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的故事,難道不能再次上演么?

如同所有拙劣的肥皂劇中讓人鄙夷的劇情般:這樣想的時候,英雄登場了。

寒光一閃,一把大刀竟同時劃過了三個人的脖頸。一個高大的身影分開那隊人,沖了進來。

在他衝進來的同時,我聽見一個鈴鐺在黑暗中輕輕作響。

“怎麼才來?”一把將衝進來的甘寧拖到我藏身的石頭后,我感激卻嘴硬地埋怨着。

“我是有心救你。可是你也不必往相反的方向跑吧?害我好找!”他毫不客氣地回敬道。

“你不如等我死了才來。”

“我為了救你,連劉備的頭都暫時不去取了,還待怎的?”他怒道,“如果不是那個娃娃將軍下令非找到你不可,我才不會丟下我那群部下一個人找到這裏來呢!”

“伯言下令找我么?”我輕輕問道,心突然因歡喜輕輕顫抖着。這個時候,雖然仍未脫離險境,但突然覺得身邊的一切都不可怕了,甚至覺得很好玩。

他哼了一聲說:“早知如此費周折,真不該答應他。”

我剛想再說什麼,他突然一把撥開我,引弓搭箭。

“嗖嗖”兩聲,兩支箭帶着風聲射了出去。我只聽見兩聲箭射進皮肉的悶響,然後是兩聲臨死前痛苦的呻吟。

“分散,各自找地方掩護,不要貿然出擊!”我聽見洞口那將領喊道。

我聽見有什麼聲音,大概是蜀兵沿着洞中林立的石頭漸漸往前迂迴了。

“有種的,過來一戰!”甘寧對着洞口,大聲說。

“有種的,你過來!”洞口那將領也大聲回敬。

然後又聽他笑道:“有本事你們就在那裏等一輩子!我告訴你,我已派人去找援軍了。我們遲早都會殺進來!”

“過去,砍了他們。然後我們逃。”我慫恿甘寧說。

“你當我無所不能?”他怒道,“門口至少有二十幾號人!”

“我確實以為你無所不能的呀。”我伸伸舌頭,笑道。

“少用激將法。我殺出去不難,但帶着你又另當別論。如果有馬也不難,可你找的這破地方,馬進不來。我將雪落留在洞口了。”

“雪落?”我笑道,“好風雅的名字。”

“即使是馬,也比你聰明些。人家至少不會跑錯方向。”

“馬本來就比人認得方向。”我辯駁道。

他忍無可忍地仰天悲嘯:“我前世造了什麼孽,竟和你一起被困在這鳥地方一邊等死一邊耍貧嘴!”

“我都叫你砍了他們啊。”我笑道。

“說得容易。他們躲着不出來,我怎麼砍?”

“你自己想辦法砍唄。”

他沉默不語,突然整個人一振,湊近我低聲說:

“引他們出來,殺之。”

“怎樣引?”我好奇問道。

“嘿嘿……”即使是一片黑暗中,我也能感覺到他唇角漾開了一個邪惡的笑容,“當然是用誘餌引……”

“誘餌?”我茫然地問道,心中卻有不祥的預感慢慢泛上來。

“是啊。如果一個人走出去,他們肯定會出來進攻的,即使不進攻,也會探頭出來看一眼的。”

“哦,你還是打算出去砍了他們啊。”我很高興地說道。

“我不出去啊。我在後面用箭射他們。”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去做誘餌,我在後面用箭射他們。”

“你……”我幾乎昏過去。他一定是腦子進水了。

然而不幸的是,我發現同樣腦子進水的不只是他,還包括我。我雖然覺得這個主意很荒謬,卻還是在內心漸漸接受他的提議。

或者,他本來就是一個說出任何提議都能讓人接受的死神般的男人。

“真要如此嗎?”我無可奈何地說道。

“別啰唆了,我還要趕去取劉備的頭呢!”他不耐道。

“你要想清楚,你現在是用江東第一美女做殺人的誘餌。”我嘆氣說道。

“你要想清楚,你現在是被江東第一俊男徵用為殺人的誘餌。”他毫不客氣地回道。

……我再一次幾乎昏過去。

在我從石頭後走出去之前,他突然拉住了我。他解下自己的頭盔,解下鎧甲,遞給我說:“還是穿上吧,安全些。”

