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老鼠們
莉莉婭在街巷中穿行，距離上次進入陰影墓穴已經一個月，如果再算上杜安的死訊，那應該是三個月有餘。
時間過得真快啊。
抬頭看向天空，點點雨絲飄落在臉上，莉莉婭卻感受不到，到現在，她還是不習慣佩戴面具。
已經連續下了四五天的雨，讓原本就陰暗潮濕的夜城，更加充滿暮氣。
行走城北的平民街巷當中，那股刺鼻的氣味和濕氣混合在一起，讓莉莉婭這種呆慣馬廄的人都受不了。
城主的召集令再次下達。
從一開始的獵殺暗影渡鴉，清理叛逃者，到現在，索性變成新人職業者的必備科目。
每一個月。
新人職業者都要到野外待上一周，食物武器自備，大家各顯神通，生死自負。
安全回來后，就是檢驗戰利品的時候。
至於師父們的臉面，城主的獎勵賞賜，就看這一周的表現。
儘管剛剛開始，風潮卻席捲全城。
轉眼間，已經變成新人職業者最在意的事。
莉莉婭無所謂，身為上一次的新人王，她甚至覺得試煉難度係數太低，應該將範圍再擴大一點。
例如和幽都交匯的區域。
她嘆息一聲，自從杜安死後，莉莉婭發現自己變得冰冷冷的，笑容也一點點消失在臉上。
她渴望殺戮，渴望更殘酷的考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忘掉失去摯友的傷痛。
這種心靈慰藉莉莉婭早就開始了。
所以她才會選擇來這裏，加入這裏。
尤其野外訓練在即，時間緊迫，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
莉莉婭在一間小酒館前停住腳步。
外面細雨連綿，酒館裏卻很熱鬧，嬉笑叫罵聲連成一片，就算站在門外也能聞到濃烈的酒氣。
酒館陰影下蹲着一個男子。
他老早就察覺到了莉莉婭，一手拿着點燃的捲煙，一手緩緩摸向腰后。
莉莉婭視而不見，脫下兜帽露出金屬的狼頭面具。
男子露出驚恐之色。
這面具的主人最近風頭強勁，他這種遊走在地下的人怎會不知道。
男子強自鎮定下來，冷聲道：“有什麼事。”
“我要見格雷先生。”
“格雷，那是誰，我從沒聽過。”
男子吸了一口捲煙，鼻子裏噴出煙霧。
“這只是一間小酒館，招待的都是附近的平民，沒有生面孔。如果不相信的話，您可以進去查看。”
見莉莉婭不為所動，男子將手從背後拿出來。
他手上多了張惡鬼木牌，男子將木牌翻面，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
“我們有執法隊的許可，屬於合法經營。”
“很好。”
莉莉婭點點頭，她突然掀開腹部的衣服，露出腰側一塊很小的文身，文身很奇怪，是一根被咬斷的骨頭。
男子看到她優美的腰身曲線，露出貪婪的表情，可看清文身後，臉色卻一變，隨即嚴肅起來。
莉莉婭放下衣服，再次問道：“格雷先生在嗎。”
男子深深看她一眼，接着又朝其身後看去。
“在城北沒有人能做我的尾巴。”
莉莉婭動動腦袋，面具上那對翠綠色的狼眼盯向他。
男子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這才點點頭頭，掐滅捲煙，起身帶路。
兩人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一個破舊小屋前，男子恭敬地打開門，眼見她走進去，這才關上門。
隨後他吹了一個呼哨，四周圍立刻出現了十來道人影，男子比劃了一連串手勢，眾人隨即會意，重新隱入黑暗中。
這是一間平民居所，破舊簡陋，面積有限，不過收拾得乾乾淨淨，空氣里還殘留着飯菜的香氣。
“進來吧，我在卧室。”說話聲很有磁性。
莉莉婭進入卧室，床上躺着一個小女孩，面容消瘦，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沒有太多血色，連外行人也能看出有病在身。
小女孩此時嘴角含笑，發出輕微鼾聲，顯然臨睡前心情愉悅。
一個中年男子坐在床邊，他合上手中的書頁，將書輕輕放在床頭柜上。
