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驚起一池春水
楊府大宅。
作為整座長安城之中位數不多佔地極為廣闊的大宅子，內里建築極多，也極為複雜，除了一間間廂房，一座座亭台閣樓之外，自然還有環繞在閣樓外的花園水榭。
無名的廳堂外，圍繞着的一處半丈多寬的環形走廊。
在走廊的正前方，是一處鳥語花香般的院落。
說是院落則不然，應當稱之為花園更為合適。
園子不大不小，一塊鑿空了的池塘便已經佔據了中間大半塊的地方。
正值初春時節，幾棵從南方栽種而來的櫻花樹已經生了嫩芽，似乎正等着某一夜的春風，然後含苞待放着。
也不乏有幾處向陽而生的枝頭，藉著較好的春光，早已經打開了花骨朵，長出了粉色的櫻花花瓣。
突兀地，一陣輕風吹過。
幾片透着水靈的粉色花瓣從櫻花樹上飄然落下。
是那種慢悠悠地飄飄而落。
像是飛舞，像是盤旋，又像是徜徉。
幾片散落的花瓣很快便被風吹在了池塘上。
如同星星點點的迷人璀璨灑落在碧波的表面，顯得極為浪漫，更平添幾分詩意。
不湊巧地是，對於遠在大洋彼岸的某一處被稱為東洋的遙遠國度來說，對於那些被東洋人來說，如此詩意且浪漫的地方，除了與心愛之人花前月下之外，更為重要的似乎便是……
順手摸起藏在腰間的匕首，緊接着再狠狠給自己的小腹一刀。
此間沒有東洋人，也沒有心愛之人，但卻有很多死人，和很多即將死去的人。
高門大姓人家向來喜愛在自家府邸之中鑿出個池子出來，這已經成為了不成為的慣例或是規矩。
倒不是真的為了賞那些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更多的將這池子當作蓄水的大缸來用，以防止自家府邸因不慎而造成的失火走水。
自然而然，本就陰沉的天氣不久前才下完了陰冷的春雨，偌大的楊府絕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走水。
但偏偏是如此，那一汪看似因花瓣落下，因輕風吹拂而泛着微微漣漪卻依舊波瀾不驚的水面在這一刻，卻聚集了大多數人的目光。
一隻腳踏入鬼門關的黑衣武士們在某種特殊的默許之下，終於緩緩轉過來身子，將他們的視線望向那一池春水。
侯莫陳月等幾位關隴門閥的掌舵人們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異樣，紛紛順着那有限的視角，故作平靜地望着那一池春水。
吸引着他們目光的自然不是那些飄在水面上，零落成泥的粉色花瓣，而是……
那些一根根倒插於水面上的木色蘆葦。
按理來說，離荷花開放的日子還差得好幾個月份，幾根又或者是幾十根已經枯黃的蘆葦直挺挺地倒插於水面上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但……
便在此時，隨着又一陣輕風吹過，隨着又一片櫻花花瓣飄落在水面，隨着那一陣波紋的漣漪再一次蕩漾開來……
黑衣武士冷漠的雙眼瞳孔不禁微微一縮。
幾位關隴門閥掌舵人們的臉上，顯露出真正的絕望與恐懼。
一種詭異且荒誕的想法在他們的心中蔓延開來。
不過，讓眾人心生慌亂而感到絕望的倒也不是別的，只是那一陣隨風而起，隨花而開的碧波漣漪在許久之後，竟然一點兒也沒有散去的跡象。
反而……
就像在看不見的水面之下，有着某種極為駭然的蠢蠢欲動，而致使那漣漪愈演愈烈。
如同看見了汪洋大海之上那一眼小小的漩渦，而在漩渦之下，必然潛藏着席捲一切的驚濤駭浪。
咕嘟！咕嘟！咕嘟！
很快，平靜的池塘隱約傳來一陣詭異的‘咕咚’聲音，伴隨而來的便是幾個淺淺的水泡從水底漸漸上浮。
池塘里泛起水泡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今日……
那些看似平平無奇的水泡便代表着某種荒誕詭異想法正一點點化作不可置信的可怕真相。
“在水下！”
“動手！”
“殺了他們！”
“決不能給他們一絲上岸的機會！”
終於，當心中可怕的想法被證實的那一刻，那些芒刺在背的黑衣武士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殺意。
既然知道了暗藏着的敵人隱身的真正地方，既然見到了敵人的真身，那麼他們心中的莫名恐懼便會在頃刻間化作最為狠厲冰冷的殺意。
因為那些黑衣武士們始終相信，沒有人能在正面的砍殺之中，戰勝他們。
他們有着身為唐人的真正驕傲。
是鮮血與性命換來最為傲然的存在。
然而，想必與黑衣武士們在這一刻迸發出的極為昂揚的戰鬥意志，幾位站在門檻內，站在黑色屍山旁的耄耋老者們，卻極為默契地選擇了沉默。
他們再也沒有如方才一般咆哮着，再也沒有方才一般憤怒着，叫囂着讓那些豢養多年的黑衣武士去執行任何命令。
甚至是……
阻擋那些水池之下的隱匿着們上岸這件事。
他們冰冷的意志似乎在這一刻被幾顆從水底浮出的氣泡完全瓦解，進而分崩離析。
他們沉默着。
他們等待着。
同時也旁觀着。
咚！咚！咚！
然而，很快，他們的沉默與等待便化作了幾聲極為刺耳的碎裂聲音。
當黑衣武士們正準備踏出走廊，朝着那一池蕩漾的春水跑過去的時候，幾聲像是來自於遠方，又像是來自於天外如骨裂般的可怕聲音驟然讓他們停住了腳步。
“敵襲！”
“結陣！結陣！”
“圍刀！圍刀！”
須臾片刻之間，那些黑衣武士們極為敏銳，極為快速地定住了身形，一個個如臨大敵般緊握着手中寒刀，背靠着背，結成了戰陣。
他們微眯着雙眼，環伺着周圍的一切。
讓他們止步的自然不只是聲音而已，還有隨着聲音一同出現在他們眼中的黑色長繩。
在那骨裂聲音驟然響起的瞬間，走廊上的木柱子旁，便多了幾根如冰冷的黑色鐵爪。
森然而充斥着煞氣。
那是大唐軍隊之中，專門用於破城翻牆的勾爪。
那是軍器監用了無數材料又或是無數場戰爭與鮮血才凝結而出的戰爭兵器。
只有最為強大，最為精銳的大唐軍人才有資格馭使那些勾爪。
它們並不常見。
但在這一刻，它們悄然現世。