我總算是帶着感激之情點了點頭。然而接過這一套衣甲之後,這種感激之情馬上煙消雲散。

——怎會有這樣重的鎧甲!我一邊咬牙切齒地穿上這套重得要死的東西,一邊在心中將他罵了千次。全套穿上之後,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可恨之人永遠不會主動意識到自己的可恨。他乾淨利落地將我一把推了出去。

我剛一出去,面前就多了兩個剛剛潛行過來的不知所措的蜀兵。但顯然,我比他們更驚慌。

我正差點叫出來,刀光一閃,兩個人便癱在地上。這刀真快,他們甚至來不及發出臨死前的呻吟。

“一直往前走,”甘寧在我身後低聲說,“弄出些聲音來,但不要太大聲,只要能讓最近的敵人聽見就好了。”

我點點頭,他又拍拍我的肩,說:“不用怕,只要雙腳站在地上,沒有任何地方能比我身邊更安全的了。”

儘管知道他看不見,我還是翻了個白眼。

我往前笨拙地又走了幾步,又見兩個兵從岩石后探出頭來。

幾乎在他們探頭出來的同時,兩支箭便精準地穿透了他們的頭。

我強壓下反胃的感覺,又往前走。就這樣,我一路走,他一路在我身後不遠處用箭在第一時間殺掉那些出現的蜀兵。

竟就這樣來到洞口。洞口站着五六個人,看見沉重寬大的盔甲下幾乎看不見的我慢慢走出去,他們都吃了一驚,然後紛紛拔出劍。

與此同時,甘寧一聲長嘯,從我身後跳出。

一場惡鬥,他手中的刀終於刺穿最後一個人的心臟。

我還站在那裏發愣,他打個唿哨,遠處跑來一匹渾身雪白,四蹄烏黑的馬。真是匹漂亮的馬,我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他牽過韁繩,對我說:“上馬。”

我順從地,笨拙地,顫顫巍巍地爬上了那匹馬。他又俯在馬耳邊,用了比與我交談時溫柔得多的聲音說:“去,把她送到娃娃將軍那裏。”

“它能聽懂?”我好奇問道。

“它比你聰明得多,”他不屑道,“你只需要讓它自己跑就好了。”

“可你呢?”

“我?自然是去取劉備的頭。我隨便搶匹馬便是。雪落你先替我照顧着。”

“好吧,”我說,“回頭再和你算賬。”

他大笑着往馬身上輕輕抽了一鞭,馬便如離弦的箭般撒蹄狂奔。

“回頭再和你算賬。”遠遠地,我聽見他笑着這樣說。

然後我回頭,他的身影在迅速變小。說不清的詭異感覺突然泛了上來。

是否忘記了什麼?

然而我無暇多想。疲憊很快佔據了我的身心。我已許久未合過眼了。

雪落果然是匹奇特的馬。它的奇特讓她聽懂了甘寧的話,輕易找到了吳軍軍營,輕易找到了陸議的營帳,甚至,還將我直接送到了他的身邊。

——這句話真的不是多餘,它真的直接將我送到了陸議“身邊”。

“轟隆”一聲,這匹馬直接撞破了營房的門,撞倒了營帳里第一根柱子,然後停在了陸議的書案前。

他正在案前看文書,這樣的巨響竟沒讓他抬起頭來。他只是一邊在文書上批字,一邊沉靜地說:

“甘將軍,這一次我真的不能代你交罰金了。”

我說:“是我。”

他怔了一怔,緩緩抬起頭來。他的目光中有驚訝,有欣慰,也有清澈的溫柔。他就那樣看了我好久,然後給了我一個溫和的笑,說:“我知道你會回來。”