中年人留着濃密的黑鬍子，頭髮剃成短寸，皮膚黝黑，這幅形象和河邊卸貨工很相似。
他抬頭看向莉莉婭，眼睛平靜，猶如一片清澈的藍海。
在這點上，就和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卸貨工不同了。
“一周的野外特訓就要開始了，這時候你來找我，是有什麼重要情報嗎。”
格雷和莉莉婭來到廚房，他打開櫥櫃。
“是聯邦的咖啡，還是滄瀾國的綠茶，或者是你們的烈酒。”
“茶，謝謝。”
“我這次來是向你告別的。”
莉莉婭淡然說道：“這次野訓，我打算去幽都的交匯處看看，聽說那裏有不少職業者，和同級別的對手交戰，比和異獸怪物有意思多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兩方勢同水火，就算是平民，也不會留什麼情面。”
格雷將熱茶遞過去。
“那是片死亡之地。”
莉莉婭卸下面具放在桌上。
接過茶喝了一口，感受着唇齒間的清香。
“我有一位朋友就喜歡喝這種茶，還經常抱怨食堂飲料太難喝，如果他現在能喝到，一定很高興。”
“你應該知道他死了。”
“三月二十七日，晚上十一點五十，我當然知道。”
她眼眶突然紅了，可是聲音卻很冰冷。
“其實，我提前知道那天晚上要發生什麼，鈉丁告訴我的，我明白他的意思，這傢伙在試探我，想看我如何選擇。”
莉莉婭將剩餘的茶一口喝乾。
“如果懇求鈉丁，他或許能活下來，或許不會，可我連試一下的勇氣都沒有。我後來才明白，我是害怕丟掉成為職業者的機會，更怕被扔回去當祭品。”
“他在預備訓練時提醒了我很多事，也談過你們遭受的屈辱，如果不是他，我不會和你們合作。”
莉莉婭放下茶杯，她眼神恢復平靜。
“我始終欠他一個人情，現在應該還了。”
說完，她掏出一個鼓囊囊的錢袋，丟給格雷。
“這是我所有的積蓄，包裹上次鈉丁的賞賜，夠你們一部分的經費了。”
格雷打開錢袋看看，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笑道：“你知道我們和城外兄弟會有聯繫，最近他們接觸到了一個人，就是造成魏天星殘疾，魏晨死亡的罪魁禍首，那位暗影渡鴉先生。”
“你們倒是消息靈通。”莉莉婭重新戴好面具。
“老鼠雖然骯髒被人唾棄，本身沒有戰鬥力，但是它們知道的事情遠遠比人多。不瞞你，這個城市一半的奴僕，都是我們的人。”
看到莉莉婭的狼頭面具，格雷嘆息一聲。
“老實說，你對我們的幫助相當大，誰會想到大名鼎鼎的狼女也是一隻老鼠，我不希望你離開，可我不會阻止你，心魔需要自己克服，別人無法代替。”
格雷從懷裏掏出一張紙。
“這就是傳說中的暗影渡鴉，他非常警惕，就算和兄弟會接觸也很謹慎，這應該是他唯一的畫像了。”
莉莉婭接過紙張，那是一個高大的背影，手握滴血的匕首，身上斗篷都是灰色羽毛組成，就算是一張速寫畫，也能從紙張上透出濃烈殺氣。
似乎只要這人轉過身，就會一刀割斷你的脖子。
咦，這背影有些熟悉。
她的瞳孔瞬間放大，強忍住劇烈的心跳。
“我對獵殺渡鴉沒興趣。”
“這不是給你的，只要將畫像交給上面即可，怎麼給看你的手段，是你離開前最後一件事。”
“那本古神列傳里說，渡鴉他會徹底改變你們的命運，重新決定新任古皇嗎。”
格雷聞言輕輕一笑，搖搖頭。
“無論是城外的兄弟會，還是我們這些老鼠，都是死了成百上千的人，才有現在這個規模。想要和魏家對抗，靠得是組織和紀律。”
他用手指點點腦袋。
“還有智慧和意志，所謂的救世主從來不是渡鴉，而是我們自己，我們也只相信自己。”
“我明白了。”
莉莉婭收好畫像，剛走到門口，突然說道：“這張畫像和渡鴉的故事，是不是已經傳到了幽都。夜城黑市也不止我手裏這一張吧，還覺得現在的水不夠渾嗎？”
格雷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舉起茶杯。
“希望我們後會有期。”
“我不喜歡這句話。”
莉莉婭冷哼一聲，消失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