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個世界太殘酷了
蘇家父子三個除了蘇轍,基本都是暴脾氣,這麼一通操作驚呆了眾人。
伴隨着這件大事而來的,是蘇家低迷的氣氛。
“你想清楚了?”蘇渙這個二哥,在蘇洵面前難免要擺出兄長該有的擔當,嚴肅地詢問蘇洵真正的想法。
有時候衝動之下做的決定不一定是正確的,過後後悔的人不知凡幾,蘇渙不希望蘇洵在盛怒狀態下決定這麼重要的事。
蘇洵今年已經四十七歲,不算年輕了,可有的脾氣是刻在骨子裏的。他聽蘇渙這麼問,說道:“二哥,我知道這事可能會讓蘇家的名聲不太好聽,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我好好的女兒嫁到他們家,他們就是那樣對待她的!我知道的時候,心肝脾肺都在疼!從小到大你和大哥護着我這麼多次,這回我希望二哥你也別攔着我。”
蘇渙久居官場,比蘇洵要成熟一些,也更圓滑一些。
見弟弟都快哭出來了,蘇渙立刻說道:“這種事換成我,我也忍不了。你既然已經把人接回來了,就讓她安心在待着,蘇家養一個女兒還是養得起的;要是將來她有意再嫁,你也只管好好幫她張羅,有什麼困難只管和我說。”
蘇洵聽了兄長這麼一番話,自是感動不已。
他說道:“我還是聽兩個小子說起,才知道這事是你們家輅兒發現的,這兩天事情太多,我都沒機會親自找他問問,改天我要親自和他道聲謝。”
蘇渙說道:“維護家中兄弟姐妹是他該做的,你一個長輩和他道什麼謝?”他捻着長須,“這小子從小就頑劣,要不是事情鬧開了,我都不知道他這些天在搗鼓什麼。你千萬別誇他,你一誇他他尾巴能翹上天去。”
蘇洵說道:“這麼好的孩子,我難道還誇不得?”他把蘇輅回來后的種種表現捋了一邊,將這個侄兒由頭到腳誇了個遍。
蘇渙邊聽邊捻着須,不時插一句“哪裏的話”“不過如此”,為人父的驕傲卻溢於言表。
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么兒,這事還真不假。
蘇渙對前頭幾個兒子都管教得挺嚴,兩個年長的兒子都已經出仕為官,年紀稍小些的那個也在讀書,唯獨蘇輅這個么兒他是帶在身邊親自教的,想起來就考校一下,想不起來就放任他到處撒歡。
蘇輅三個哥哥都挺羨慕他。
他們像蘇輅這麼大的時候,早就被逼着潛心向學了,哪能像蘇輅這樣從早野到晚。
兄弟倆談完話,蘇渙踏着月色回他們一家子所在的院落。
蘇輅這兩天追完蘇程兩家反目大戲的結局,又閑了下來,他叫金剛出去搜羅了眉山本地特色棋牌玩具,拉着他娘、小翠以及他娘身邊的大丫鬟挨個試玩。
蘇母也是個慣兒子的。
她生蘇輅時差點難產,蘇輅還一度被大夫說“不一定能活”,後來蘇輅越長越健康、越長越活潑,她心裏自然高興,背地裏沒少去寺廟捐香油錢。
別的兒子蘇母都由着蘇渙執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原則,唯獨蘇輅不行,蘇輅擦破皮都跟要了她的命似的,連蘇渙這個親爹也被剝奪了揍他的權利。
蘇渙遠遠聽見屋裏傳來母子二人和兩個小丫鬟的歡聲笑語,在心裏暗暗罵了句“慈母多敗兒”。
想到妻子有多護著兒子,蘇渙耐心地等他們玩夠了才把蘇輅拎去問話。
他絕對不是懼內。
真正有本事的男人,永遠懂得尊重妻子就是尊重自己的道理。
他一點都不怕什麼葡萄架子倒了,更不會怕什麼母老虎發飆。
蘇輅被他爹拎走,一點不慌。
父子倆進行了一番深切談話——
“你幹了啥?”
“我沒幹啥。”
“你沒幹啥人家會鬧和離?”