我笑一笑,慢慢從馬上爬下來。從馬上爬下時,我其實直想四仰八叉直摔下來然後就此昏睡過去。然而在他的目光下,我只是盡量優雅地抬起一條腿轉過馬背,然後用跳舞似的動作盡量優雅而輕盈——如果不算落地時那沉重的一聲悶響的話——地落在地面。完成這一切之後,我差一點昏過去。

“沒受傷么?”他問。

“沒受傷。”

我按捺住要昏過去的感覺,答道。

他點點頭,然後又說:

“這裏一切都很好。蜀軍可以說是完全敗了。潘璋他們追着劉備西去了。駱統……”

我努力地想聽清他所說的每一個字,然而他的聲音在我耳中還是漸漸不清;我想好好看一看這朝思暮想的臉,然而這張臉還是在我的視線中漸漸模糊……相比之下,視線中漸漸清晰的,是他身後營房中的那一張床。一張很普通的床,鋪着灰色的床單。可在我眼中,那張床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了。看起來那麼柔軟,又那麼乾淨……不不,我真的一點其他想法都沒有,我只是想睡覺……

“伯言,我知道這很失禮……”我這樣說道。

他疑惑地看我,而我一邊盡量優雅——其實已經無法優雅——地解下那頭盔,那鎧甲,一邊對他說:

“也許我應該等你先安排好……也許至少我應該先去洗一洗……但我實在很累了……”

他眼中的疑惑漸漸去了,唇邊漾起一個溫和的笑。

“我知道這很失禮……”一邊走過他身邊,我一邊對他說,“你可以找兩個軍士將我抬去別的營帳,或者你足夠好心將這裏讓給我……總之我不行了……”

“我要先睡覺……”

在說最後一句話的同時,我將自己狠狠砸進那張床——那張柔軟、溫暖、散發著乾淨氣味、讓我感動不已的床,睡意如同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瞬間狠狠覆蓋下來。

在意識殘留的最後那個瞬間,我感覺到他走到我身邊,輕輕將毯子蓋在我身上,又拉上了布簾走出去。

然後我陷入了酣暢的昏睡中。

——我終於可以好好睡個覺了。

我經歷了一個漫長、溫暖、安靜的夢。

醒來時,發現窗外的天空泛着寶石樣的藍色,有隱隱的燈光從布簾后透出來。

我披衣步出,發現他仍是我來時所見的那個樣子,披着晨衣在寫着什麼,案上一盞油燈如豆。

“醒了?”聽見我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說。

我點點頭,看看窗外微藍的天,說:“天竟還沒亮。”

他看看我,然後遲疑着說:“天已經亮過一次了。”

我不禁“啊”了一聲,然後心裏有些羞愧之情泛起來。這麼說,我竟一口氣在他床上睡了一天一夜有餘?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他,問:“你一直沒睡?”

他點點頭。

“不另找個地方睡會?或者你現在去休息吧,我休息夠了。”

“不了,不想睡。”他搖頭道。這一刻,我突然發現他的表情很奇怪。唇邊一直有的溫和的笑意沒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種說不清的、模糊的憂傷。

或許睡得太久,以至感覺都不準確了吧?我搖搖頭,又走進去梳洗。梳洗完,我將水倒去門外。走出門口,發現營中大部分人都撤走了,整個軍營安靜而空曠。

我倒完水又走回來,好奇問他:“怎麼人都走了?”

“都去追擊劉備了,剩下一部分留至夷陵城中。一會我們也要去夷陵。”他說道。

“是否耽誤你了?”我不好意思地問道。

“無妨。”他今天確實有些奇怪。說話語氣雖不至於生硬,但卻平淡簡略至極。

我看看他,然後擔心地問:“戰場上是否出現了問題?”

“沒有。蜀軍潰退了,劉備僅以身免,現在往西逃。徐盛他們在追。”

“駱統呢?”

“駱統在夷陵。”我點點頭,然後想起來,又問他:“甘寧呢?”

