什麼,李建坤平時總是嘴碎,但關鍵時候這樣跟我說,卻突然讓我心裏一定。我沒有跑但還是心裏很緊張,感覺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我們七個人就在路邊看着美國人的坦克距離我們越來越近,終於在距離我們十多米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最前面一輛坦克的炮塔頂上一個美國軍官模樣的人露着半個身子在外面,指揮坦克停下來。

看着坦克粗壯的炮口,我不由想着它開火的樣子。我想到碩大的炮彈從這個炮口中飛出,落在我身邊,然後在我身邊炸開。熾熱的火焰應該會將我吞噬,劇烈的爆炸可能會將我撕成碎片。破碎的就跟那些在路邊的老百姓的殘肢斷臂一樣。那樣一定很疼吧!

坦克上的軍官對着我們叫喊到,嗚哩哇啦不知道在說著什麼。那美國軍官高高的鷹鉤鼻子,很是消瘦,但一雙眼睛卻像是老鼠一樣,有着一種狡黠和警惕。其實我們的樣子也確實是不敢恭維,原本黃色的棉衣這會兒變得又黑又破。臉上也都是漆黑的,這麼冷的天,洗臉和自殺沒有什麼區別。身上背着破舊的武器,肥大卻單薄的棉褲讓我們看上去那麼不協調。

我們的樣子,和人民軍那甚是有氣勢的蘇式打扮沒有任何一點相似之處。反倒很像是南韓偽軍的打扮,他們也穿着破舊的棉衣,也將棉衣一道一道匝起來。在入朝的時候,我們已經將全身上下所有能表露我們是中國人的標誌和東西都去掉。衣服上縫的字,水壺上的五角星,我們的樣子和南韓偽軍至少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相似,所以美國人甚至都沒有懷疑我們是所謂的敵軍。尤其這些美國兵應該是剛從後方支援來的,坦克上沒有任何戰鬥過得痕迹,士兵穿的也都比較乾淨。他們穿的比我們好了太多,毛衣、風衣、棉衣還裹着毛毯。尤其是那大鼻子軍官,穿着筆挺的制服和呢子大衣。

我們就這樣拘謹而又獃滯的看着美國佬在那裏不知道對我們說著什麼,我們在觀察,也在判斷。如果美國人要攻擊我們,那麼在很遠的距離上就會讓我們這七個人一起消失。但他們沒有攻擊,反而停在我們面前說著什麼。和我們跟朝鮮老鄉無法溝通一樣,美國人更不會說朝鮮話。本就溝通不方便,再加上美國人看所有東方面孔的人都一樣,他們甚至根本分不清朝鮮語和漢語。

整個朝鮮半島北部雖然已經打得火熱,但美軍也只是剛剛才發覺,和他們作戰的已經不再是北韓軍,而是中國人。他們對於中國部隊的情報仍然是十分匱乏的,甚至在已經有很多部隊遭到阻擊和襲擊之後,在已經抓到的志願軍俘虜供述志願軍大規模入朝之後,在美國的偵察機發現中國方面軍隊有較大規模調動之後,美國的將軍們仍然天真地認為沒有重炮的軍隊就不是正規軍,所以中國人只是少量的志願兵。而且,美國人認為這些數量並不多的志願兵,還在自己的前方。一旦這些神秘敵人的神秘面紗揭開,那也不過是空軍的絞殺對象而已。殊不知,針對美國人的飛機大炮的火力優勢,我軍採用大膽的迂迴包抄運動戰的方法,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基本完成了戰役展開。美國人還單純地認為在前沿後方的軍隊,就應該是友軍,就應該很安全,於是他們也理所應當地將我們認作友軍了。

班長衝著美國軍官笑了笑,指了指耳朵,搖了搖手,表示聽不懂思密達。班長咧着嘴,小聲對我們說道:“笑!”

於是我們咧開嘴,原本一個個黑漆漆的臉上露出一口口大白牙。我們笑得很僵硬,也很難看。但管他呢,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誰能看得清我們是開心燦爛的笑還是僵硬的笑還是強顏歡笑?

從最開始的緊張中緩了過來,我也冷靜了下來。我畢竟也參加過兩次戰鬥,我也算是老兵了。裝,我也得裝的淡定一些。我想起其實我會說一句美國鬼子話的,我就說了出來:

“哈嘍!”

聽到我說哈嘍,美國軍官哈哈大笑,又跟我說了好多話。

“哈嘍!”

嘗試與我溝通幾次之後,那美國佬終於發現我只會說這一句,於是悻悻地不再說話。

天色稍微亮了一點,美國軍官看了看我們,搖了搖頭,扭頭向後面的卡車裏正在看熱鬧的美國兵喊了幾句什麼。緊接着卡車上的美國兵從卡車裏給我們扔出來了毛毯、餅乾和罐頭。然後在我們還沒反應過來的錯愕中,美國軍官指揮着發動坦克,帶領着車隊浩浩蕩蕩地走了。只留下我們七個人看着地上散落着的我們想都不敢想的好東西。直到整支美國人的車隊消失在路的盡頭,我才發現後背的內衣都被汗水浸濕了。但顯然,班長他們要比我淡定的多。我是裝出來的淡定,而這些老兵是真正的已經將腦袋別在了褲腰帶上。

有了厚厚的毛毯,我們好過了很多。但我們也沒有再敢走公路。這次遇到的是美軍,但着實夠驚險。但凡這支車隊中有一個南韓兵,那等待我們的絕對不會是午餐肉罐頭和毛毯,而會是冷冰冰的槍口,甚至是無情的子彈。

風在樹梢,帶着尖銳的哨聲,鬼嘯一般。七個人的目標要小很多,所以我們沒有休息,而是很謹慎的在林間穿行。我們和連隊失去聯繫,這在戰場上實在過於危險。沒有方向的深山老林,天上的飛機,公路上的敵人,甚至是寒冷都可以輕易奪取落單的我們的生命。只有你見識過真正的世界,才會發現生命如此渺小。

就在我們在丘陵中艱難穿行的時候,三支冰冷的槍口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準了我們。在距離我們一百米開外的一處低矮的灌木叢後面,三雙同樣冰冷的眼睛正在監視着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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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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