“我真沒幹啥,和我沒關係,我是無辜的,你不要冤枉好人。”
蘇渙深吸氣。
他瞥着蘇輅說:“你別給我裝傻,你三叔都跟我講了。”
蘇輅不答反問:“那你還問我做啥?”
明知故問有什麼意思?不知道他的時間很寶貴的嗎?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麼複雜難懂!
對上兒子明顯寫着“你們大人這麼無聊的嗎”的眼神,蘇渙又深深地吸了口氣。
自己生的。
自己生的。
自己生的。
蘇渙開解完自己,追問起來:“你給我說說,你是怎麼發現的?”
蘇輅說道:“這說起來就深奧了,它是一門心理學!”
蘇渙不恥下問:“心理學?”
“理學理學,研究某種道理的學問!心理學,自然是研究大夥心裏是怎麼想的。”蘇輅侃侃而談,“心理學有個分支,專門研究微表情、微動作、微反應!”
要知道後世這門學問,可是絕佳的裝逼利器!
不僅出過一系列暢銷書,還有不少相關的影視劇,比如什麼《別對我說謊》《神探夏洛克》。
當初蘇輅在過着每天收收房租、拿拿分紅的乏味日子時,把感興趣的文娛作品都看了個遍。
這些劇裏面,往往主角根據一個表情一個動作一通分析,立刻震驚全場,也震驚觀眾:原來逼還能這樣裝!
蘇輅覺得他爹,一個地方父母官,應該很需要學習億點點心理學。
蘇輅毅然決定犧牲自己的練字時間,為他爹做出一點微不足道的小貢獻:“您要是感興趣,改天我給您抄,哦不,寫本書,保證您看了會喜歡。”
這類暢銷書本來就是你抄我我抄你,黏貼複製,反覆拼湊,循環利用,以此達到一份知識賺無數份錢、多位作者實現共同富裕的目的。
為了讓他爹成為造福一方的青天大老爺,蘇輅可以勉為其難地當個知識的搬運工。
蘇輅的一番苦心,蘇渙卻感受不到。
蘇渙聽完他的話,繃著臉教訓:“說人話。”
蘇輅嘆氣。
橫跨在他們父子之間的,是長達千年的代溝。
蘇輅只能把有關內容掰扯掰扯,換成更貼合這個時代的表述,給蘇渙好生講解了一番。
蘇渙聽了是不太相信的,可蘇輅分明靠着這門學問看出了他們都沒看出來的東西,這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早在侄兒蘇軾成親前一晚,蘇輅就反常地跑去看了律法。
那天蘇輅可是頭一次見到他堂姐!
蘇渙把自家兒子採取一系列動作在心裏過了一遍,只覺自己兒子聰敏過人,旁人家的孩子完全不能比。
就算是據說看書一遍就會的兩個侄兒,他也覺得沒自家兒子機靈!
蘇渙心裏雖是這樣想的,面上卻沒表露出來。
蘇輅是他的老來子,父子間隔了四十幾歲,他沒法像年輕父親那樣跟兒子亦父亦友般親近。
嚴父形象還是得樹立起來。
聽到蘇輅說可以給他寫一本《微心理》,蘇渙一臉的不以為然:“就你那手狗爬字,還好意思誇下海口說要寫書?你字都認全了嗎?”
這蘇輅可就不服氣了,擲地有聲地說:“認全了!”
天真!
遇到不認識的字他還不能掏出他的金手指查一查嗎?
蘇渙睨蘇輅一眼,說道:“行,我等着你給我寫。”他冷不丁地和蘇輅算起賬來,“你這些天一天到晚往外跑,一滴墨都沒沾過,明天開始就別出門了,把這幾天缺的功課好好補補。等你什麼時候把你說的那本書寫完了再出去野吧!”
蘇輅睜大了眼,小小的臉龐上寫滿了無助。
他還是個孩子,他爹卻要把他關起來寫書!
恐怖如斯!
難道只要當上父母就能肆無忌憚地奴役自己的孩子嗎?
這個時候《未成年保護法》在哪裏?
這個世界太殘酷了,公道和正義總在人們真正需要它的時候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