他沒有立即答我,停了一停,然後緩緩說:“甘將軍他,去了。”

“去了?”我不解地問,“去夷陵了,還是追劉備去了?”他看了看我,然後又重複了一遍:“甘將軍他,去了。”

我退後一步,有些失神地看着他。那一刻,我在他眼中找到失落和哀傷;也是那一刻,我想起了一些被忘記的事情——《吳書》中的甘寧是在這個時間死去的;而《三國演義》和民間也都傳說他死於夷陵之戰……我應當想到。我怎麼會忘了?

我踉蹌着走了兩步,看見牆角仍放着甘寧的頭盔和鎧甲。我走過去將它們抱在懷裏,衣甲上的冰涼直刺入我的心。我就這樣抱着這副衣甲,一步一步向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裏?”他追上來,拉住我問道。

“甘寧的馬、衣甲都還在我這裏呀,”我恍惚地柔聲說,“我要去把這些東西送給他。他怎麼能扔下他的馬、他的衣甲就去追殺劉備呢?會很危險的呀。”

我恍恍惚惚地要往外走,他拉住我,我想掙脫——他用力攬住我,低聲對我說:“你不要這樣子。”

我終於停止掙扎,恍惚而悲傷地看着他的臉,說:“他是頭部中箭,對不對?”他怔一怔,然後點點頭。“如果他戴了頭盔,便不會死,對不對?”

他又是一怔,然後有些痛惜地看着我,說:“這不關你的事。”

“我無法不那樣想,”我低聲說,“該死的,本來是我。”

“你不要這個樣子,”他又一次說,“你若這個樣子,他們所做的事,便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我抬起頭,有些失神地看着他,然後緩緩說:“你果真是這樣想的么?”

“我一直是這樣想的。”我又看了看他,他神情莊重、溫和而充滿憐惜。可在這莊重和溫和背後,卻藏了和我那麼像的一點痛。——是了,我不應該如此。在這個時候,為甘寧之死感到哀傷的,並不只我一人。他承擔得已經夠多,為什麼還要替我承擔這樣的痛苦?

我必須堅強,我只能堅強。這樣想的時候,手中的衣甲終於落在地上。我掙開他,又走了兩步,然後低聲對他說:“我沒事了。不必擔心。”他點點頭,欣慰地看我。我又說:“我出去走走,只一會兒,一會兒便好了……”

這樣說著,我已推門而出。他在身後還說了什麼,而我已徑去不顧。快步穿過軍營走出時,我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洶湧而出。明知道這是他的宿命,明知道他不會怨我,而我還是固執地認為,如果不是因為救我,他不會死。如果那一天,我想起來他會死於夷陵之戰,或許一切都會不同。即使他依然會死,然而我將盔甲還給他,或能從沉重的愧疚中得到超度。

事實上,我竟一點都沒想起來,一點點都沒有。

我挨着一棵樹坐下來。雲緩緩地從頭頂上的天空流過,江風輕輕掠過我的臉,那一刻我想起一句後世人所作的關於他的話:錦帆應是到天涯。彷彿還有關於他的詞句的,可我竟想不起來了,怎樣也想不起來了。

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這樣子的生命,要它又何用?這樣悲傷地想着的時候,天空中忽然回蕩起鳥兒的叫聲。然後一群烏鴉如同黑色的雲霧,緩緩降於我周圍。

我怔怔地看着這些黑色的鳥,心卻突然平靜下來。它們圓睜着黑色的眼,不安地在我四周輕動。而我,終於向它們展開一個欣慰的笑。因那一刻,我終於想起來那一句,關於他的詞句: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

“好吧,到那邊再和你算賬。”我微笑着,對那群烏鴉說道。幾乎是同時,它們“嘩啦啦”地展開了黑色的翅膀,向著天空飛去。而天空明亮晴朗如初。烏鴉散去后,我聽見有個人在叫我。我站起來,看見陸議走過來。我給了他一個溫和的笑。而他也回了我一個同樣溫和的笑。

——我們的臉上已找不到憂傷。“要去夷陵城中了。”他說,“戰馬需要休養,被軍士帶去放牧了。此處離夷陵不遠,不知你願不願意辛苦一下走過去?”

我點點頭。哪怕夷陵離這裏很遠,我也是願意的。他走在前面,我走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沿路的戰場已被小兵們打掃乾淨,焦黑的土地上只留下隱約的暗紅。我們盡量不去注意那些暗紅,用散步般的速度走着,一邊斷斷續續地閑聊着。

“可有劉備的消息?”

“仍在追擊中。”

“會在夷陵留很久嗎?”

“未知。這要看北軍動向。暫時來說,會留在夷陵。”

我點點頭。這時他又輕輕說:“等到了夷陵,便能派船送你去武昌……”

“我有說過要去武昌嗎?”我停下腳步,有些驚訝地看着他。而在我驚訝的目光下,他低下頭,輕輕說:“我以為你想去……”我不再說話,只是失神地看着自己的腳步。

他說得無錯,孫權若知道我得救,第一時間會將我接回。而我留在這裏,也只會拖累他勝利的腳步。這樣想着,不覺走上一個山頭。我習慣性抬起眼,去看前面的風景,而與此同時,一陣刺鼻的氣味突然迎面襲來——我還未看清楚眼前那宛如地獄的余煙與黑紅的一大片,他一下子掩住我的臉,將我身體扳過去,不安地顫抖着。

“該死,”我聽見他聲音中的惶恐,“我以為他們已將戰場全部打掃乾淨了。對不起。”

“很多死人嗎?”一片黑暗中,我平靜問道。

“是。”他低低地說。

“沒關係的。”我柔聲道。

他捂我眼睛的手抖了抖,然後還是堅定地說:“你不要看。”

“可是你還不是在看?”我嘆息道。

“沒關係。我應該承受,可是你不應該。”他這樣說。我還要說什麼,他鬆開了手,馬上一條光滑的絲巾又溫柔地覆上來。眼前仍是一片讓人心安穩的黑暗。他溫柔地將絲巾在我腦後打了個結,對我說:“沒有別的路了。真抱歉,只能這樣帶你過去。”

我不再說什麼。他伸手過來,我挽住他的臂,猶豫地邁開腳步。“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你摔倒的。”他在我耳邊低語,聲音溫和而沉靜。

我淡淡一笑,跟着他的腳步走我一點都不害怕。大地散發著燃燒過後的餘溫,有時可以聽見燒焦的骨頭在腳下咯喳作響。這時我的心又一點一點惶恐起來——我並不害怕,如果有惶恐,也是因為他。他的手臂在我指間微微顫抖着,我又用另一隻手捉住了他。

一路走去,不知不覺間,我已將他的臂緊緊抱在懷中。他的體溫透過衣衫隱隱傳入我的懷,我不知道我的體溫是否能夠同樣傳入他心裏。如果可以的話,如果他真的感覺到痛苦的話,請分給我一點點,請多分給我一點,我是那麼想要和他一起承擔。

眼前的黑暗無盡無邊,黑暗中我靜靜尋找他的心跳。這樣的感覺快樂而惶恐,甜蜜又憂傷。我一方面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這段路快些走完,另一方面又自私地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這樣的黑暗永遠不要有盡頭。

可是他終於停下腳步,解開了覆在我臉上的絲巾。我終於不舍地鬆開手。那一刻有風流過我的手心。冷。我們繼續前行,在乾淨的、明亮的、空空如也的荒原上。

我一直悄悄看他,有幾次他回過頭來,觸到我的目光便對我笑。他努力地想要在笑容中表現出那樣的溫和與波瀾不驚,可我還是心痛地在那笑容中找到悲傷。

“伯言,”我忍不住對他說,“你畢竟是勝者。”

他笑了笑,卻沒說話。“一將功成萬骨枯”我想對他說這句話,卻還是忍住沒說。這一句話,不會給人安慰,只會讓人愈發覺得蒼涼。而遠處,地平線上,漸漸出現一座灰色的矗立的城。夷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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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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